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道心已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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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夜，大战落幕不久，云霄阁山门外一片萧条。

一架飞辇轻轻停靠在旁。

芥尘和小仟跟着神色凄然的李小宸走下车撵，秦老便牵着马车往江畔的深山走去，消失在漆黑的山川间，不知去往何处。

借着微弱的光芒，芥尘朝山门内远远望去，只能看见一片模糊不清的林海藏在一座巨大的光幕大阵之中。

身子还很虚弱的芥尘跟在李小宸身后，刚向前行了几步，映入眼帘的壮阔便让他毛孔炸起，血液浑身沸腾。

这是一座高达数十丈的白石山门，十分宽广，山门前矗立着一座玉石照壁，上面雕刻着仙云白鹤、青龙神树，还有复杂的阁楼图案，“云霄阁”三个古字笔走龙蛇地镌刻在照壁中央，整个玉石散发出一股沧桑悠远的强大气息，一旦与之对视，气息都有些微滞。

望着玉石照壁上的鹤羽和龙眼，其中跃然而出的威压和深沉之意，让芥尘眼神混沌、神识眩晕，脚步不由自主地停了下来。

“师妹！”

一句清朗的嗓音唤醒了芥尘的昏沉，杨栩圣从远方的山门内快步行来。

李小宸应声迎了上去，疲惫的清容稍显疑惑：“师兄，你怎么亲自下山来接我们了？”

“大师姐说现在出入很严，你带着外人，我怕你们进不去。”

杨诩圣叹了口气，想起李小宸给他的回信，便望向远远静立的芥尘，忧愁的脸色变得和暖起来，他转身朝四周看了一眼，确认无人注意这边后，低声问道：“他便是你信中所说的芥尘吧？”

李小宸点了点头，回途中她便提前仙鹤传信，简单说明情况了。

她转身朝芥尘介绍道：“他就是凌霄峰的杨栩圣师兄。”

感受到杨栩圣身上那更加深层的仙家气息，芥尘微惧之余，还是客气地迎上了他的目光，轻轻点头致意，这一路上，李小宸可不止一次提到过此人。

看着这一幕，心情压抑的李小宸反而满意地笑了笑，因为芥尘并没有初见自己时那般冷漠无礼。

杨栩圣多看了芥尘两眼，轻声叹道：“确实是像啊。”

听到这话，李小宸的神色立即有些黯淡：“我们走吧。”

他们来到山门大阵前，一队青衣弟子立即从朦胧的结界里迅速踏出，光芒闪动间，一位短须中年修道者冷冷地站在了他们面前，神色极差。

此人叫何侠，乃是凌霄峰南华殿的一名长老，而南华殿管理着云霄阁的常务，宗门防卫是他们最主要的职责，此次南域妖人悄无声息地闯入主峰含月楼盗取圣器，他们居然一无所知，现在整个南华殿之人的日子是相当难熬，他的情绪自然不会太好。

望着他的脸色，李小宸有些胆战心惊，但还是揖首行礼道：“弟子见过何……”

“他是谁？”

何侠直接打断她，紧紧盯着身披狐裘、面色苍白的芥尘。

李小宸有些紧张，犹豫道：“他是我……”

“他是我杨家人，”杨栩圣怕她说出那个荒谬答案，抢先答道，“何长老，我母亲给我织了几件衣物，让他给送过来，不料遇上雪崩，好在小宸赶回宗门时及时发现了他，正想带他入谷医治一番，还请您通融一下。”

何侠皱了皱眉，杨栩圣这抢先答话的行为让他有些警惕，他思虑一会儿便道：“杨家乃暨州望门大族，你的族亲皆是声名显赫之辈，何曾出了他这么个形象的人？”

这话让杨栩圣一怔，杨家族人太好查证了，随意给芥尘编个宗亲身份决计会露馅，便情急应道：“何长老此言差矣，他这样子怎么会是我的族亲呢，也就是我小时候的书童玩伴罢了，现在长大了，没有带在身边了。”

小仟自己是丫鬟，所以对这个书童的身份倒是十分满意，可李小宸却犹豫了一下，芥尘是十分敏感的少年，对奴役之事有阴影，怎么能给他安排这种下人的身世？

但此时芥尘并没有任何表情。

事实上，何侠长老也并未尽信杨栩圣的话。

“书童？”

