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4章 天下兴亡，匹夫有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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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铨继续为众人阅读《警世钟》：

“须知眼下内忧外患，若再不奋发进取，不但会亡了中国，一定还要灭种。中国从前的亡国，算不得亡国，只算得改朝换代。

“夏、商、周、秦、唐、宋、明都是朝号，不是国号，因为都是中国人。只有元朝由蒙古（就是古时的匈奴国）、清朝由满洲（就是宋朝时候的金国）打进中国，这中国就算亡过二次。

“但蒙古、满洲的人数少得很，只有武功胜过汉人，其余一概比不过汉人。元、清过了几代，连武力都没有了，无事不将就汉人，名为黄金家族、爱新觉罗作国主，其实早已被汉化了。

“如今洋人又从海外来，不仅船坚炮利，科技、文化、制度样样都胜过中国。若让洋人占了中国，就不像元灭宋、清灭明那样简单。中国的文化，绝难感化洋化。

“此三千年来未有之变局也。若中国再不觉醒，不仅要亡国，还要亡种。中华文明传承五千余年，也要像印度文明、埃及文明、巴比伦文明那样，从此湮灭寂失，荡然无存！”

这番亡国亡种的言论，令在座的茶客哀伤不矣。大家都停止了交谈，认真听张铨读报。

张铨读着读着，自己的眼眶也红了。他是举人出身，虽然绝意科举，却依然对中华文明情有独钟，对中国文化充满了自豪感。

如果真按杨烜所说，中国文化有一天要断绝、流失了，真比杀了他还难受。

茶馆掌柜见状，便端来一碗茶水，安慰张铨道：“张先生，您读得累了，先喝口茶吧。”

《警世钟》里的文字使众人深受触动。张铨的心情也非常沉重，喝过茶水，继续念道：

“须知要拒外洋人，须要先学洋人的长处。古人云，知己知彼，百战不殆。我们不仅要了解洋人，还要学习洋人，师夷长技以制夷。

“西洋各国船坚炮利，虽是蕞尔小国，却富强得很。譬如英吉利国，面积略大于广西，人口数量还不如广东。其面积远小于中国，人口远少于中国，却把满清打得丢盔弃甲，毫无还手之力。

“我们要自强，要复兴华夏，就要弄清楚，英吉利国是怎么样富强的。所以我们恨他，却要努力学习他的长处。越是恨他，越要报仇，就越要积极学习洋人。

“怎么学习洋人呢，我想，至少要从两个方面着手。一则以兴教育，二则以举工商。

“我国之教育，是为精英教育，而非普及教育。是故中国人虽多，却大多不识字，不辨忠义。而受过教育的精英，又都是为了当官，只想保有高官厚禄……

“英吉利国为世界第一强国，最重工商。英国人以发现科技、发展工商为荣，不似我国只看官位，只尊官员。而国家之富强、民族之振兴、百姓之安乐，实厚植于工商……”

这段话论及兴教育、举工商。这两点，也是当今军政府的重点施政方向，早已宣传多时。

张铨亦很认同这两个观点，便接着读道：

“天下兴亡，匹夫有责。兴教育、举工商，不唯是军政府的责任，黑旗军亦要为教育工商保驾护航。乃至于我们每一个人，都有应该关心天下兴亡，都有责任、有义务支持教育、工商……”

这就很有新意了，简直是振聋发聩了。

特别是“天下兴亡，匹夫有责”八个字，对张铨的触动极大。他饱读诗书，此刻便搜肠刮肚，试图寻找这八个字的出处。

一番思索，徒劳无果。张铨大概可以确定，这八个字应该是杨烜的独创。若真要论其出处，似乎可与明遗臣顾炎武的《日知录》搭上关系。

顾炎武在《日知录正始》中写道：“有亡国，有亡天下，亡国与亡天下奚辨？曰：易姓改号谓之亡国，仁义充塞，而至于率兽食人，人将相食，谓之亡天下……

“是故知保天下，然后知保其国。保国者，其君其臣，肉食者谋之；保天下者，匹夫之贱与有责焉耳矣！”

顾炎武所说的亡天下，与杨烜所说的亡文亡种相似，皆指文化、文明上的灭亡。

顾炎武的意思是，国有姓有号有具体的统治者，但天下不属于一家一姓，乃中国人共有的天下。因此，国家的兴亡，是当政者的责任，与普通老百姓无关。天下的兴亡，才是全体中国人的责任。

杨烜说“天下兴亡，匹夫有责”，故意曲解了顾炎武的原意，把国家兴亡的责任强加到了每个国人身上。

张铨对此心知肚明，却对杨烜此举深表赞同。正如杨烜所说，如今国家内忧外患，面临亡国灭种之危险，必须整合所有力量，团结所有读书人、官员、军人、工人、农民、商人，国家方有振兴的希望。

想到这里，张铨忍不住议论道：

“诸位兄弟，大元帅这话说得极好。天下兴亡，匹夫有责。历来有国才有家，国家兴盛富强，我们老百姓才能跟着安居乐业；国家衰弱败亡，我们也会穷困交加，最终沦为异族的奴隶。”

众茶客纷纷点头称是。

陈老三早已听得入了神，听到张铨的议论，亦精神一振，此刻便问道：

“张先生，大元帅说的极好，您解释得也很好。可是，像我这种老百姓，又不识字，在夜校里也学不进去，浑身只有蛮力。

“我是真想报国，可去哪里报国呢？我没文化，军政府不会收我，新宁公司、邕宁造船厂也不会要我。我年龄已经超过三十，又有家室，黑旗军也不要我。

“我报国无门，活着没意思，才会去喝闷酒呀！”

一旁有人叹息道：“陈老三，你一身力气，做人爽快，真是块当兵的料。只可惜，你年纪大了，又有妻儿。哎，做人嘛，要看运气，你可能天生吃不上兵饭。”

古时军人地位卑微，常有“好男不当兵”之说。但黑旗军待遇较好，穷人要想出人投地，最好莫过于加入黑旗军。

所以，南宁一带的穷人，都抢着把自己的孩子送入黑旗军。黑旗军的募兵条件也跟着提高不少。

张铨却笑笑，说道：“老兄无需顾虑。这期报纸上说了，因清军大兵压境，黑旗军要扩充兵员。新兵入伍年龄放宽至三十五岁，有家眷者亦可报名。”

陈老三大喜，抱拳说道：“诸位兄弟帮我做个见证，我陈老三也是一个好汉，明天就去报名投军。”

众人都为他贺喜，纷纷叫好。

莫掌柜也说：“老三，你入了黑旗军，比当码头工人出息多了。等你走后，我见不到你过来吃酒，兴许还要怀念你呢！”

张铨也大笑，接着念报：

“大元帅第四十六号令。军政府倡导文明开化，移风易俗。辫子形如猪尾，不便清洗打理，易生污垢虱子，影响工作生活。着令所有军民剪去辫子，留辫子者每月科税白银二钱。此令自6月1日起实行。”

黑旗军官兵、军政府职员都留短发，由此而形成了社会风气，很多百姓亦纷纷剪掉辫子，留起短发。总体上，社会上已有四五成的人剪去了辫子。

现在还没到四月，还有两个多月的时间。张铨却等不及了，对莫掌柜说道：

“莫掌柜，可有剪刀借我一用？我早就嫌恶这劳什子的辫子了，今日就剪去辫子，犹如新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