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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忠浩难得睡了一个好觉。作为陈家堡的主人、陈氏家族的族长,陈忠浩每天都有忙不完的事务。
自从杨烜过来闹事之后,陈家堡内人心惶惶,陈忠浩也屡被噩梦惊醒。
那个混世魔王,民间都传言他是哪吒转世,说他可以未卜先知,有着三头六臂。他一战而打死三十多个团勇,二战而攻占三水县城,确实有几把刷子。
陈家堡是陈忠浩的命根子,也是陈氏宗族的聚居之地。陈氏祠堂、祖宗灵牌都在陈家堡内,岂能让杨烜轻易攻取?
陈忠浩费尽心机,不计工本加强陈家堡的防御。这招很快见效,杨烜被官军打得大败,被迫放弃三水城,不知去向。
叛贼毕竟是叛贼。如今朗朗乾坤,别管他是杨遇春之后,还是哪吒转世,终究折腾不出什么风浪。
三水县衙都头毛人杰来过陈家堡后,陈忠浩放松了戒备。他准备派人到三水城内一探究竟,然而大雨滂沱,道路难行,此议终究落空。
昨晚,陈忠浩对着窗外的夜雨,枯坐了半天,胡思乱想了好一阵。
看情形,大雨一时半会是不会停了。广州4到6月多雨。如今还是3月底,雨季似乎提前了一点,对水稻收成影响不会很大。
长子一向顽劣,好赌成性,到了成家立业的年纪了,还是不知发奋读书。广州花花世界,长子呆在那里,恐怕又要沾染上不少恶习,又要花去许多银子。
嗯,雨一停,就得派人把妻儿从广州接回来。
不,还是再等等。等官府捉住了杨烜,再接家眷返回陈家堡也不迟。
要是知道杨烜和苏三有一腿,当初就不会往死里打苏三。还有苏三那个婆娘,听说是原是个江湖卖艺女子,武艺高强,善使长矛。
那个杨烜,那个大魔头,现在到底在哪呢?
说不定,他已被官军赶到了某个破庙里,被大雨淋成了落汤鸡。说不定,他已经走投无路,像艇军那样跑到了广西贫瘠之地。
陈忠浩胡思乱想了半天,竟然坐着睡着了。当婢女过来伺候他睡觉时,陈忠浩才被惊醒。
他很高兴。为了防备杨烜,他整天焦虑,已经失眠了很多天。姨太太也不在身边,让他孤枕难眠。
看着眼前这个婢女,陈忠浩色心大起,也不讲究,抱住婢女就啃。
事毕,陈忠浩不得不服老,累得气喘吁吁,倒头就睡。
杨烜这边,天刚微微亮,三百个精挑细选的精壮冒雨向陈家堡进发。苏三娘、杨田、陈虹各领一百人马,冯可钦照例留守。
陈家堡内有两百团勇。和陈忠浩一样,他们长期紧绷着一根神经,精神高度紧张。
最近连日下雨,天气恶劣,道路泥泞。大家都以为杨烜已经远遁,再也不可能威胁陈家堡,防守十分松懈。
陈忠浩虽是三水县内排名靠前的大地主,却一向吃苦耐劳,总是早睡早起。他总是天不亮就起床,绕着陈家堡巡视一圈,督促岗楼上的团勇恪尽职守。
这一次,陈忠浩难得睡了个好觉,抱着婢女温热的身体,迟迟不肯起床。
连日阴雨,空气十分湿冷。岗楼里的团勇都蜷缩在火盘旁,偷偷喝了起烧酒。
这天气如此恶劣,鬼都不会过来敲门,贼都要躲起来避雨。那至臻堂,说不定早就被官府剿灭了。
至臻堂的勇士已经抵达陈家堡围墙,才被一个准备小便的团勇偶然发现。
他揉了下眼睛,不敢相信眼前的情景:一群身穿蓑衣的不速之客,抬着木梯向围墙奔去,试图翻越墙头,攻进陈家堡。
那名团勇大惊,仓促之间忘了敲锣,和同岗的哨兵各自拿起一把火枪,就要向外射击。
陈忠浩为每个岗楼配了两把燧发枪,允许团勇在危急时自主开枪。岗楼里的团勇一直在围着火盆烤火,担心火枪走火,把燧发枪弹放得远远的。
燧发枪长时间不用,早就被雨水淋湿了。他们好不容易装进了子弹,扣动扳机却都是哑火。
杨烜是哪吒三太子的谣言又映入了他们的脑海。难道,真有恶鬼相助,连火枪都不好使了?