何侠冷哼一声，身形一闪，直接出现在芥尘身前。

他用灵识全身扫视着芥尘，可不论怎么观察，这个脸上还有严重淤痕的的少年确实就是一个受了外伤的凡人，一点灵气都没有，甚至虚弱得连呼吸都难以察觉，而若是想看出那层祈人身份，更是做不到，因为只有深谙丹道的修道者，用特殊手段查探体内经脉，才能发现端倪。

望着这一幕，杨栩圣、李小宸以及小仟都在嗓子口悬了一口气，十分紧张。

让人意外的是，何侠转身便走，不管三七二十一，强硬道：“南华殿有令，现在一切从严，书童也不能进入宗门。”

李小宸大急，立即上几步前哀求道：“何长老，可他只是凡人，不会对宗门产生威胁的……”

“李小宸！”

何侠再次冷冷地打断她，指着她身旁瑟瑟发抖的小仟，怒喝道：“你是一个修道者，一直带这个俗世中的丫鬟上山也就罢了，莫要再得寸进尺！”

这话毫不客气，吓了李小宸一跳。

她是天之骄子，是大长令的爱徒，所有人都小心翼翼地维护她那玲珑易碎的心，从来没人会用这种态度对她。

她怔在了原地，眼神有些错乱，心里不知道在想什么。

芥尘全程沉默，但此时却有点心疼她。

杨栩圣担忧地看了李小宸一眼，急忙拦住何侠遁走的去路，怀抱最后一丝希望求道：“何长老，我这书童现在受伤了，身子很虚弱，能不能……”

“你也要变成李小宸那个样子吗？”

何侠铁青着脸，紧紧盯着他道：“这含月楼事变还在收尾，现在阁中什么情况你一清二楚，李小宸这丫头为何失了道心，不就是因为断不了凡尘吗？你是阁中天赋最强的天才弟子，是拥有绝世圣体的天选之子，如今内忧外患，云霄阁的未来就靠你和尹岚了，别乱了心境，辜负阁主的重托！”

这话让杨栩圣也呆滞了一下，他瞬间想到了阁主师父追入虚空黑洞的一幕。

是啊，一切都变了，两位掌门再难坐镇云霄阁了，而最强圣器惊神杖也丢了，这样的云霄阁岂不是风雨飘摇，随时倾覆？

他深深叹了口气，有些心烦意乱，也感识到深沉的压力。

可就在这时，感觉到不妙的李小宸还是不肯死心地上前几步，直接跪倒在何侠身前，神色都有些不正常了。

何侠忍无可忍，袖袍翻飞，灵力一卷，直接将她掀飞而去。

他难以想象，一个掌门大长令的亲传弟子，有着万众瞩目的天赋，却整日惦念凡尘，道心失守成这般模样，居然还没人管教一下。

李小宸被他远远掀出几丈，掉落在微融的雪地里。

看着这一幕，山门内外的一众弟子只觉十分心痛，李小宸是多么温柔、善良、美丽的师妹啊，可惜了。

何侠并未就此罢休，而是指着地上的李小宸怒喝道：“宗门发生这等巨难，你荒废修行、在外寻那狗屁灵药也就罢了，如今你唯一可以依靠的师父都要没了，还管这管那！是非轻重都拎不清吗！”

好在他并无意真伤人，李小宸并没有受伤，但她并没有立即爬起来。

她的心剧烈地疼痛。

她是谁？

是被云霄阁众星拱月般疼爱的弟子，是掌门大长令手中的掌上明珠，何侠这通毫不客气的数落，简直是少女人生中遇到的最直接、最严厉的呵斥了。

杨栩圣眉头紧皱。

何长老的话实乃过分，什么叫小师妹的师父都要没了？这番大逆不道之话是他能说的吗？难道就没人能理解小师妹救父心切的感受吗？女救父命，乃是天经地义，何错之有？

可这世上，除了挚爱之人，又有谁会真正对你感同身受呢？

李小宸一路上好不容易压制的伤痕，就这样被何侠毫不留情地揭开了。

她渴望身边亲近之人都好好地活着，但似乎一个都留不住。

她是很担忧自己的师父，可她也不能不管芥尘的死活啊，让芥尘上山和救自己师父，有什么必然的关系吗？

看着李小宸凄然的神色，杨栩圣一阵心疼，就要去扶她起来，但小仟已经抢先过去了。

在小仟的搀扶下，李小宸脸色苍白地坐在雪地中，嘴唇微微颤动，眼神涣散，说不出话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