坠欢可拾提示您:看后求收藏(第三百四十章 亲近,驭君,坠欢可拾,海棠搜书),接着再看更方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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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廷心事重重,钻进水榭——水榭三面都遮以帷帐,进出的那一面,垂挂两块帷幔,呈「八字」分开,里面摆放一套桌椅、一个熏炉、一个炭盆,一条老狗。

他和莫聆风这个狗东西对坐,端起下人刚送来的茶,一饮而尽。

桌上摆放着一盏炖的冰糖梨水,他转头问下人:「炖梨厨房还有没有?」

下人刚要答话,莫聆风就道:「我不吃,邬瑾不能吃,你吃。」

程廷大喊一声胖大海,端起梨水:「我不吃,我是想惠然能吃一点。」

他转身小心翼翼交给狂奔过来的胖大海,胖大海连忙捧住,小步去厨房换成陶瓮,用食盒装着提出去。

莫聆风目光从糖捧盒上移开,问:「还有几个月?」

「两个月,」程廷吃一根楂条,「大名还没取,小名叫阿彘。」

大黄狗「啧啧」两声,显然对阿彘这个名字嗤之以鼻。

他轻轻踢大黄狗一脚,看向邬瑾:「今天比起昨天,有没有好一点?」

邬瑾靠向椅背,两手架在椅子扶手上,舒缓自己腹中虫咬蚁噬般的疼痛:「好多了。」

莫聆风扭头望他额头:「李一贴说你不能出汗,热不热?」

邬瑾摇头:「没动弹,不会出汗。」

程廷冲莫聆风挤眉弄眼:「走,咱们给邬通判堆个雪人看看。」

莫聆风看他有话要说,随他起身出水榭,去堆那个已经堆了一半的雪人。

程廷见距离足够远,立刻凑到莫聆风身边道:「你明知道邬瑾回来,还把泽尔带回来,你长点心,没有姑娘家这么干的!」

莫聆风诧异:「你看出来了?」

程廷团起一个雪球,摞上雪堆:「我又不瞎!邬瑾还病着,要知道你移情别恋,一准气的起不来。」

「我没有移情。」

「那也不行,你想邬瑾要是在京都,也找个像你的小姑娘,磨墨添香,你怎么想?是不是也得气死?」

莫聆风沉默了一会儿:「那他一定很孤单。」

程廷满嘴的话,骤然咽了回去。

那个时候,好像正好是邬瑾去京都,他去济州的时候。

姑父又病着,她一个人上战场、回家,该多孤单啊。

片刻后,他给潦草的雪人插了根树枝:「还好邬瑾没看出来,不然我这颗心都给你们操碎了。」

「看出来了。」

「不可能,他又不照镜子,哪里知道自己长什么样。」

莫聆风看一眼长的像是天生风骚但是内心纯情的程廷,刚想告诉他邬瑾上朝得正衣冠,天天照铜镜,就听程廷大叫驴似的「嚯」了一声。

两人抬头一看,泽尔不知从哪里钻出来,正在水榭中和邬瑾说话。

泽尔站的笔直,连说笔带划,脸上有怒气,邬瑾坐着未动,仰头望他,聆听他夹杂着羌话的一长串后,才慢条斯理说了一句。

程廷赶紧拽着莫聆风往水榭中去,伸出手掌,把泽尔的脑袋推的转过去:「泽尔,你们羌人爱喝酒,我家里有好酒,走,上我家喝去。」

泽尔的脸在他手掌下挤成一堆,挣扎着没能转过来。

他故意对着邬瑾满脸跑眉毛:「不用谢我,你们两个好好说会话。」

他使劲力气搡泽尔,再扭头唤大黄狗:「二狗,回家。」

大黄狗大喘气站起来,蹭到程廷脚边,程廷弯腰抱起来,一手狗,一手泽尔地走了。

莫聆风坐回去,把冻的通红的两只手放到铜火盆旁边暖着:「他和你说什么?」

「说他的神,」邬瑾看她的手,手指修长纤细

,指尖粉红,如花散开,「还有他的母亲,他母亲是汉人,但他认为自己属于羌人,属于天地之神,与汉人不相干,他也不喜欢汉人。」

他无声轻叹。

莫聆风道:「他的母亲早已经死了,父亲叫我杀了。」

邬瑾的声音渐低:「我有个姑姑,嫁给了羌人熟户,两年后连同羌人一起失踪,我爹娘每年都会祭奠她,也许是,也许不是,他没说他母亲名讳。」

他看莫聆风今日穿的一件紫色长袍,从前她穿鹅黄、草青、花粉居多,近两年来穿紫、红多。

紫衣上,金丝银线绣着繁复花纹,雪光和天光从帷帐透进来,将那花纹照出幽光,她的眼眸、项圈、衣角,都流淌光辉,使周遭一切黯然失色。

莫聆风想了想:「不必知道,他是羌人,他的灵魂不属于这里,徒增烦恼……你和他说了什么?」

邬瑾的声音悄然冷了下去:「我问他,何时被俘,他还是没有回答。」

莫聆风想了想:「去年五月。」

她正要收回暖烘烘的手,邬瑾却忽然抓住她的手腕,猛地一拽,将她拉的起了身,随后揽住她腰肢,用力带入自己怀中。

莫聆风跌坐到他腿上,一惊之下,急忙问道:「痛不痛?」

她挣扎着要起身,邬瑾忍住五脏六腑在动荡下的剧痛,压低声音:「别动。」

他冰冷的手用力攥住莫聆风的手腕,几乎要捏碎她的骨头,衣裳上附着沉香气味,温柔沉静,向她袭来,她垂首,一颗心跳的惊魂动魄,甚至有痛楚之感。

「去年五月,聆风,你那个时候,打算拿我怎么办?」

他五脏六腑如同被火烧过——莫聆风哪怕独来独往,也不会轻易允许一个猎物走进来她的生活。

他一手扣住她的腰,一手抓紧她的手:「你的信从去年三月开始只剩下只言片语,你是打算在心里疏远我,还是放弃我?」

莫聆风脑子里「嗡」的一声,呆着脸,仰头看邬瑾的脸,邬瑾的面容氤氲在熏香青烟中,脸窄,线条清晰,鼻梁高挺,只在目光里藏着一点悲意。

她下意识回答:「没有。」

邬瑾道:「是吗?‘游玩却在碧波池,暗遭罗网四边围;思量无计翻身出,命到泉关苦独悲,原来观音指点的是我,是不是?」

他虽有问,却无需回答,莫聆风的真心藏在千里奔袭中,藏在对济阳郡王的杀戮中,他的嘴唇印上她额头:「我虽甘之如饴,你也不要拿别人来替我,我不好受。」

他的嘴唇落在莫聆风额头上,眼睛上,鼻梁上,红唇上,身外青烟迤逦,茶浓如酒,糖甜如蜜。

片刻后,莫聆风起身落座,掏出埙吹一曲,嘴唇凑在冰冷的陶埙上,气息从孔洞中钻出,发出声声「呜咽」,吹散水榭中令人沉溺的气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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