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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守鱼盯着卦象,心中五味杂陈。
半晌后,他忐忑地站在主庙门前,盯着地上摆的福寿饭发呆。
晌午送的食物,师父今日竟一口没吃。
“师父?”
他轻声唤了一声。
庙里无人应答,他又轻轻喊了两嗓子,张镇山苍老的声音才缓缓传出。
“鱼儿”
“师父,俺在,您干哈呢?”
听出师父有些不对劲,张守鱼抬手想推开青铜门进去瞧瞧,忽又想起师父立的不准入内的规矩,最终还是缓缓收回了手掌。
“师父,那卦象”
“为师晓得,该来的还是来了。”
“师父您说啥子,啥玩意来了?”
“你先别问俺,鱼儿,你可还记得三年前那位来客?”
“忒记得哩,他吃了三大碗福寿饭,还给咱们留了五块大洋!”
师父说的这个人,三年前来过庙中一次,张守鱼只记得他生得高高瘦瘦,穿风衣戴墨镜,右侧袖肩上纹了一个“玄”字。
师父说他来自祖玄门,乃是南方目前势力最大的盗墓门派。
那高瘦男子在庙里没有多待,师父将他请进过主庙里,两个人说着说着便吵了起来,最终闹得不欢而散。
“三年前那位是刘四爷,俺们师出同门,他是俺的师弟,师父传授俺上八门堪舆术,而将下八门尸蛊术传给了他这瘪犊子玩意儿从小孬唧唧的,没成想长大后出息了他在南方发迹,后加入祖玄门摸爬滚打,如今已然是祖玄门门主。”
“如此说来,那是俺的师叔啊。”
张守鱼闻言稍稍兴奋,可师父的声音越越来越虚弱。
“不提那山炮了鱼儿,打今儿起,你不再需要搬尸了。”
“真的?”
张守鱼听闻此话神情一振,可张镇山却躲在门口骂骂咧咧。
“那刘四若还当俺是师兄,就不会做出那等违背祖训之事。这些年他投靠了直隶军阀,有北洋之虎这座大靠山撑着,可谓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我知道他发迹后定会来寻我,只是没想到他的手段会如此狠辣决绝!”
“师父,你到底在说啥子,俺听不懂。”
张守鱼摸摸脑袋上的道簪,刚要继续追问,忽然听见里面传来诵咒声响。
“师父,您在做啥?”
门内的张镇山没有回应,倒是传来一阵翻箱倒柜的磕碰声。张守鱼越听越觉得诡异,毕竟这主庙里除了张镇山外也没别人啊
磕碰声越来越大,不多时青铜门内又传出一声闷响。
“噗咚——”
好像是某些事物摔倒在地,随即便是一阵石砖地板的摩挲声。
“沙沙——窸窣——窸窣!”
“师父你把门打开,你这话说得秃露反帐,俺听得五迷三道的,你到底咋了跟徒儿说!”
张守鱼有些不知所措。
庙里的摩挲声响越来越近,他透过门缝往里瞧看,下一刻便涕泪俱下悲号不止——
一个老道士趴在地上,四周画满了密密麻麻的血色符箓,每一道符箓都揪着他的血管皮肉,将他苍老的整张人皮撕扯得七扭八歪!
“师父——!”
张守鱼无法坐视不管,当即伸手拖拽衔环,却发现这青铜庙门竟沉重如山,貌似根本非人力所能打开的重量!
“师父!师父!”
他急得大呼小叫,便在此时门内又传来一阵古怪声响。
“咯嘣——嘎嘣!”
“咕噜——咕噜噜噜——”
先是类似骨骼遭受挤压的碎裂声响,再有便是雄鸡放血般的汩汩流淌声!
张守鱼吓得魂不守舍,慌张踱步往后退走,谁知还没走出几步,那扇重如山岳的青铜门竟缓缓开了一个边角!
一只骨瘦如柴的苍老手掌缓缓探出,颤巍巍的手指上挂着一只玉佩。
当啷!
玉佩落地,青铜门再次闭合。
与此同时,浓烈的血腥气息从门缝里肆虐而出。
“师父,你摆得可是流血破煞阵?你不要命了?”
“鱼儿把这阳鱼玉佩带上。你我师徒缘分今日暂尽,你现在马上下山去寻呼兰河章家,找到一位同样携此玉佩之人,就说张老狗派人来赴甲寅之约!”
师父在主庙里声嘶力竭地吼了一嘴,张守鱼哭得凄惨又不敢大声,此刻的山神庙内仿若已成为阿鼻血海!