两个团勇大惊,扯着嗓子大喊道:“贼来了!贼来了!”
当人们处于极度惊恐时,往往会做出一些匪夷所思的事情。一面金锣就放在岗楼里,专门用于报警。两个团勇却置若罔闻,扯着嗓子乱喊。
他们喊累了,才注意到脚下的金锣。有个团勇抄起金锣,“咣咣咣”地敲了起来。另一个团勇更机灵,眼看形势不对,立马向楼下奔去,先离开危险的岗楼再说。
敲锣的团勇恍然大悟,立马丢下金锣,也跑离了岗楼。
一眨眼的功夫,至臻堂敢死队已经进入了陈家堡。他们直奔堡门而去,先打开堡门,接应门外的大部队入堡,再反身冲杀进去。
等民团反应过来的时候,至臻堂大队人马已经杀入了堡内。雨水淅淅沥沥的,堡内的火枪火炮大多失去了作用。
火器失效,冷兵器派上了用场。一方是保卫家堡的民团,一方是志在复仇的至臻堂将士。
狭路相逢勇者胜。
两军混战在一起,在狭小的空间内展开了激烈的战斗。民团没有实战经验,至臻堂的将士也缺少训练。与其说他们在战斗,不如说他们在械斗。
杨烜骑马在队伍后面观战。他看着两战混战,连连摇头。部队缺少训练,经验不足,要想练成一支劲旅,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他用手指吹出一个尖锐的“唿哨”,后面便有二十骑骑兵聚拢过来。徐作新也骑了匹瘦马,护着一面黑色“杨”字军旗,立在杨烜身旁。
这二十个骑兵,是此次战斗的预备队。杨烜对骑兵队长说道:“时间到了,你们加入战斗吧,尽快结束这场混战。”
骑兵机动性强,挟带着一股难以抵挡的冲击力。他们避开各处建筑,沿着堡内的道路来回奔驰。
他们的武器简单实用,是一根两三米长的长矛。在奔跑的战马的助力下,骑兵可以轻松使用长矛刺穿团勇的身体。
骑兵的参战搅乱了战局,也把民团分割成若干部分。民团渐渐落了下风,不断有人投降,不断有人翻越墙头逃跑。
陈忠浩无法组织起有效的抵抗,带着残余的家丁且战且退。周围的家丁越来越少,陈忠浩的处境也越来越危险。
他原本想翻越墙头逃跑,却无法冲破敌军,最后只能逃往祠堂。
遥想自己辛勤半生,挣下这庞大的家业,最后竟然折在了一个年轻人身上。陈忠浩悲从心起,打算在祠堂内,以免敌人侮辱他的尸体。
哪知急切之下,陈忠浩找不到打火石,连都不行。若是自刎,他又没那个胆量。情急之下,陈忠浩解下腰带,在房梁上做了个吊环,准备上吊而死。
他搬来了桌子,把脖子套在吊环上试了试。门外喊杀声越来越近,陈忠浩把心一横,踢倒了桌子。
上吊的滋味果然很难受。正在挣扎时,一员女将闯入大门,正是苏三娘。
苏三娘大笑一声,骂道:“陈忠浩,你也有今天。想自杀落个全尸,没那么容易!”
她扬起手中的长矛,对着陈忠浩掷去。矛尖穿透吊环,正中陈忠浩的喉咙。
鲜血溅射。陈忠浩重重地落在地上,像中了盅的畜牲一样剧烈颤抖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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