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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秋时节,天色早暗。

时不过酉,天边已然是挂上了红彤彤的火烧云。

夕阳西下,为大地铺上今日最后一层光亮。

平康坊内车水马龙,神京城内诸多权贵大家,勋贵子弟们呼朋唤友的向着这边聚集。

无论城外的世界如何风起云涌,这里的生活依旧是纸醉金迷。

李云泽与贾珍同车来到了最为热闹,最为繁华的醉月楼。

高达五层,八角形的醉月楼,外壁上挂满了鲜红的灯笼,点燃之后红红火火很是炫目。

下了马车,贾珍笑的眼都见不着了“老二,今天可得让你破费了。”

“些许散碎银两罢了。”

两人仆役没资格进去,随着马车去了后院休息。

正门的知客热情恭迎两人入内,张口就是大爷,二爷。很明显以往都是这儿的常客。

贾珍很是大气的从衣袖里拿出一块银子,份量估摸得有二两重,直接就打赏过去。

毫无疑问,知客的殷勤立马上火,比服侍卧病在床的老父亲还要热忱周到。

走入一楼,入目所见中间是直通顶层,足有丈高的中空大厅,四周则是环形走廊与包厢。

在一楼的正中位置,是一座用来表演歌舞的舞台。

四周满是油灯蜡烛,还借用了诸多玻璃进行聚光,让整座醉月楼都显得很是敞亮。

虽然仅仅只是酉时,可楼内已然是人声鼎沸,游客如织。

“珍大爷,链二爷。”

穿着红缎对襟袄,环佩叮当,年约三旬的美貌掌柜含笑上前“我说今儿怎么喜鹊叫唤了一天,原来是二位爷要来。四楼涧泉阁已经为二位备下了。”

不愧是做迎来送往生意的,就是会说话。

“不去四楼。”李云泽连连摇头“我们去五楼。”

“二位爷,真是不巧。”掌柜笑容更甚“五楼都被定走了。”

李云泽也不废话,抽出一张银票递了过去。

扫了眼银票上那一百两的面额,掌柜极为熟练的迅速收好“瞧我这糊涂劲,五楼那儿还有一间空着,刚才怎么没想起来。”

醉月楼的五层早已经打出了名气,手里当然会有备用房间捏着,以备不时之需。

这些营销手段,李云泽熟悉的很。

沿着楼梯一路环形向上,来到五楼一间题字‘观澜阁’的包厢,掌柜的笑语嫣然“二位爷想听哪位姑娘的曲儿?”

字写的好看,明显是名家手笔。

贾珍正待说话,李云泽却是出言阻止“先上酒菜,我与兄长有事商议。”

分别落座,面露不满之色的贾珍甩开扇子“来这儿就是高乐,有什么事儿不能回家去说。”

“府中耳目众多,事关银钱当然是要小心谨慎。”

一个银钱词,就让贾珍瞬间变了脸色,他探头靠了过来“哪来的银钱?”

“此事不急。”

李云泽笑呵呵的摆手“先吃酒。”

酒菜奉上,心急如焚的贾珍,迫不及待的再问。

而李云泽就是推脱,只是劝酒布菜。

宁国府的收入,其实还比不上荣国府。而他贾珍又是个挥霍无度的,对于银钱的渴望自然是非常强烈。

毕竟像是贾宝玉那种视钱财如粪土的奇葩,的的确确是非常罕见。

等到贾珍快要安奈不住的时候,李云泽这才慢慢悠悠的开口“大哥可知,北地大旱?”

“这有什么。”贾珍不耐烦的摇着扇子“这天下闹灾荒的地方多了去了,与我等何干。”

“可不仅仅是北直隶。”李云泽压低了声音“关外也是大旱,而且更加严重。”

贾珍很是不解“老二,你究竟想要说什么。”

“关外鞑虏缺粮,我近日寻得了门路,可往关外运粮。”

“老二,这可是杀头的罪啊。”贾珍听的面色发白“还会连累贾府的。”

“知道关外开价几何?”慢悠悠的端起酒杯,李云泽不禁笑了笑“每石二两四钱。”

‘嘶~~~’

听到这个价格,贾珍的眼睛都红了。

虽然大周朝灾荒不断,粮价也是年年上涨。可江南两湖之地的粮价,也就是几百文而已。

饮了口酒水,李云泽继续下饵“我搭上了大司马家公子的线,他们家动用长江水师的船只走海路运粮去辽地。只要有一船到岸,那就是几千两的收入。”

这纯粹就是在欺负贾珍是個什么都不懂的废物。

兵部管着长江水师将佐们的升迁与兵册没错,可绝对不可能随意调动他们出航,更别说是出海了。

想要调动船只擅离防区,还要渡海去给辽地运粮。这上上下下的关节疏通,需要庞大的人脉与资金。哪怕是内阁首辅都不见得能够做到。

有点脑子可却毫无为官经验的贾珍,却是觉得若是有大司马出面,长江水师当然是要乖乖听话。

他的兴致当即就被撩拨了起来,毕竟是一个极度贪婪之人。

拿银钱做诱饵,想不上当都不行。

“我今日约了梁公子相聚,等下他来了咱们一起商议入股之事。”笑容和善的李云泽,拍了拍贾珍的肩膀,神色真诚“有银钱能赚,当然是要拉大哥一起了。”

“好兄弟。”贾珍感动不已,当即露出本色“我那有几个丫鬟不错,事成之后你带走就是。”

