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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历史上郑氏集团同时在潮州、中左所和舟山三线与清军交锋,而自身实力却还有待成长不同,如今的郑氏集团已经控制了福建一省,外加上大半个南赣和广东以及舟山群岛,其自身实力是有着一个质变式的增强。
在台州战场上,洪旭率领的那支由三百余艘战舰所组成的舰队也已经不再仅限于接应马信所部反正,并撤回中左所那么简单了。此一番,洪旭除了舰队以外,郑成功更是从邵武府和建宁府抽调了四个镇的部队随行,极大的增强了这支攻入浙江的偏师的实力。
台州协除了一支由马信亲率的直属部队驻扎在台州府城外,其他的都是分据各县。明军控制了台州府城,洪旭在第一时间就立刻分派各镇,由马信的亲信们携带书信充当向导和说客,直扑各县——溯流而上,向西如永安溪,达仙居县城,向北走始丰溪,往天台县城;顺流而下,入海口的海门卫城、永宁江下游与澄江交汇处不远的黄岩县城,明军凭着这一条澄江水道以着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展开了扫荡台州府诸县的攻势。
比之发生在闽西南、粤北、南赣、桂东这么大范围,涉及超过十万大军的你来我往,发生在台州这一幕就显得过于芝麻绿豆了,实在不怎么起眼儿。但是,在浙江,尤其是在浙东,此一番的异变却不可避免的震动了不少原本就早已开始骚动了的心。
绍兴府余姚县的乡下,依旧是沈调伦被禁足读书的那处宅院里,依旧是那一众的人等,在分享着这个大好消息的同时也不可避免的发出了些牢骚来。
“天台县啊,当年我跟着王经略去过的。从那里,过新昌县地界就可以直入四明山。进了四明山,绍兴、宁波,两府就皆在兵锋之下。若是去岁我等在大兰山起事的话,现在正可以接应洪伯爷和马帅北上的!”
沈调伦的话语之间,不乏有对陈凯去岁阻止他们起事的埋怨之刺。这在在场的众人当中是最不少见的,邹小南、毛明山,还有刚刚才从浙西赶回来的黄宗炎,哪怕是没有出言,面上也难免有认同之色。
众人坐在此间发着牢骚,暴脾气的毛明山更是表示应该立刻发动起来,不好再做迟疑下去。而其他人,对此也是多有同感,无非还是唯恐太过仓促,准备工作不足导致无法达成预期的效果。
“我们应该发动更多的士绅、百姓,让他们一起行动起来,为王师之先驱,彻底掀翻鞑子在咱们浙江的暴虐统治!”
宁绍素来便是一体,在于地理上的宁绍平原,也在于这片土地上产生的区域性文化。如今,宁绍两府的东面是明军在舟山的大军,南面是正在为明军收复的台州府,恰恰处于这两支大军延伸的焦点,他们对于能够尽快光复的心情远比其他地方更为强烈。
此间,黄宗炎振臂一呼,众人多是起身附和。然而,待到兴奋已极的黄宗炎转过头,看向他的兄长之际,却只见得那暴脾气比之身为武将的毛明山都不差太多的黄宗羲与此时竟依旧坐在那里,眼皮下压,视线凝聚,似乎是想要从那明为地板,实为迷雾中看穿这其中的真谛来。
“兄长?”
