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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章二十六年三月二十日,春闱取士名录已送至宽州,众人在这名册之上,看到宽州有两位学子被赐同进士出生,本被看好的邬瑾等人,却是榜上无名。

还是小报消息灵通,在邬瑾还未回到宽州时,便已经打听清楚。

原来此次春闱,图南书院几位学子都因太冷而病倒,王景华甚至高热不止,连第三场都未曾参加,被给予厚望的邬瑾,则是让人污了卷子。

可惜。

三月二十三日,邬瑾率先回到宽州。

他背着竹箱笼,穿着去时的斓衫,臂弯中搭着一件鹤氅,鞋上沾满泥土,衣裳下摆也有灰尘,两鬓之下有汗水痕迹,走回十石街。

街坊四邻见他回来,都是一惊,同时又有种幸灾乐祸之感——他们并不眼红邬家越过越好,但是不希望邬家一飞冲天,成为他们看不到、摸不着的人上人。

在一众招呼声中,邬瑾一一还礼,邬母从饼铺飞奔回来,从人群中将邬瑾抢了出来,推着他回了家。

关上门,邬母已经将满心酸楚和失望都压了下去,高兴地打量儿子:“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阿娘,”邬瑾垂首,“儿子对不住您和阿爹。”

“什么对的住对不住的,这谁都不知道的事,那王知州家中的少爷,还病了呢,不要紧,下次咱们再考,只要咱们有真才实学,就什么都不怕!”

邬母刻意不多提春闱一事,以免邬瑾伤心,从他手中接过鹤氅:“先去换衣裳,我这就去烧水,给你煮碗热汤面,晚上再好好洗个澡。”

邬瑾卸下肩头沉重的箱笼,先拿帕子擦了头脸,洗干净双手,走回屋中,就见邬意的衣裳搭在椅子上,絮窝似的垒了好几件,两只鞋子不知闹了什么意见,分了家。

他将衣裳和鞋子收拾好,自己换了一身干净的短褐,开始收拾自己带回来的行李。

将竹箱笼里的书册等物取出来放在桌上,又掏出来四份蜜饯——一份给莫聆风,一份给程廷、一份给邬意、一份给父母。

拿出来两包,他去了厨房,将蜜饯放在矮橱里:“阿娘,不要给老二吃了,都是京都时兴的果子,您和爹也尝一尝。”

邬母把面挑进汤碗里,笑道:“好,晚上我跟你爹一块儿吃。”

她转身去拿筷子,把面碗放到桌上,刚要让邬瑾赶紧吃,就见邬瑾取出一叠整整齐齐的银票和一串铜钱来:“阿娘,您给我二百两,我花了五十两,剩下这些您收着。”

“怎么剩这么多?”邬母擦了擦两只手,把银票拿了,“铜钱你自己留着花,不是说京都住的尤其贵吗,那道观……你怎么……怎么没花多少?”

“道长人好,没收我的银子。”

“那吃……你不还得吃饭,京都那地方,什么都贵……”

她打量邬瑾,眼圈一红:“你这孩子,看你瘦的。”

她怕邬瑾瞧见眼泪,赶紧把眼珠子往上转了一圈,又转过背去抹了抹眼睛:“烟熏火燎的。”

邬瑾只做没看见,坐下来,笑道:“出门在外,哪有不瘦的。”

邬母收了眼泪,忍住心痛,回去放好银票,又走了回来:“过年的时候,莫府送来了年礼,也太多了,我也不知道怎么办,收起来了,回头你自己看着办,不管你还去不去莫府当差,咱们都得给人家备礼还上。”

邬瑾点头。

邬母拿一块抹布在儿子身边擦来抹去,见儿子吃完,连忙去收拾碗筷。

邬瑾起身帮忙:“程三爷送的什么?”

“你不说我都忘了,他送的是一筐烟花,就是老二放过的那个,地老鼠。”

说到程廷,她就又叹又笑:“听说程三爷把百来个地老鼠放在篓子里一起放,结果烧了房子,还把他爹吓着了。”

“我明天去看他。”邬瑾万万没想到程廷如此能祸祸,这回恐怕挨了顿毒打。

“家里都好吗?”

“都好,”邬母不让他帮忙,“你坐着,好好歇一歇,你头一回不在家里过年,家里都跟着冷清不少。”

一边收拾,她一边道:“老二倒是懂事了不少,没有淘气,去年蝗灾闹的,到处都不太平,咱们家都进了贼。”

邬瑾连忙问道:“有没有伤着人?”

邬母摇头:“没有。”

邬瑾松了口气:“钱财损失了不要紧,等报去官府,让官府去查,人没事就好。”

“多亏我把银子藏的好,那贼没有找到,就跑到你屋子里去了,把箱子里的东西翻的到处都是。”

邬瑾手上动作一顿,手上柴火掉地上,他慌忙弯腰去捡。

邬母未曾看见他的失态,继续道:“做贼的不识字,见了你写的日录,还以为是值钱的东西,连搂带抱的,老二醒的凑巧,抓着就往回抢,又大声喊我们,把那贼吓跑了,只是你写的日录让他撕破了好多张。”

“日录”

“还收在箱子里,就是都乱了,老二也没整,说等你回来自己弄。”

邬瑾心头一跳,两侧太阳穴也跟着跳,手忙脚乱放下柴火,同手同脚走去屋中,打开箱子,低头去看里面日录。

日录是从元章十八年开始写,到如今已有八年,除了少数烧掉之外,其他都存在这箱子里,已经存了大半箱,此时堆放的杂乱无章,让人无从下手。

邬瑾随手取过一张,看着字迹便知道是元章二十年前所写,将其放在一侧,再伸手取一张,慢慢归置。

一年接一年的放,他放的快而急,一张一张,然而数量太多,堆积如山,若是要找出来丢失了哪一张,恐怕要费几日的功夫。

他干脆先将完好日录放在一旁,去拼凑撕碎的那些。

碎的多,他一张张拼起来,其中一张只剩了个日子——元章二十二年五月初一。

他捏着残片坐在地上,在心里翻江倒海,试图找出那一日发生了什么。

时至今日,已将近四年,他细细思索,想起这日子临近端午,正是他和莫聆风、程廷,在马场跑马遇到生羌,随后在莫府题葵榴画扇的那一日。

只因那一日给王运生提了那一句“似火榴山崩青云”,在济州馆驿惨案后,他曾翻出来这张日录看过,所以记得。

日录中,应是没写机密要紧之事。

他松了口气,决心将这些日录重理一次,凡事涉及到莫府的事,无论写的是什么,都拿出来烧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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