李云泽微笑摇头“只是那梁公子伪善,当面提及必然假装退却。大哥需得拉住他说些好话,方才可得入股成事。”

本就是个贪婪而又胆大妄为之人,加上有了几份醉意的贾珍,压根就没去仔细思索内里的关节,欢喜的脸皮都红润起来。

他连连点头“那帮读书人都是假模假样,这些事儿我懂。老二,你是个有本事的人。等赚到了音银两,大哥自有好处给你。”

“闲话不说,吃酒。”

闲聊胡扯,李云泽控制着时间,戌时之前给贾珍灌到了九分醉意。

梁怀仁过来的时候,贾珍已经是醉的开始说胡话。

“梁兄。”

“贾兄。”

家中收了李云泽好几车土特产的梁怀仁,见面之后那叫一个热情。

不过见到贾珍的时候,却是面露疑惑“这位是”

“宁国府珍大哥。”李云泽叹了口气“听闻我与梁兄相识,非得闹着要与梁兄一会,说是要与大司马做大生意,也不知道是要做甚。”

梁怀仁想当然的认为贾珍也是想送土特产,然后谋个好位置。

他笑吟吟的坐下“原来是威烈将军当面,失礼了。”

“珍大哥。”李云泽笑呵呵的招呼“这位就是大司马公子,你想做什么大生意,与他明说就是。”

只剩一分清醒的贾珍,用力晃了晃脑袋,伸手抓住了梁怀仁的手“梁公子,本将军愿与大司马合作,一起运粮去辽地贩卖。”

此话一出,观澜阁内一片寂静。

梁怀仁笑容凝固,他是真没想到这贾珍居然是想要拖着他们家一起去死?!

“伱在胡说个甚!”梁怀仁心头大怒,直接甩手起身就要离开。

一旁的李云泽上前,在贾珍耳畔低语“快追上去,求他给你一个入股生意赚大钱的机会。”

已然是醉意上头,五迷三道的贾珍,踉跄着起身追过去。

来到门外走廊上,直接拽住了梁怀仁的锦袍嚷嚷“梁公子,本将军愿意出银钱”

“莫要胡言。”梁怀仁气急败坏,用力挣脱。

“装什么清高。”贾珍与其纠缠“你家能赚银子,我为何赚不得。”

梁怀仁大怒,直接一拳砸在了贾珍的脸上。

本就是人渣的贾珍,哪里吃过这种亏。当即扑过去扭打起来。

整个醉月楼都是中空的环形结构,五层这里诸多包厢都是纷纷探出头来,观望着这边的打斗。

看到有仆役赶过来,李云泽当即上前高呼“莫要动手,有话好好说~~~”

他冲过去看似想要劝架,可却是抓住机会,手肘隐晦的怼了下梁怀仁。

后背受力的梁怀仁下意识的往前一扑,直接把身前的贾珍给推翻过了围栏上。

若是神志清醒,身体状态良好,大概率还能稳的住。

可贾珍不但早就被酒色掏空了身子,此时还处于九分醉的迷糊阶段,哪里还能控制的住。

只听他拽着一声凄厉的长叫,手舞足蹈的从五楼摔落下去。

‘嘭!’

一声重响,贾珍径直摔在了一楼正中位置的舞台上。

四周那些奏乐的乐工们,真的是被吓到魂飞魄散。

神容悲愤的李云泽冲到栏杆旁边张望,等他看清楚贾珍身下不断涌出鲜血,这才暗自松了口气,转头向着一旁已经傻眼了的梁怀仁怒吼“事情不成那就算了,为何要杀人灭口!”

梁怀仁并非是什么没见过血的雏鸟,他在家乡的时候横行乡里,自然也曾指使奴仆打杀过忤逆自己的乡民。

可贾珍却不是什么乡民,那是堂堂宁国承爵人,正儿八经的朝廷威烈将军。

杀勋贵这种事,那可是要直达天听的大事!

他已经是被吓坏了,急忙抓住李云泽的手腕,声音颤抖“贾兄,我不是故意的。”

甩开梁怀仁的手,李云泽转首呵斥看傻眼了的醉月楼仆役们“速速报官,去请巡城御史来。”

顿了顿,他加上一句“摔下去的可是宁国府威烈将军,你们承担不起!”

无论是万年县还是京兆府,遇到这种事情都不敢管。

想要闹大,不给梁二河反应的机会,快速定性,还得找巡城御史。这些巡城御史想要上位,全靠弹劾大人物极其子弟。

“梁怀仁!”

仆役们急匆匆的下楼之后,李云泽当即转身怒喝“真没想到你居然如此狠毒!”

梁怀仁已经吓傻了,只知道不停的说冤枉,自己不是故意的。

四周那么多人,都是听在了耳中。

李云泽一直都在指责梁怀仁,给他戴帽子。压根就没下去看看贾珍是否还有救的动作。

看热闹的人群,仿佛也是忘记了这一点。

哪怕贾珍一时之间没摔死,拖的时间久了也是必死无疑。

事实也是如此,他是真正流尽鲜血,吃尽痛楚而死。

一直等到巡城御史急匆匆的赶过来,眼睛放光的询问记录,亲耳听到林怀仁承认是自己不小心推贾珍下楼,带着嫌犯与证人下楼去往万年县的时候,李云泽这才急匆匆的跳上舞台。

呼吸,脉搏,心跳。

确认人渣珍的的确确是死透了之后,暗自松了口气的李云泽,这才沾着口水抹眼角嚎啕“珍大哥,你死的好惨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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