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表面愤怒,内心欢喜的嬴成蟜,顺风顺水地走出了咸阳宫,这让他有些不祥预感。
这些时日,他本心上虽然并没有和始皇帝争锋的意思。
但实质上他做的所有事,都是在和始皇帝对着干。
四十六封请辞奏章,闲的要生草的国尉府,只有左右丞相而无相邦的相邦府……
皇兄竟然没要盖聂出来拿我?这不像他脾气啊。
八成是快到新年,皇兄要准备去雍地祭祀的事宜,没空找我事。
他没空找我事,那我是不是能在咸阳再搞点事出来?
总去楼台鸡受罪……
嬴成蟜心里滴滴咕咕,心情极佳地回到长安君府。
“你们在做甚!”
嬴成蟜勃然大怒,冲上去揪着领头官员脖领子,狰狞问道。
长安君府大门前,人流络绎不绝,秦官层出不穷。
一个个罩着黑色官服,手里拿着笔墨纸砚,算盘等物件,脚下则堆放着一箱箱盖不上箱子盖的竹简。
最让嬴成蟜眼角暴跳的是,他府门口前多出了一个牌匾。
其上三个大字——国尉府。
嬴政你丫还是个人?
把公司搬到老子门口!
老子就知道你不是个吃亏的主!
被嬴成蟜揪住脖领子的官员一见嬴成蟜,不怒反喜。
“国尉大人回来了!”
这一嗓子就像是打了个信号弹似的,所有围在门口的人眼睛齐刷刷转过来盯着嬴成蟜,尽皆眼冒绿光。
如同群狼扑羊,所有人一窝蜂地簇拥在嬴成蟜身边,个个面有饥渴之色。
他们看着嬴成蟜的眼神,比那些憋了三年掏空积蓄进楼台找隶妾潇洒一回的普通宾客,还要饥渴。
】
嬴成蟜浑身肌肉绷紧,心中警戒提到最高。
这个时候,怀中那把天下唯三的手枪都不能给他带来安全感。
人太多了,子弹打光都杀不完。
“咸阳仓二十万石粮运往上郡,治粟内史府需要国尉批复此为军粮。”
“年底各军军饷还未发放,请国尉大人批复发放军饷。”
“通武侯来表,言说东胡欺人太甚,想要朝堂明年在东北边境多陈兵十万,通武侯原话是贲要开疆扩土,陛下请国尉批复抱呈。”
“……”
围拢这些人都是国尉府官员,说的都是国尉府要处理的政务。
他们一个个急切万分,把嬴成蟜为了个水泄不通,生怕嬴成蟜跑了似的。
数十个大老爷们一起开口,口气都差点把嬴成蟜熏个跟头。
“都别吵!”
嬴成蟜一声大吼,这三字加了内力,其声比这数十个大老爷们的声音还大。
众人暂静。
镇住场子后,嬴成蟜黑着一张脸,很是不快地道:“军粮盖印,军饷发放,为甚不去找国尉正?国尉正若休沐不在,为何不去找国尉左监,国尉右监?
“偌大个国尉府,没国尉就运转不了了?秦国要你们都吃干饭的?就你们这些人年底考核个个徒刑!学学旁边的相邦府!”
秦国的官员体系很完整,每一个府都有着一整套官员班底。
像廷尉府,一把手是廷尉,二把手就是廷尉正,三,四把手是廷尉右监,廷尉左监。
在廷尉不在时,廷尉正总领廷尉府。廷尉和廷尉正都不在时,廷尉右监,廷尉左监总领廷尉府。
按照府的重要程度,以及政务繁忙多寡。
一个府中,有资格主事的人会在三到五个之间。
这套官员体系最初设立的主观目的,是避免一个世家独大,是大家一起分桃子,是迅速处理政务提升效率免受徒刑。
而和主事之人突然不干事,一心想辞职这种事无关——哪有几个人会放弃到手权力不要啊!
但客观上,这有效得防止了一府没有能够做主的主事之人,整府停摆现象。
国尉府作为秦国最重要官府之一,虽然政务没那么多。
但也配备了以国尉为首,国尉正为辅,国尉左监,国尉右监补缺的四人领导班子。
一般而言,除了始皇帝特殊要求国尉发言,国尉必须亲自主事——如方才提到的王贲要兵打东胡事件。
其他的诸如军饷,军粮这种事,国尉不在,国尉府也能办好。
就像嬴成蟜兼着的相邦,相邦府没了他这么久,依然转的很流畅。
嬴成蟜不去国尉府上班不正常,国尉府积压了如此多的事更不正常。
“国尉大人是不是得罪了什么人?”
最开始喊了一嗓子的那官员哭丧着脸,声音中隐有哭调。
没有几天就要过年了,秦国年前大考核两日后就要开始。
如果国尉府政务还是如此积压,那么他们这些国尉府的官员有一个算一个,全是徒刑。
“国尉正大人,国尉左监大人,国尉右监大人同时休沐。国尉府上上下下,实在是没有主事之人了啊!”
