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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景殊和祁修豫一起坐在车辕上,边看景儿边聊天。

虽然现在是冬天,没有花草可看,但这一大早的,旭日初升,霞光万丈,远山近郭也有一种辽阔沧桑的美。多多积累,也是画画的素材。

“祁修豫,你们京城的大家小姐,平时都做些什么啊?”

“也就琴棋书画,女红,再参加个聚会什么的。”

虽然祁修豫和姐妹们不熟,他也知道些。

“真好,不用干活有人养着,一天天的风花雪月。如果是乡下丫头,饭都吃不饱,哪有那些闲情逸致。”

“你也不用羡慕她们,享受了家族的富贵,就要为家族分忧的。”

左景殊点头:“没错,家里养着你,用到你的时候你就得冲上去。比如嫁给不喜欢的人,比如送给权贵做小。

所以说啊,这女人还得自己会赚钱,这样离了谁自己都能活得很好,那就不会被别人摆布了。”

祁修豫笑了:“你以为人人都像你一样啊,这么能干,会种地能赚钱。很多女人都是那么走过来的。”

“那是不是也有人不服从家里的安排,选择反抗啊?”

“家里的安排肯定有家里的道理,反抗的也有,但不多,反抗了成功的也不多。女人嘛,就应该做女人的事,在家听家里的,出嫁听男人的。”

这话左景殊超级不爱听:

“如果女人嫁的是个混蛋,她也得听男人的?”

祁修豫感觉很奇怪:

“这有什么不对吗?不听自己男人的,难道听别的男人的?”

“我如果嫁了个这样的老公,我就打他一顿,然后带着嫁妆和离。”

祁修豫摇头:“恩,你是痛快了,你们家族的女孩恐怕没人敢娶了。”

“这……”

左景殊沉默了,确实有这个可能啊。男尊女卑的时代,试问谁家愿意娶一个动不动就和离的媳妇。

“这个时代当个女人太难了。我决定,以后不嫁了。”

“你可以不嫁,就算你哥哥们愿意养着你,唾沫星子也能淹死你,你的侄女们也会因为你不好嫁。”

左景殊怒了,大叫道:

“我就说我有病,治不好,嫁了人怕连累人家,还不行吗?”

祁修豫看着左景殊跟个炸了毛的猫咪一样,感觉很好笑:

“行是行,可你得面对更多的责难,你要经常回答那些三姑六婆的问题,而那些问题也是五花八门,你肯定不想听。”

“这么说,我是活不起了呀。那干脆直接宣布我暴毙好了,要不,我出家当尼姑行了吧?”

“行,人家会说你做了有伤风化的事情,被家里处置了,抛弃了。”

左景殊怒不可遏:“这也不行那也不行。我看我就出门几年,回来就说嫁了人,不久丈夫就死了,目前守寡中,这总行了吧?”

“恩,不过你年纪轻轻死了男人,是个克夫命。”

要说祁修豫没成亲,怎么会知道这些闲言碎语?

他有个庶出的姐姐,嫁的男人就是左景殊口中的“混蛋”,他姐姐过得不好,就回来找他母亲-她的嫡母讨主意。

他们刚刚说的那些,他姐姐都经历过了。现在,他姐姐还在家庙里,过着清苦的生活。而她的男人,左拥右抱,不知道多快活。

“克夫命?”左景殊一听,乐了:

“好,这个好。克夫最好了,那就不用嫁人了,一个人多逍遥自在啊。”

左景殊坐在那里摇头晃脑的,乐不可支。

“祁修豫,我算看明白了。这女人嫁了人,夫妻和睦还好,如果男人是个好色的,妾室一帮通房一堆,这正妻不但要操持家务,孝顺公婆,还要管着男人的这些个小婆,以及她们的子女。

