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9章 艇军叛离太平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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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萧朝贵便往每支艇军派了一名平在山老兄弟，负责为艇军宣“讲道理”。

前来杨烜军中的，是个名副其实的“老”兄弟，名叫曾天养。他深目长髯，身材雄伟，已经五十好几。

别看曾天养年纪大，却剽悍绝伦，是一名非常难得的骁将。他闯荡江湖多年，在天地会中威望很高，也很受拜上帝会信众的拥戴。

金田起义时，洪秀全以曾天养剽悍，任命他为“御林侍卫”。太平军定都金陵后，曾天养率军西征，从江苏一直打到湖南，直逼省会长沙，天地会闻风归附。

曾国藩率湘军讨伐曾天养，却被曾天养打得大败，是为靖港之役。四十多岁的曾国藩不敌五十多岁的曾天养，羞得跳水自杀。

杨烜知道曾天养骁勇善战，费心结交曾天养，赠给他一百两银子。

曾天养为人豪爽，表面看起来是个莽夫，其实粗中有细，十分精明。萧朝贵派他到黑旗军“讲道理”，他却明白“擒贼先擒王”的道理，并不在“讲道理”上浪费时间，而是直接过去游说杨烜。

毕竟，杨烜是黑旗军司令，说动了杨烜，也就等于说动了整个黑旗军。

曾天养与杨烜坦诚相见，说道：

“杨老弟，我年轻时也是天地会党，希望借天地会保护家人财产。但天地会组织涣散，保护不了我的家人，也保护不了我家的财产。

“我们曾家祖上是嘉应州客家，现有四百多口人。老家来土械斗，我们深受其害。天地会保护不了我们，我只得加入拜上帝会。

“有拜上帝会保护，土人十分忌惮，不敢加害我们。就像天父天兄所说，我们拜上帝会信众互相扶持，宛如兄弟姐妹。一人有难，八方支援。

“现在，我们在金田团营，各地拜上帝会信众听令即来，不久之后就要起事。杨兄弟少年英雄，麾下水营船坚炮利，若能诚心加入太平军，必能得到天父天兄垂青。”

杨烜不禁疑惑：曾天养已经五十多岁，又是天地会老前辈，自然是见多识广。他张嘴闭嘴都是天父天兄，是真信，还是假信？

曾天养是萧朝贵派来的，自然会留心观察杨烜的态度。他是老前辈，杨烜决定向他坦白，说道：

“曾老前辈，小弟不敢对您隐瞒。我们黑旗军决意反清，也有意加入太平军，但官兵多有顾虑。

“其一，我军中官兵大都是广东人，太平军多是广西人。彼此地域不同，日后恐生嫌隙。

“其二，太平军纪律过于严明，尤其是男女别营、圣库、禁烟、禁酒，有违人伦，过于严苛，我军官兵难以接受。

“其三，天王要求我们改信拜上帝会，否则便不许黑旗军加入太平军。我虽有意加入太平军，但官兵多有不信拜上帝会者。如之奈何？”

曾天养十分睿智，知道杨烜有畏难情绪。他简要安慰了下杨烜，转而语重心长地说道：

“杨老弟，我也不讲大道理，也不说空话套话，只以过来人的身份，向你说些心里话。咱们天地会之所以难成大器，主要在于组织不密，纲领不明。

“虽说拜上帝会是后起之秀，但它组织严密、纪律严明、纲领鲜明，日后必能开创新朝。咱们提早追随拜上帝会，也算是从龙之臣，可以受到重用。”

曾天养无论如何也想不到，杨烜不仅有理想、有抱负，还是一个有理论、有办法的人。黑旗军同样志向远大，以推翻满清、建立新朝为己任。

杨烜思忖良久，说道：“谢老前辈好意。我将留在金田，襄助太平军起事。”

这话说得模棱两可，既不说要加入太平军，更不提背离太平军。

曾天养是个老江湖，误以为杨烜心存顾忌，想保住自己的兵权，便说道：

“杨老弟，有件事你要明白。咱们参加金田团营，以团营为基础组建太平军。老弟之前是黑旗军司令，团营后改编为太平军，你的老部下仍归你指挥，天王并不干预。”