嬴成蟜眼中怒色更盛。
能够在咸阳让国尉府三大主事人同时休沐,除了他那位不肯吃亏的皇兄,再没有人了。
秦国这一代空前集权,敢在始皇帝面前这么玩,花样作死。
嬴政!
你做的够绝!
就非要我看数十份奏章,扣数十个章是罢?
“将需要扣盖印章之奏表尽数摆在上面,我都给你们扣了便是。”
此时的嬴成蟜还没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
看决策性奏表不难,扣章也不难——比如军饷,军粮这种事,扫一眼扣上就行。
然而如果只是这点小事,这些国尉府官员怎么会如此急切,急切到一个个都像是饿了三天三夜的饿狼呢?
“国尉大人请过目!”
前排一个国尉府官员像变戏法似的递上一卷竹简。
嬴成蟜本想说进府再说,扫了眼围拢众人脸上急切,惶恐神色,忍住了。
毕竟是因为他的缘故,这些人险些受徒刑。
一脸不爽地结果竹简,嬴成蟜展开一看,没到五息,就将竹简摔在递上来官员手上。
“处理啊!给意见啊!你给我呈上来是让我处理乎?你当我是嬴政愿意事事亲为!”
国尉大人怎敢直呼陛下名讳?
在场众人尽皆脸色一变,有种就此散开免遭连坐的冲动。
想到嬴成蟜是始皇帝亲弟,还被委以国尉,相邦两职,又都忍住了。
个个就当做刚才什么都没听见,极力平复脸上煞白。
“此事小人无权决断,只能上报大人。”
那官员手捧竹简。
一脸臣妾也想处理,也想给意见,但臣妾做不到的表情。
嬴成蟜压抑着怒火,道:“你俸禄多少?”
秦国官员没有固定品级,一品二品那都是后世王朝说法。
在秦朝,如果不是官场中人,不熟悉所有官职,以俸禄来确定官大官小是最可靠办法。
“八十石。”
八十石,是国尉府最低官员俸禄,连楼台管事年俸都有一百石。
基本上这种官员就只能做些跑腿,查找竹简的事。
“那你处理个屁啊!这份奏章是你应该捧的物件?你把它交到二百石的手上啊!乃公两千石的国尉,给你处理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
不怪嬴成蟜生气,因为这份竹简上内容真的很低级。
大致内容就是国尉府大堂摆放的那张大桉裂了一道大口子,需不需要换一张。
虽然此事很简单,处理这个奏章的水不深,但八十石也把持不住。
正常而言,需要递到二百石官员手中,让二百石官员处理。
如果国尉府这种小事都需要国尉来处理,那前国尉尉缭早就累死了。
实际上,需要国尉处理的事极少,大多到国尉手上的都是需要扣章无需决策的事。
“国尉大人,请辞的不止国尉正,国尉左监,国尉右监三位大人。国尉府内,除了我等八十石还在值守,其余大人都休沐了。”
略有哭腔的声音再度响起,让嬴成蟜怒火冲天。
看着周围围拢的国尉府官员,嬴成蟜只觉得心脏突突突突跳的厉害。
老子不去上班,你把公司搬到我家门口。
老子不办公,你把所有办公人员抽走停摆。
一应属官全部休沐,这得压下了多少政务?
老子不办公,国尉府事务积压,小饕餮过完年就无法北上。
老子办公,就得给你当牛做马,把所有事都做了。
嬴政!
你丫是真阴啊!
“府里的人都死了?没看见乃公被堵门口!”
嬴成蟜怒喝一声。
长安君府大门洞开。
砰砰砰~
一个又一个仆役自长安君府内窜出,横冲直撞到嬴成蟜身边。
拦路国尉府官员不是飞出去,就是摔出去。
“都给乃公滚回去,尔等问题,明日乃公为尔等解决!”
披甲门门生护拥着嬴成蟜回府。
一众害怕受徒刑的国尉府官员纷纷上前,呼喊着想要留下嬴成蟜,想要跟着披甲门门生冲入长安君府。
哆哆哆~
一连串弩箭射在长安君府门槛上,惊住了蜂拥而上的八十石官员们。
他们看着门内那些貌美如花的侍女,眼中却满是惊惧。
这些侍女横举的手臂是秦弩!
私藏秦弩可是重罪!夷三族!
“踏入府内,射杀。
“滞留门前盏茶者,射杀。”
嬴成蟜澹澹的话语声轻飘飘地飞入门前众人耳朵里。
让这些八十石的国尉府官员们内起寒气,纷纷驻足。
“当街杀人是重罪!秦律当斩!我等并未触犯秦律,国尉大人在恐吓我们!大家一起冲进去找国尉大人!快冲啊!大门就要关上了!不冲两日后便受徒刑啊!”