活干多了自然老得就快,好色的男人更加不喜欢了,这小婆纳的就更多了。正妻如果能多活几年还好,虽然男人不疼爱了,好歹自己还是儿女的靠山。

如果操劳累死了或被气死了病死了,男人肯定会再娶的。后妻会对前妻的儿女好嘛,做梦吧。

所以说,这女人嫁人图个啥?给男人生孩子,帮他伺候父母,帮他管着家,还要管着他其他的女人和孩子,哪一样做不好都要惹人非议。

不客气地说,还不如家里的丫头呢,丫头干活还可以歇着,还有工钱呢,还不用提供床上服务,不高兴了还可以摞挑子不干。

你说,这女人嫁人是不是犯贱?不嫁人大不了听些闲话,嫁了人被气死更冤。”

这一席话听得祁修豫目瞪口呆,可细想想,确实像左景殊说得那样,这个时代的女人,大多数就是这样过的。

“祁修豫,本姑娘绝对不会想不开去嫁人,给男人当牛做马还不落好。我要赚多多的钱,等哥哥们中进士当了官以后,我就宣布我成寡妇了,然后悄然离开,换个地方潇洒生活。”

祁修豫心里说不出来是个什么滋味,他不能说左景殊打算得不对,女人嫁了人真的就像她说的那样,很多还不如那样呢。

可听她说不嫁人了,要以寡妇的身份生活,他又有些心疼:

“小景,也不是所有男人都是混蛋的。”

“行,就算他们不混蛋,对正妻好些,顶多也就是能在正妻的房中多住几宿,别的还不是一样嘛。

如果他对正妻太好,我估计家里的老人,尤其是老太太,恐怕就会不乐意了,就会横加干涉。

我一个人潇潇洒洒想干吗就干吗,凭什么要嫁人被一大帮人管着,不嫁人又不犯法。”

祁修豫竟然无言以对。

左景殊的话,让他想到了自己的兄长。他兄长有个宠妾,既然得宠不免就多去了几趟,母亲就不乐意了,偶尔还会念叨兄长几句,兄长只得收敛些。

“也许你命好,会遇到一个真心对你的男人呢?”

左景殊狠狠地摇着头:

“不可能,这个时代的男人,三妻四妾都嫌不够用,哪里会专情?

也不是没有,恐怕几万几十万男人里也挑不出一个吧。这么小的几率,我干吗要去赌?又不是离了男人就活不下去。”

“如果你命好,真的遇到一个呢?”

“谁知道呢,到时候再说吧,没准我就嫁了,也可能我把他拐跑了,我们脱离俗世,一起浪迹天涯海角,过自己的小日子也说不定。”

祁修豫看着远方,那样的日子,他怎么感觉也挺好呢。

“停车,停车,快停车!”

左景殊喊叫着,一把夺过缰绳,猛地一拽,狂飙停下了。

祁修豫一看,马车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下了官道,停在一个大坑边上,狂飙如果再向前迈一步,连马带车就掉进深坑了,那后果……

祁修豫觉得脑后直冒凉风。

他急忙跳下车来,慢慢让狂飙退后,再拨转马头上了官道,继续行走。

左景殊不客气地说道:

“祁修豫,你想什么呢,是不是刚刚那些话,让你想到娶媳妇的事儿,想入迷了?”

祁修豫偷偷撇了左景殊一眼,真让她猜对了。

“你将来娶了媳妇,不管你是不是喜欢她,都对她好点,这个时代的女人不容易,嫁了人就更不容易了。”

其实,前世的女人也不容易啊。

祁修豫看了左景殊一眼:

小景,你放心,我一定会对你好的。

中午,因为没有风,冬日的娇阳也暖暖的,左景殊就在路边找了个宽敞干净的地方做饭。

垒好了灶,左景殊就蹲在地上烧火。

因为这次是祁修豫捡的柴火,不太干,总是冒着浓浓的烟,左景殊就一直蹲着不停地吹,好半天才把水烧开。

祁修豫看到左景殊已经蹲了半天了,就过来问她:

“小景,还要烧多久啊?要不,我来烧吧。”

“不用,已经烧好了。”

左景殊说着就要站起来,可是,因为蹲的时间太长,双脚已经麻木了,她“哎哟”一声差点坐到地上,祁修豫一把位住她,顺势把她揽在怀里:

