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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世的史学家们,通常喜欢将“武关之战”称为整个突厥东侵战争的关键转折点。
因为此战的胜利,意味着进攻帝都的主动权重新回到了圣唐军队手中。
尽管武关不像潼关、虎牢关那样闻名于世,但它作为帝都东南方向的门户,同样有着无法估量的巨大价值。拿下这座城关,通往皇朝首都的道路便无险可守、一马平川。
所以,从收复武关的那一刻起,圣唐的面战略反攻也就正式拉开了帷幕。
这背后的意义,自然是不言而喻的。
然而,当人们去认真研究那段历史的时候,往往又会得到一个无比惊讶的发现:立下首功的荆襄大军,其实并没有在武关遭遇到特别顽强的阻击。
像这样一处关乎战争走向的战略要地,守军竟然都是些突厥帝国的二流部族武装。
傲睨天下的黄金族主力军团,无一例外,部缺席。
人们不禁要问,英明神武的阿史那支斤大汗,为何会犯下如此低级的失误?而那些令人生畏的突厥精锐部队,当时又去了哪里?
由于种种原因,圣唐史官在记录这段过往的时候,都受到了宫廷方面有意无意的暗示。
大家或迫于压力、或出于无奈,纷纷将目光从地图上移开,共同回避着一个既熟悉又陌生的地名:
紫金关。
硝烟散尽,大浪淘沙,多少英雄故事涤荡。
再公正的史笔,终究还是没能扛住那权力的风蚀。
想解开当年的谜团、探究历史的原貌,最后只有去敌人的史料中寻找,才能得到只言片语、蛛丝马迹,进而一步步拼接出完整的答案。
令人唏嘘。
不过,历史毕竟是由人创造的。史书怎样记载,后世如何评说,对于那些创造历史的人们而言,其实并不重要。
重要的是,你当时究竟做出了什么样的选择。
李江遥此刻就面临着一个选择的问题。
荆襄大军攻占武关,前锋部队已经向帝都进发。圣殿亲王在接到急报之后,没有丝毫犹豫,当即下令军开拔,火速回师关中。
这个时候,镇疆军该怎么做?
东出?还是固守?
从理智上讲,李江遥并不认为决战的时机已经来临。
首先,突厥人现在至少还有三十五万到四十万兵力,且作战经验丰富,忠诚度极高。对面这种敌手,最好的方法是零打碎敲的消耗他,把他拖到精疲力尽、锐气失的地步,然后再一口吞掉。
与之相反,如果此时集中兵力进行战略决战,会正中突厥人下怀。四十万虎狼大军抱起团来,究竟能发挥出怎样可怕的战斗力,实在难以想象。
其次,中原地区的毒兵、两淮地区的反王,还有盘踞在江南的玄甲军,这些都是潜在的威胁。一旦在决战的时候跳出来捣乱,那绝不是拖后腿的问题,而是致命的背刺!
再不济,也要协调出足够的力量,对这些威胁实施压制,不让他们有机会干扰破坏战略决战的部署。
第三个问题,也是最敏感的问题:谁来指挥?
投入几十万、甚至上百万兵力的大规模会战,必须先建立起坚强的统帅部,做到令出一人、如臂使指。
而且,这一人,还不能是那种只有身份尊贵、但从无大战经验的笨蛋。
将帅无能,累死三军。
可是就以目前的情况来看,别说那个统御万军的人,就是简简单单的统帅部,恐怕都建立不了。
荆襄大军内部是怎么样一个情况,沈烈早已通过逆鳞司告诉了李江遥,若是没有董老头儿舍着性命去奋力协调,他们自己都能互相打起来。
这样的军队去决战突厥,你他妈在跟我开玩笑吗?
李江遥曾想过,要不要毛遂自荐,亲手整合各路大军,将他们凝聚成一股力量。但是,他也非常清楚圣唐军方一贯的尿性,更明白在那些大将眼里,这是绝对不可能的。
你?李江遥?一没背景、二没资历,七品校尉出身的西疆土军阀,凭什么做我们的主帅?
