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孤雁之声,惊动了屋中人。
邬瑾一条腿屈膝,一条腿跪地,伸手摩挲莫聆风脸上冻伤。
火光之下,人影交叠,雪影自窗纸上不断坠落,寒风从缝隙往里钻,吹散满室炭气,只留幽香。
邬瑾听到自己的心跳声,如雷贯耳,幽香是从莫聆风衣带上传来,四季之花,依次绽放在他心上。
他低声道:「只伤了后背,已经大好。」
莫聆风凶巴巴地问:「放火的人呢?」
邬瑾笑道:「在御史台狱里。」
他听到屋外传来了脚步声,松开手起身,一边去开门,一边道:「吃点东西。」
脚店离通判府衙不远,常有喝夜酒的人在,店内吃食简单,胜在都是备好的,一要就有。
伙计随着老仆和殷南送来五个食盒,殷南左手拎着食盒,右手抓着一个大肉包,跨过门槛时,将剩下那一点塞进嘴里,顺势打了个嗝。
在这短短的时间里,她吃了整整一屉猪肉包子,噎的直翻白眼,撑的脑袋发晕,原本感觉自己是四处漏风,空空荡荡,现在填的满满当当,只差从喉咙里往外溢。
「姑嗝娘,热水得嗝」
邬瑾截住了她无尽的饱嗝:「知道了。」
他走到门边,示意伙计和老仆将食盒放下,让老仆和伙计出去等热水来,自己来回两趟,拎着食盒进屋。q
揭开食盒盖子,他将羊肉汤糊、糖干炉、羊杂、罐焖肉、肘子,一壶花蜜水摆放在桌上,给莫聆风放置碗筷。
殷南对着这一桌菜垂涎三尺,奈何自己几乎淹死在包子的浪潮里,肚子里一丝缝隙都没有,对此有心无力,只能坐在莫聆风身后干看着。
邬瑾给莫聆风舀一碗羊肉汤糊:「尝尝,里面放着醪糟。」
莫聆风舀了一勺塞进嘴里,点了点头,端起碗喝了一碗,邬瑾又递给她一个饼:「糖干炉,我本来要寄给你,没想到这饼不禁放,一凉,里面的糖就冻在一起,皮也变味。」
莫聆风听到「糖」字,立刻两眼放光,连忙咬一口,果然香甜酥脆,感觉还没怎么吃,这块饼就下了肚。
邬瑾右手拿筷子,给她夹一筷子蒸肉,左手拿勺子,给她舀一勺羊杂汤,两只手互不相让,争先恐后要放到碗里去,这两样却又不能放在一起——蒸肉上挂满了糊,进了汤里就会变味道。
他一时无措起来,最后还是莫聆风弯腰,从他筷子上叨走蒸肉,将碗伸过去,让他把羊杂汤放到碗里。
殷南在后面翻了个白眼,同时打了个饱嗝,暗道:「这样的傻子也能考中状元?亡国之兆!」
邬瑾承受了这个硕大的白眼,清了清嗓子,对殷南道:「隔间有榻,你去歇一歇。」
殷南也感觉此处太热,不知是炭火烧的太旺,还是别的什么原因,总之自己呆在这里,左右不适,干脆起身,去隔间闭目养神。
这一路,她的睡眠都是一段一段,零零散散的,哪怕在小憩之时,也时刻醒着神,此时她怀胎似的怀着满肚子包子上了榻,两眼一闭,还没来得及盖点东西,就睡了个昏天黑地。
仿佛她内心深处知道此地安,风吹草动,邬瑾也会挺身而出,护住莫聆风。
邬瑾听到隔间没了任何动静,拿筷子扒开肘子:「明天早上,我带你去码头吃鲜鱼面,朔州三年蝗灾,如今只有码头上还热闹一点。」
莫聆风问道:「你没去钱庄?怎么没见几个下人?」
早在邬瑾到宁州时,莫聆风便嘱咐殷北寄送了钱庄的对牌给他,可随他支取。
邬瑾回答:「够,我一个人,
支使不了那么多人,就只雇了一个老丈看门,又雇了个厨娘烧茶煮饭,这两日厨娘不在,都是从脚店里叫的饭菜。」
他给她夹肘子皮:「你吃。」
他又问:「什么时候走?」
「走什么走,」莫聆风笑着吃肉,「我都到这里了,还想让我走?门都没有。」
邬瑾也笑,一边笑,一边五味陈杂,分离了将近整整一年,如今莫聆风近在眼前,分别却是近在咫尺。
他眼眶湿润,给她倒一盏花蜜水,见她对着糖干炉连看两眼,又是一笑。
已经是大姑娘了,通身威严,能够领莫家军上阵杀敌,却还是嗜甜,又怕虫齿痛,对着一张饼都踟蹰不已,神情凝重。
踟蹰过后,她把目光飞快溜到了其他地方。
邬瑾看她这个样子,心里又爱又怜,同时后怕不已——这一路大雪,她抄荒无人烟的近道,本就惊险,再加沿途大雪,他在小报上看到,积雪深处可达八尺,若是万一,两个人一同陷入积雪中,真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他拿一个糖干炉在手中,掰成两半,将糖多的那一半递给莫聆风:「吃吧。」
他慢慢吃着另外半个,和莫聆风同尝一份甜意。
吃过饭,热水也送到了,邬瑾收拾桌上残羹剩饭,找来熏笼,放在炭火上,方便莫聆风熏衣裳,又寻一块崭新的帕子,给莫聆风包金项圈,最后拿了自己的衣裳出来,退出屋子去。
他沿着回廊去了官房,用冷水洗漱,冻得哆哆嗦嗦,换上一身簇新的衣裳,戴上幞头,跑到书房去收拾一番,又跑回主院门外等候。
四刻钟后,莫聆风沐浴更衣完,殷南也醒过来,草草把自己收拾了一通,跟在莫聆风身后出了院门。
雪已经停了,地上铺了薄薄一层雪,一步一个脚印。
殷南看了一眼大半夜穿的崭新的邬瑾,想到殷北骂小窦的话,认为此时此刻安放在邬瑾身上也毫不为过:「骚狐狸!」
邬瑾骚而不自知,上前一步,走向莫聆风,低声道:「累了吧。」
莫聆风点头:「我们住哪儿?」
邬瑾也知这里是自己的住处,她们二人不便住,答道:「书房。」
他又急忙解释:「内宅虽大,我常去的地方却只有这里和书房,其他屋子都锁着,积了霉味,不能住人,书房我已经收拾过了,被褥都是新的」
莫聆风伸手握住他的手,阻挡了他长篇大论的解释。
邬瑾的话立刻化为乌有,用力回握住莫聆风,牵着她往书房去。
无人管束的朔州,可以让他们大着胆子牵着手,在阔大的院子里走一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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