府外人群中,一个声音突兀响起,极具扇动力。
说话之人脸红耳赤,一个劲地向前挤,把左右的人都挤开了,却没有前行几步。
但这个人就像是鲶鱼效应中的鲶鱼一般,他这么一动,原本静止的队伍,便有了剧烈波动。
是啊,按秦律,当街杀人乃夷三族重罪,国尉大人不会如此行事。
秦律牢牢刻印在每个秦人心间,为小官者更是如此。
众人如此想着,就要再来一次一拥而上,生怕长安君府大门关上。
值此波涛汹涌之际,那条鲶鱼脸上露出事已办到的笑容,身子逆着人流向后退去。
可以回去领赏了。
嗖~
鲶鱼想着美事,耳边传来破空声。
哆~
他微笑仍在,额骨一痛,双眼惨留着后悔,后仰倒地,永远起不来了。
此人倒下十息不到,面孔就变得漆黑如墨。
其源头,便是其额头钉着那只弩箭喂的毒。
哗啦~
人群喧嚷着散开,个个远离鲶鱼。
他们看着门内手勾一个侍女臂上秦弩的嬴成蟜,全都是惊惧害怕。
国尉大人怎么真射杀人?
这触犯秦律!
这是夷三族!
嬴成蟜看都不看外面这些人一眼,转身进入长安君府深处。
“大声喧哗者,射杀。”
其声音一如方才那般轻澹。
但这一次,却让门外的所有人由心而生一股寒气。
长安君府大门一直洞开,没有关上,但却无一人再敢硬闯。
受徒刑总比丢命强。
“君上。”
长安君府待客屋室内,科学家早已恭候嬴成蟜多时。
“坐下说,韩地那边没出什么岔子罢?”
嬴成蟜见到科学家,脸色好看了一些。
他坐在一张不应在这个时代出现,铺了两层虎皮免硬的太师椅上。
双手搁放在两边扶手,冲着背负双手,极为有范的越女招了招手。
“来给夫君按下肩膀。”
这声言辞本是口花花,随意调侃,放松一下心情。
依照越女脾性,如果把夫君二字去掉,还能心不甘情不愿地去按两下。
如果非要这么说,非要越女这么做,那就只有加上你也不想百越之女尽为隶妾罢。
越女维持着面上冷峻,轻移莲步,闲适自然地走到嬴成蟜背后。
双手搭放在嬴成蟜肩膀上,轻轻揉捏,力道偏轻,很是熟练。
嬴成蟜愕然,探手入怀,摸到手枪的一瞬间心中才稳当下来。
这女人不会是破罐子破摔,想杀了我罢?
近些日连翻变故,导致现在一切的不正常,都让嬴成蟜心有疑虑。
“君上与主母相濡以沫,令人艳羡。”科学家摇头啧啧赞叹。
嬴成蟜回首看了眼没有反驳的越女,松开怀中枪支,转而摸上搭在肩膀上的越女玉手。
越女手一颤,便无了动静。
“晚上治粟内史府休沐,找付子康支十万金,打造生产力刻不容缓。”
“谢君上!”
“用点力,为夫比较吃劲。”
嬴成蟜仰着头递给越女一个笑脸,越女冷冰冰没做回应。
“哪家细君冷面示夫?”嬴成蟜眨巴着眼,小声对越女道。
越女不着痕迹地瞥了眼科学家,挤给嬴成蟜一个笑脸。
“诺。”
力道陡然变大,让嬴成蟜觉得膀子要掉了。
“韩地之事……”
科学家开始汇报了。
“韩地事先放一放。”
嬴成蟜额头有些见汗。
“当务之急,是要定下送给百越的物件,有些图纸只剩孤本,难以带出去了罢?”
科学家嘴角抽搐。
我这辈子还是第一次听说图纸还有孤本这个说法。
机械都在,就是图纸真都没了,重新画一张不就是了……
“君上说有,那应该就是有了。”
“这样力度可否?”
肩膀上传来酥麻的感觉,极为舒适。
常年用内力给阿母韩姬按摩的嬴成蟜,没想到越女的按摩这么爽,忍不住呻吟了一声。
“啊,好爽。”
上任越女就喜欢按摩,还喜欢带着内力的按摩。
总喜欢借着掌控内力精细度的话,来让越女按摩。
越女自十岁就开始锻炼手法,锻炼内力,今日都便宜了嬴成蟜。
科学家想把背后的斗笠带上了,他控制面部表情不扭曲很辛苦。
君上你克制一点啊!
“我依稀记得,你那边还有些图纸,是罢?”
看着嬴成蟜爽翻天的惬意表情,科学家出其不意道:“十万金一张,君上要几张。”
“给乃公滚!”
“戏言,戏言耳,君上勿要在意。”
“韩地进展如何?我现在急需那边铁器。”
“自前些日受到君上飞鸽传书,吕公已加快进度。功成之日,应就在这两天了。”
科学家忽而一声长叹,满心钦佩地道:“不愧是君上冠以智者的张良,其智非人。吕公自言:‘换做十年前编撰《吕氏春秋》,不知杂家全貌的秦国相邦,此次定是输了。’
“二十余岁便能对阵吕公,智者实至名归。恭喜君上,又收一得力门客。”
废话,那可是被誉为谋圣,为后世万千谋士所敬仰,尊崇的祖师爷,能不厉害吗?
嬴成蟜撇撇嘴。
韩地。
张家一处房屋内。
张良与一人方始对弈,张良执黑先行。
第一子,落在了棋盘正中心——天元。
围棋讲究金角银边草肚皮,天元这个位置,通常而言,极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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