“什么甲寅之约,师父你开开门,让徒儿瞅一眼!”
张镇山对张守鱼的哀求置之不理,青铜门亦缓缓回拢。
在闭合的前一刹那,庙内传来一记清脆的爆浆声响,随即便是哗哗流淌的下坠声,还有喷涌如泉的蓬勃声!
“轱辘辘——”
两颗珠子从门缝里滚落出来,随即两扇门再次闭合。
一蓬血水自闭合处挤压迸溅,瞬间涂花了两只衔环上的饕餮鬼脸。
血泽碧绿,不是人血!
张守鱼面色煞白地盯着地上的两颗珠子,看了好久才分辨出来,那赫然是一对沾血眼球!
“师父——”
他痛苦地哀嚎着,那两颗眼球没了眼皮遮挡,直勾勾的目光一左一右,瞪视着庭院中的两排白色蜡烛。
“嘶——”
常年不灭的蜡烛灭了一根。
“乱嚎什么!你师父俺没那么命薄,死不了!”
“这到底是咋回事啊师父”
今夜发生的一切都太过诡谲,张守鱼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他盯着青铜门上喷溅的绿血,脑海中又想起过往埋葬的数百具裹尸,还有那夜月光下瞥见的半截手掌。
张镇山很显然在与“它们”为伍,且正在秘密谋划着某件凶煞之事。只是这老顽固什么都不跟他明讲,张守鱼也只能瞪眼干着急。
“鱼儿,去偏房收拾行囊,这就下山去,你最多有七七四十九日,玉佩给到章家,自会知晓后续路数。但愿人心不古,若章家不肯出手恐怕到时候你便没命活了!”
“什么?”
张守鱼听闻此话满面惊诧,跟张镇山混得久了,他也早成了个惜命的主儿。不过师父既然都这么说了,张守鱼唯有听命行事。
他撑起精神跑到偏房里一顿折腾,没过多久便装好了包裹行囊冲回庭院,便在此时,庭院里又响起一阵嘶啦声。
庭院里的两排蜡烛,此刻全部都相继熄灭!
“奇门遁甲师父你要锁庙?”
张守鱼曾在北戴河见过张镇山施展此术,奇门遁甲走天罡奇门阵位,改换天地大势障眼迷踪,没有道行的凡夫俗子一旦中术,即便庙宇就在身前,也好似空无一物般瞧看不见。
张镇山浸淫此道多年,不过他擅用此道完全是为了偷鸡摸狗。无论是张佃户的鸡还是李寡妇的窝窝头,都能被这老瘸子轻易顺走,这也是师徒俩多年来苟活不死的最大倚仗。
眼下庙内白烛全部熄灭,正是张镇山打算对庙宇施术的起手。很显然事态到了极其严峻的地步。
与此同时,山神庙外西北侧半山腰深处,传来阵阵难以言喻的哀嚎!
与之大相庭径的是张守鱼,他好似想明白了一些事情,抹擦两把脸上泪痕,也不再像刚刚那般惊慌失措。
他背上行囊走到庙门口,在跨过门槛前那一瞬,他转回了头瞥向青铜庙门。
“师父,俺可以走,在走之前俺也有三句话说。”
少年道士微微颦眉,手中拈个大清静印,接下来每说一句话,就朝主庙门礼拜一旬。
“师父,想当初你带俺逃荒至此,有那死掉灾民的山下空房不住,偏偏选在这诸般蹊跷的山神庙下榻,应该不是走投无路这般简单吧?”
言罢,礼拜一旬。
“师父,你对徒儿的发问含糊其辞,只准徒儿听命却从不解释什么。现在徒儿逐渐翅膀硬了,俺觉着俺跟你学的本事应该有些大用,你从前让俺吃福寿饭俺都吃了,让俺埋那些鬼东西俺埋了,现在你用奇门遁甲封庙轰俺走,还给俺说了七七四十九日的命定之道,是想俺离开了你也继续听你的话吧?”
言罢,礼拜二旬。
“师父,不管咋说俺是感激你的,若是没你俺活不到今日。十年前你第一次碰见俺,说俺有大清静相可传承衣钵。现在想想应当都是为了今日之举吧?”
“咱师徒俩,那次相遇当真是瞎猫碰死耗子的偶然吗?”
参拜三旬礼毕,主庙里依旧鬼气森森,张镇山却好似心虚一般不再言语。
张守鱼见状咧开嘴巴,露出满口白牙憨憨一笑,伸出手指剔掉了牙缝中的夹生饭粒,随即头也不回地奔出了老庙庙门。
“师父,言尽于此,俺张守鱼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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