“小景,你是脚麻了吧?来,你搂着我的脖子,双脚离地,慢慢活动活动,等一会儿就好了。”

左景殊也没客气,整个人挂在祁修豫身上,因为祁修豫比左景殊高好多。

前世,左景殊没谈过恋爱,不知道所谓的心动是个什么感觉。现在,被祁修豫揽在怀里,她突然感觉心跳加速,想逃离又舍不得。

祁修豫慢慢地走来走去,让左景殊晃动她的脚。

走了两圈儿,左景殊感觉不那么麻了,就要下来,可祁修豫不放手。

左景殊盯着祁修豫的脸,端详半天:

“真好看。”

说完,她鬼使神差地,张嘴就在祁修豫的唇上轻轻咬了一口。

祁修豫搂过左景殊的头就咬了回去,可能有些没控制好力道,把左景殊咬疼了,左景殊“嘶”了一声。

“怎么了,是不是咬疼了?我看看。”

祁修豫放下左景殊就来看她的嘴唇,左景殊趁机跑开:

“吃饭吧。”

吃饭的时候,祁修豫看着左景殊有些红肿的唇,不知道想起了什么,脸有些红。

左景殊用手背揉了揉嘴,假装生气地瞪了他一眼:

“看你干的好事。”

“恩,是好事儿,以后有机会我还会干的。”

“美的你。快吃你的饭吧。”

从这一刻起,二人的感觉好像发生了什么变化,想凑到一块儿,又怕在一起,很陌生,也很微妙,心里,却是甜甜的。

祁修豫双手捧着左景殊的小脸:

“小景,相信我,我不会成为你说的那种混蛋男人的。”

“祁修豫,我是不会被困在高门大户的后宅,做什么贤妻良母的。”

“你不用改变自己,做你喜欢的事情就好。如果我不能护着你,我宁可放你走。”

左景殊抱住祁修豫的腰,把脸埋进他的胸膛:

“祁修豫,我给不了你任何承诺,如果我的臭脾气上来了,我也不知道我会变成什么样儿。我受不了拘束,更受不了委屈。”

祁修豫轻轻拍着左景殊的后背:

“你不会受拘束,更不会受委屈的,相信我。”

“祁修豫,我们顺其自然好不好?我们都不要承诺什么,就这样走下去,看看我们最后会走到什么地步。

现在这里就我们俩,天老大我们老二,想干吗就可以干吗。

等你进了京,等我回到我的家,我们都会遇到些身不由己的事情,如果经历过这些,我们还能互相吸引,不改初衷……”

祁修豫接着说:“那我就跟着你,浪迹天涯。”

“好。”

左景殊从祁修豫怀里抬起头,擦了把不知何时流出来的眼泪,笑了。

她转过身,望着远处的群山,双手做喇叭状放在嘴边:

“我们一起--浪迹天涯!”

祁修豫站到她身边,学着她的样子大喊:

“祁修豫跟着左景殊--浪迹天涯!”

喊完,二人对视,一齐笑了。

左景殊对自己说,不管结果如何,自己就放纵一回,谈一场恋爱。哪怕最后自己遍体鳞伤,好歹本小姐也是谈过恋爱的人了。

收拾停当,二人坐车辕上,狂飙不紧不慢地走着。

祁修豫向左景殊讲了自己的身世。

他-祁修豫,今年十七岁,是皇上祁修致一母同胞的亲弟弟,被封为嘉亲王,京城建有嘉亲王府。

他的父亲先太子,共有九子,只有皇上和他两个嫡子,皇上是长子,他是幺儿。

看着左景殊平静的样子,祁修豫问道:

“你怎么一点都不惊讶?”

“有什么好惊讶的,骆居庸是鲁王世子,却是你的跟班,你的身份你就是不说,我也能猜到几分。”

“原来如此。小景,你今年多大了?”