黄宗羲的脾气自幼便是如此,是故方才休息内家拳,外加上读书养气,以此来作打磨之效。多年下来,脾气未见好上太多,但是心思越加深沉,所虑之处远比他们这些人要更加清楚、明白。
此间,黄宗炎试探性的问及,黄宗羲再度抬起眼皮,先是扫视了一番众人,旋即却道出了一个截然相反的结论来:“陈凯没说错,起码当初他的看法是对的。”
关于陈凯当初的看法,说起来众人皆是一起看过那两封书信的。按照王江转述陈凯的见解,收复舟山的部队是明军的偏师,福建明军当下的主要任务还是确保福建的稳固,而非是继续向北推进。这不仅仅在于福建初定,须得大军震慑,更重要的还是在于军队的扩充以及直接影响到军队扩充的资源,这些无不在影响着福建明军的战略决策。
如此,明军主力未动,反倒是浙江的抗清人士先动了,很容易就会陷入到清军的围剿之中。这无疑是会对本已经遭受过严重打击的浙江抗清运动产生进一步的破坏,全然不如等到明军真的出动大军进入浙江与清军决战之际,他们再行发动起来更可以达到事半而功倍的结果。
“这段时日咱们看出来了,巴成功和张洪德反正,洪伯爷他们也就是把这些绿营都运回福建。尤其是张洪德反正,宁波可谓是唾手可得,那样的情况下洪伯爷都没有选择放手一搏,摆明了就只是一支偏师,行偏师牵制之责罢了。”
说起来,黄宗羲也不知道是陈凯说服了郑成功,还是郑成功原本就没打算继续扩大战果。但是,结果就是现在的这个样子,约莫两三万的明军驻扎在舟山,虎视眈眈的盯着只有三五千人的宁绍两府绿营兵却是一个不动如山,就足以说明情况了。
“若是咱们当初动起来了,舟山的王师未必会坐视不理的!”
沈调伦是一心想要重建大兰山明军的辉煌的,此间兀自道来,即便是他自己也总觉得好像是牵强了一些,更别说是旁人了。
“洪伯爷、陈伯爷还有甘帅、陈帅他们都是闽人,张侯爷和苍水倒是咱们浙江人,可是我听说,张侯爷已经死了,有人说是张侯爷总想着把鲁王殿下重新扶起来,所以国姓爷干脆就派人把他毒死了!”
邹小南如是说来,其实众人多多少少的也都有些耳闻。去年年底,也就是明军收复舟山没过多久,张名振就突然病故了。据说,张名振是在岛上遍寻母尸不得,悲痛交加,发背痈而亡。但是,张名振去世前有将兵权交接给张煌言,可是张名振死后,郑成功却直接将张部交给了陈六御来节制,张煌言依旧是那一支部队的监军。
当年的唐鲁之争,很多浙东抗清人士都还是历历在目的,张名振和张煌言都是鲁监国朝的重臣,尤其是前者,更是鲁王朱以海的心腹武将以及鲁监国朝后期的首席勋贵武将。张名振在不得不南下依附郑成功之后,也是始终在竭力保持着本部兵马的独立性,后来在长江口更是不惜与陈辉闹到了分道扬镳的地步。
这等人物,放在任何一个统帅眼里都是碍眼的。更何况,张名振死后郑成功对于兵权的染指,更是让很多浙东抗清人士相信了这份不知道从哪传出来的流言蜚语。
唐鲁的正统之争,闽浙的地域之别,邹小南把这些东西重新摆在了台面上,众人亦是无语,反倒是把那份尽早行动起来的紧迫感给打消了不少。
然而,这时候黄宗羲却站了出来,便是以着当前浙江抗清势力自身的条件,乃至是整个江浙的抗清势力都很难实现收复失地的目的,与郑氏集团的合作是不可避免的,所以为了这等事情就打消了自身的积极性是没有必要的。最起码,在现在是没有必要的。
“那依着梨州的看法,咱们现在该当如何?”