为此,李江遥甚至还考虑过,干脆把徐友长推上去。
他的这位好兄弟,作战勇猛、足智多谋,对圣唐皇朝忠心耿耿,最难能可贵的是,徐友长出身武将世家,爷爷徐烈在军中德高望重,门生旧部遍及天下。
若是让徐友长担任统帅,多半能得到将领们的支持。
然而,沈烈却写来信函,直接劝阻了李江遥的念头。
军方高层不是傻子,你是大都护,徐友长是副都护,他就是你山头派系的人。让徐友长当主帅,和让你李江遥当主帅有什么区别呢?无非提线木偶而已。
这左也不行,右也不行,令李江遥再次感到,决战的时机并未成熟。
既然条件没到位,那就不应该急着出手。
在镇疆军高层会议上,李江遥提出了自己的战略构想:西防东进、夺占要地、压缩空间、步步蚕食。
具体而言,就是尽量避免与突厥爆发大规模激战,在有效保存实力的情况下,西边堵住紫金关和盛玉关,东边伺机夺取那些利于防守的战略要地,不断挤压突厥人的生存空间,一步步蚕食消耗他们的有生力量。
直到决战来临的那一天。
这个思路,得到了所有镇疆军将领的支持。大家都和突厥人交过手,知道若非万不得已,实在不应该冒险死磕,白白送给敌军翻身的机会。
徐友长提出,可以把大都护的战略构想写成公函,用镇疆军体将士的名义,分别呈送帝君李炳、荆襄军主帅马洪杰和益州朝廷,请他们通力配合。
谢坦之当即表示赞成,在征得了李江遥的同意后,他亲自执笔,撰写好三封公函,派情报司密送出关。
然而令大家感到意外的是,送往朝廷和荆襄大军的函件,仿佛泥牛入海一般,也不说赞同,也不说反对,总之就是没有半点回音儿。
帝君那边倒是在半个月后来了消息。
逆鳞司送到紫金关的,是一道用黄绸子做成的圣旨。
这道两百多字的旨意里,帝君李炳对战略构想居然一句都没提,之乎者也的表扬李江遥一番,最后下达了一个非常具体的命令:
镇疆军主力尽快出关,沿凉州、雍州、肃州、陕州向东攻击前进,与马洪杰部会师帝都!
李江遥看完圣旨,冲着专门为此跑一趟的周兴苦笑道:“沈大哥对这道旨意有何看法?”
周兴耸耸肩:“长史大人就讲了两个字,扯淡。”
李江遥无声的点点头,沈烈说得没错,确实挺扯淡的。
照帝君李炳这个想法,大军不用走到肃州,雍州还没过就得跟突厥铁骑撞上。在无遮无拦的雍凉走廊,跟突厥人打平原野战,阿史那支斤非得乐疯了不可。
同样道理,尽管武关在手,但是往帝都方向去,一路都是关中平原,战马跑起来直撒欢儿,最适合高机动性的骑兵纵横驰骋。
而荆襄大军部来自南方,步兵多、骑兵少,若是没头没脑的往前闯,能被突厥铁骑直接虐到怀疑人生。
还会师帝都?会师个锤子!
李江遥把圣旨往桌上一扔,问周兴:“不用我三叩九拜、谢主隆恩了吧?”
周兴笑笑:“我又不是传旨的太监,您问我也白问啊。”
李江遥示意他坐下,然后给他倒了杯茶:“东边有什么新消息吗?说来听听。”
“还真有新变化。”周兴吸溜了一口热茶,说道:“自从荆襄军宣布服从帝君之后,益州朝廷也发生了态度转变。原先一些质疑帝君的官员,或者偃旗息鼓,或者遭到排挤,渐渐没了动静。取而代之的,是三省六部纷纷上书,向帝君表达忠心。更有甚者,不少大臣离开了益州,过长江汉水,冒着被毒兵袭击的风险,跑到帝君身边效命。”
李江遥淡淡一笑:“无论到什么时候,总是不缺嗅觉灵敏的大人,对吧?”
周兴露出不屑的表情:“一帮趋炎附势的小人!这要是搁先帝那会儿,逆鳞司非办了他们不可!”
他放下茶杯,接着道:“帝君很看重从益州来的官员,许多事情开始依仗他们去办,长史大人说话的分量也明显不如从前了。”
李江遥听出周兴话里的怨气,也能想象沈烈现在的处境,于是忍不住问道:“眼下帝君身边有哪些人比较活跃?慕容雪还能得信任吗?”
“慕容将军还是老样子,执掌兵权。”周兴道:“他是最早的从龙之臣,跟帝君多次出生入死,所以谁也撼动不了其在帝君心目中的位置。至于说新进得宠的官员嘛,我觉得要数三个人最显眼。”
“哪三个?我认识吗?”
周兴摇摇头:“估计大都护没听过,因为他们都是四品五品的小官。朝廷迁往益州避祸之前,那三个家伙在帝都混得并不怎么样,名不见经传。”
他略微顿了顿,掰着手指头介绍道:“太府少卿魏梓轩、御史中丞田沐、中都督龚承泽。”
“魏梓轩、田沐、龚承泽……”李江遥想了想:“嗯,确实都没听说过。他们三人怎么样?有什么才能本领吗?”
周兴把嘴一撇:“有个屁的才能!满肚子坏水,一个比一个混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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