金田团营是太平军历史上的大事，为金田起义的成功奠定了基础。但金田团营也存在着非常大的弊端，为日后太平军山头林立埋下了隐患。

正如曾天养所说，金田团营以宗族、地域为基础编建太平军。曾天养是曾氏族长，曾氏四百余人团营，编为太平军后，仍归曾天养指挥。

日后，杨秀清做军师，总揽太平天政。他虽有权节制各殿兵马，却不能干预各殿内部事务。

首义五王中，萧朝贵统领西殿兵马，冯云山统领南殿兵马，韦昌辉统领北殿兵马，石达开统领翼殿兵马。各殿内部人事、赏罚都由他们各自说了算，事后奏报洪杨而已。

即便像秦日纲、胡以晄这样没有封王的人，也仍能指挥各自嫡系，他人不得染指。

譬如秦日纲是贵县龙山煤矿的矿头，金田起义时带了两千矿工。这两千矿工一直跟着秦日纲，算是秦日纲的嫡系兵马。直到天京事变后，秦日纲伏诛，这些嫡系兵马才转隶给他人。

杨烜笑了笑，说道：“多谢老前辈关心。既然天王仍教我统领黑旗军旧部，我也就放心了。”

他这话仍说得不明不白，曾天养却颇为高兴，以为说动了杨烜。

除了曾天养外，萧朝贵另外派了八人，前往各支艇军“讲道理”。

杨烜自恃黑旗军实力强大，只送了曾天养一百两银子。其他各支艇军则不吝银钱，向拜上帝会代表馈以巨资。这些艇军多年抢劫，最不缺的就是钱。

九个平在山老兄弟，有八人都把艇军赠送的银钱上缴圣库。只有一人私自藏匿银钱，被萧朝贵发现，处以斩首极刑。

消息传来，艇军震悚不已。他们以劫掠为生，把银钱看得比命都重。

想不到，太平军纪律如此严苛，实行圣库制度说到做到。萧朝贵派老兄弟前往艇军，选派的都是拜上帝会元老，又被称为“平在山勋旧”。元老贪污了一点银钱，萧朝贵一点情面都不留，说斩就斩了。

假如艇军投靠太平军，太平军要求艇军遵守“圣库”制度，要求艇军上缴一切银钱。艇军该怎么办？是把这些比命都重要的银钱上缴上去，还是叛离太平军？

假如艇军真的追随太平军，艇军官兵将不能保留银钱，也不能再抢劫商旅。这对贪财的艇军来说，比杀了他们还难受。

很快的，艇军头目大头羊张钊、大鲤鱼单芳、卷嘴猴侯志、大只具关具等人陆续离开金田。

张钊、单芳等四支艇军继续据守新圩、江口圩等战略要地。生逢乱世，广西又兵荒马乱，艇军可选择的路径不多，要么投降太平军，要么投降清军。

张钊等人既与太平军不合，必会倒向清军。之后，艇军控制大湟江口，太平军就难以进入浔江，也难以从外界获取补给。

侯志、关具等三支艇军离开大湟江口，重新占据商业重镇戎墟。在此之前，戎墟是艇军大本营，受张钊、单芳控制。

张钊等人率领艇军叛离太平军，是太平天国早期一件大事，影响极为恶劣。他们据守大湟江口，把太平军封锁在紫荆、金田地区。

历史上，金田起义后，太平军缺少水营，无法攻占大湟江口，只得在紫荆山区兜兜转转。直到罗大纲攻占永安州，太平军才找到落脚地，在永安建制封王。

（国际上，欧美、苏联历史学家大多批评洪杨不重视艇军，没有费心笼络艇军，导致张钊等人倒向清军。实际上，张钊等人反复无常，重财轻义，不可能真心归顺太平军。）

张钊等人走后，金田村周围只剩下三支艇军，即任文炳、罗大纲、杨烜三部。

任文炳态度动摇，对太平军越来越失望。

罗大纲与萧朝贵非常投缘，他有心归降太平军，但实力不济，战船不多。

倒是杨烜态度尚不明朗。黑旗军水营较为精锐，可与艇军一战。若能争取到杨烜的支持，太平军便有机会打败艇军，进而进入浔江，冲破清军的包围封锁。

情况不妙，久病在身的杨秀清也坐不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