“我十五了。因为名字里有个特殊的‘殊’字,家里人和村里人都叫我‘特特’。”

左景殊就把家里的情况,主要是家庭成员的情况,介绍给祁修豫听。

祁修豫:原来这丫头已经十五了,他还以为她只有十三四呢。

“到了京城,你住哪里?要不,你到我的王府住吧?”

“打住。我有地方住,京城我有房子。就是没地方住,我也不会去你的王府,我可不想成为大家关注的人物。

嘉亲王外出回来,带着个姑娘,住进了他的亲王府。啧啧啧,我什么也不用干了,每天就应付那些打探情况的人吧。”

“是我想岔了,把你的住处告诉我,有时间我就看你去。”

“我的住处我可以告诉你,但你不能去,我买了十来个小丫头,跟着两个绣娘学针线,你去了不方便。”

“你说啥?你在京城买了十来个人,你回来了,她们留了下来?”

“是啊。”

“你能保证你回去的时候,她们还在吗?”

“这个……”

左景殊还真的不能保证,毕竟她离开京城也几个月了。

“跑就跑了吧,算我认人不清。她们总不会把我的房子也拿走了。房契在我这里。”

“小景,到了京城,我跟着你看看去。”

“好。不过,要悄悄的。为了你和我的安全,我们不要在你我的住处相见。”

“还是你想得周到。我在京城还有一个私宅,就我的几个心腹知道,如果你要找我,就到那里去,如果我不在,你可以留下书信。”

“好的。”

……

几天后的一个黄昏,终于到了京城。

左景殊又是小子装扮,祁修豫坐在马车里,左景殊赶着马车,来到自家宅子的后门。

“砰砰--砰。”

“砰砰--砰!”

这是左景殊和锦六锦七约定的开门暗号。

左景殊距离宅子很远的时候,就看到小厨房的烟囱在冒烟,家里应该有人。

后院的一个房间里,锦六和锦七正在研究花样子,锦七忽然说道:

“我怎么听着有人敲门呢?哎呀,是小姐回来了。”

锦七说完就往外跑。

锦六紧跟在后边,“你慢点,别摔了。一会儿先问清楚,别放了生人进来。”

“我知道了。”

锦七来到后门,轻声问道:

“是小姐吗?”

左景殊笑了,还好,她们应该都在。

“是我,锦七,开门吧。”

“锦六,是小姐,小姐回来了!”

锦七一边说着,一这麻利地打开门锁,拉开后门。

“小姐,你可回来了。”

左景殊把马车赶了进来,对锦七说道:

“别闹别闹,马车里还有人呢。你快去把大门二门的钥匙拿给我,你们做饭去吧,我可是早就饿了。”

锦七拿钥匙去了,锦六叫道:

“我再去多做几个菜。”

锦七跑出来,左景殊接过钥匙:

“马车你们先不用管,你忙你的去,我带朋友到我的住处看看。”

“好的小姐。”

左景殊带着祁修豫,打开宅子的大门和二门,把祁修豫领到自己居住的正院:

“看到没,我住在西厢房。”

祁修豫大体看了下:

“房子不错,看到你有地方住我也放心了。一会儿我就骑马回去,我的私宅离这里也不算太远。我通常会住在私宅或宫里,很少住在王府。”

左景殊点头表示记住了。

祁修豫从怀里掏出一叠银票:

“你拿着,如果不够用再来找我。”

“祁修豫,这个真的不用,我不缺钱。”

“拿着,就当我存在你这里的。还有这个……”

祁修豫又掏出一块玉佩,放到左景殊手里:

“如果有人欺负你,就狠狠打回去,只要不把人打死,不,就算你把人打死了,我也会给你兜着。”

祁修豫知道左景殊不是没分寸的人,不会轻易动手的。

“这个玉佩,那些有权势的人都认识。如果找不到我,拿出它来,他们就算再强势,也不能把你怎么样。”

左景殊把玉佩紧紧握在手里:

“我都记下了,祁修豫,谢谢你。”

有人护着的感觉真好。

二人又回到后院,把狂飙牵出来,祁修豫又看了看左景殊,打马离开了。

左景殊感觉脸上凉凉的,一摸,原来自己流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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