沈调伦转而问向黄宗羲,黄宗羲未有迟疑:“依我看来,洪伯爷攻略台州,很可能还是一支偏师。否则,福建日趋稳定,来的就该是国姓爷,而非是洪伯爷了。暂且,咱们还是按照陈凯建议的那般继续潜伏,等待时机。同时,咱们在私底下也要加强串联,联络起更多的士绅、百姓,等到大军主力入浙之际,以着更加猛烈的姿态发动起来。”
黄宗羲定下了基调,众人也没能找到反驳他的理由,干脆也就只能暂且如此了。这里面,沈调伦他们几个大兰山出身的人物颇为急切,可是没等多久,新的消息传来,说是清军以满洲正黄旗固山额真伊尔德为宁海大将军,率领一支八旗军南下浙江,为的是驱逐占据舟山的明军。
“这,大概就是陈凯在等的那个恰当的时机吧。”
暗自道来,黄宗羲的脑海中已经依稀的有了一个轮廓。与此同时,伊尔德南下的消息早已通过杭州的李渔经特殊的情报传输线路以着最快的速度送到了福建,倒是让能够接触到这些紧急军情的大人物们有了与明军收复台州的军情有了个一喜一忧且亦喜亦忧的复杂心思。
福州,此间地位最高的人物莫过于郑成功,他既是福建、广东和南赣大部及浙江部分地区明军的最高统帅,也是明廷的国公,更是郑氏集团的首领。郑氏集团的创建者是为郑成功的父亲郑芝龙,而郑成功的嫡长子郑经按照法理也将会是郑氏集团的下一任首领。
只不过,现在这位下一任首领却没有机会在第一时间接触到这样的情报,他如今最重要的工作还是在冯澄世的门下读书、学习,获取知识才是这个尚且不到十四岁的少年当下最重要的事情。
“……昔年,楚成王问晋文公,公子若反晋国,则何以报不谷?晋文公对曰:若以君之灵,得反晋国,晋楚治兵,遇於中原,其辟君三舍。至城濮之战,晋文公信守诺言,退避三舍,以避楚军兵锋,楚军冒进,为晋军击败。后,晋文公于践土会盟,奠定了晋文公春秋五霸之一的地位。”
郑经的启蒙已经完成了,儒家经典,《春秋》是罪不可不读的。冯澄世对郑经的教导,《春秋》的解读便是最重要的组成部分。值今日,正讲完了晋文公称霸,由此奠定了晋国的霸主地位的故事。
讲解完毕,冯澄世让郑经说了说听过这些后的想法,又对其进行了一些深入解读,到了时辰,便放了郑经下课,一点儿拖堂的打算也无。
冯澄世并没有打算把当初他求学时先生的那一套拿出来用在郑经的身上,因为他当初求学的目的是科举,而郑经显然不需要这些。这个含着金汤勺正在慢慢长大的少年迟早是要继承他父亲的海商集团的,未来若是大明能够得以中兴,也很可能便是少年得志,在朝中呼风唤雨的人物,需要应对的更多的还是朝野的争衡,所以他的这般也算是因材施教了。
比之先前开蒙时那些一板一眼的先生,冯澄世显然更得郑经之心。此间,冯澄世没有拖堂的打算,郑经反倒是还有些意犹未尽。不过,他的母亲董酉姑说过,他未来将会是郑氏集团的首领,对于僚属不可太过亲近,以免其人恃宠成娇,反倒是会误了大事,也坏了彼此间的关系。
恭恭敬敬的行了礼数,郑经便退了出去,在家仆、书童、护卫等人的簇拥之下离开了冯澄世的家,登上马车,回返郑成功的府邸。
出了府门时,正巧碰上冯澄世的儿子冯锡范由外间归来,二人早已熟稔,相谈了几句,郑经就告辞而去。倒是那冯锡范,眺望着郑经的车马远去,随后才匆匆赶到了他父亲的书房那里。
“父亲大人,今日讲得可依旧是晋文公称霸?”
“自然,总要讲完了才是。”
“那么,田氏代齐呢?”
田氏代齐,同样是发生在春秋的故事,却已经是春秋末年。此间,冯澄世闻言,原本还在低头写着什么的他猛的抬起头来,面色之中,恼怒二字不言而喻。
“你还是这么操切,几时能改?”
未闻其言,冯锡范已知己过。说起来,此间不过是心直口快了些,奈何他父亲最要他注重的养气功夫却被抛在了脑后。
知子莫若父,冯澄世当然明白他的这个儿子到底想的是些什么。对此,他并非没有同样的心思。只是比之他的儿子,他更加清楚他当下最应该做的是什么。比之一时半刻的高下,他更加关注的还是长远的发展。
“把你的那些小心思都给为父收起来,陈凯进取南赣,是把他自己放在炉火上去烤,现在咱们父子做任何与其有关的事情都是多余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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