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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乞丐浑然不知身后有人,跑的虎虎生风,一路赶到约定之处,却不见黄义仁踪影。
他又在大街上转几圈,还是没找到这位财神爷。
天边现出一抹赤霞,很快被乌云湮灭,顷刻间,风势骇人,满城酒旆呼啦作响,瓦片不时坠地,刚摆出来的早点铺子纷纷收起,小乞丐抱头就跑,直奔自己平日住的庙宇。
庙是无主庙,墙垣颓损,山门倒塌,院子里尽是枯草寒冰,殿内佛像横卧,神帐蛛网勾连,香炉已空,里面盛着一鼎清水。
小乞丐刚跨过门槛,雨点便笔直落下,打的数日积成的寒冰坑坑洼洼,小乞丐捡起一块神帐裹在身上,吸了吸鼻涕,暗道还好回来的快,不然就淋湿了。
他弯腰搓手,浑然不知危险将至。
黄义仁从金漆斑驳的罗汉像后面钻出来,悄无声息走向小乞丐,从背后伸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扭断小乞丐脖颈,搜出信纸,将信贴身藏了,翻窗出去,冒雨而走。
等莫府跟着小乞丐的人发觉不对时,他早已离开此处。
他避入一户无人屋宇,屋主人不知前往何处做营生,厨房灶膛里埋着火,他先抓一把冷灰糊在伤口上,随后换下湿透的衣裳,往灶膛里丢进去几根竹篾,引燃灶火,烧掉脱下来的衣物,从锅里取出一个窝窝头,对着火光看信。
窝窝头粗糙,以一种难以嚼碎的坚硬划过喉咙,他不挑剔,三两口吃掉,再拿一个。
字是魏王的字,平平无奇,内容却令他心中一惊。
莫千澜要将十洲之财交给金虏,换莫家在宽州平安无事。
是真是假?
然而不等他细想,外面再次传来纷乱脚步声,有人大声吆喝「贼人」二字,有人大喊「死人了」,原本在雨声中安静的街道忽然沸腾,任何异样都会被人察觉。
他匆匆将信纸丢到灶膛里烧掉,吃掉剩下的窝窝头,把肚子撑满,喝一瓢冷水,站到门边,从墙上取下蓑衣斗笠。
他已是孤身一人,没有余力怜悯这些不甚殷实的百姓,窝头、衣物、蓑衣,他要用,便拿,小乞丐的性命,他需要,便会动手。
踏入雨中,走出这户人家,他在围追堵截中往马场方向跑去。
既然莫千澜求助金虏,就要给金虏传递消息,马场上会留下脚印、马蹄印、车辙印,他沿途追踪,便能得知真假,也能摆脱这里的乱象。
雨水让宽州情势变得更加扑朔迷离。
究竟是莫千澜引蛇出洞失败,还是有意纵虎归山,局外人一无所知,在局中的人也难以看清——像有一只手,正在不计代价操控棋子,让他们往各自应去的地方走。
此时的程家一分为二,更是忙碌。
程廷家里,昨夜许惠然动了胎气,下人方寸大乱,抖如筛糠,只剩下两个年老的嬷嬷,还能稳住阵脚,一个去请稳婆,一个去程家请人来坐镇,程家大姐一进门,就见前院聚集下人,当即竖起两条眉毛,豁然而起,扫向下人:「不干活就都滚出去!」
下人一个激灵,噤若寒蝉,大姐再瞪一眼:「干活去!」
下人做鸟兽散,大姐直入二门,步入后宅,还未迈步上台阶,便闻到一股血腥气,一颗心猛地往下一沉,走入正房,劈头便问许惠然的嬷嬷:「怎么样了?」
那嬷嬷吓得两腿发软,脸色煞白:「说……说是既是伤产,又是横产……时候没到,还没转过来……」
大姐脸上血色迅速褪下:「请的谁?」
嬷嬷连忙道:「原来看好的两个稳婆……也开了方子,服了一方京墨,又服了一方败笔头烧的灰……」
「烂笔头能治横产?」大姐截断她的话:「去
请云连山来。」
「可他是男子……」
「你管他是什么!能救命就行,他夫人横产不是他救的?」
「可他救了毕夫人,后来毕家休了妻」
「毕家什么货色,也拿来和我们程家比!还不快去!」
嬷嬷正六神无主,被她一吼,拔腿就跑,大姐走向拉起帷幔的后头,见许惠然虚弱无力,连流泪的力气都没有,见了大姐,目光才微微一亮,滚出两滴泪来:「三爷……」
大姐心头一酸:「他没事,羌人去请邬瑾,邬瑾带人在十石街找到他,断了两根骨头,怕这里腾挪不开,送他回娘那儿了。」
她再走近一看,就见稳婆满头是汗,伸手进去,挟胎儿肩膀,以免脐带羁绊。
「惠然别怕,云连山能接横产,李一贴都称赞过的,留着力气一会儿用,」她坐下去,用力攥住许惠然的手,扭头看自己的丫鬟,「拿参片来!」
她的手,仿佛有千钧之力,能抵得过生死,许惠然攥住这只手,慢慢定了心。
然而挣扎半夜,直到大雨落下,她还未生产。
程家老宅,也在这片风雨中惶然。
夜里李一贴已经将程廷手脚断骨处对齐,抹上药膏,用榆树皮捆住,又处理了刀伤,等到天亮时,程廷不见好转,反而开始高烧。
「老二,不能瞒着了,你去请母亲来,」大哥站在廊下,用冰冷的手抹了把泪,「我给父亲写信,让他立刻回来。」
二哥点头,一脚踏进雨里,下人连忙奔过去给他打伞,却见他忘记穿木屐,布鞋顷刻间湿透了。
他走到正院,站在母亲门外,含含糊糊的不敢说实话,只说那边进了贼,三弟妹受到惊吓,动了胎气,老三也把腿摔断了,那边地方窄,现在挪到前堂养伤。
程夫人正在试衣裳,听闻爱子有难,连忙披挂整齐,一边让丫鬟给她梳头,一边隔着门骂老二:「你成天在外作妖,也不知道看顾老三!我让你三不五时去一趟,别让人以为他是孤身在外好欺负,你还不去!我先去那边走一趟,看看惠然。」
往日程家老二受到冤枉,总要暗暗损上几句,今日却是垂首站在门外,等着程夫人出来,声音颤抖:「弟妹那里,大姐已经去了,娘只管三弟就是了。」
程夫人简单擦了把脸,走出房门,见他木屐也不穿一双,一张脸冻的铁青,肩膀都湿了,又骂着他去换衣裳。
二哥不去,只哆嗦个不停,陪母亲去前院。
程夫人心觉不对,也着急起来,大步流星走到前院,步入气氛肃然的正堂,一把甩开要扶她的程家大哥,跨进屋中。
看到李一贴站在火盆前熏白色细布,她心稍定,放慢脚步,看向隔间:「三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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