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9章 破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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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从四国公使齐聚穗城，杨烜的每日工作安排里增加了一项新的例行性工作：听取情报局关于四国公使的最新情报。

四国干涉是件大事，而情报工作又不便诉诸文字。杨烜只好抽出时间，听情报局长陆钟鸣当面汇报。

情报局由敌工处扩编而成，最开始隶属于革命军总司令部军政部。那时候，杨烜亲自兼任军政部部长，工作精力也兼顾得到。

后来，军政府各项事业铺开后，杨烜无法再兼任军政部长。敌工处权力过大，也转隶至越王府军政委员会，改称为情报局。

情报局长陆钟鸣是个组织情报的天才，一手创建敌工处，扩编为情报局。

华夏从来都不缺情报天才。明朝时的锦衣卫、东厂、西厂，便是声名狼藉的情报组织。太平天国东王杨秀清，同样是个情报天才，对情报极为重视。

湘军统帅曾国藩，虽然出身文人，讲究理学，却是个知行合一的理学先生。他创办湘军时，同样很重视情报，在湘军营务处下设“采编所”，专门负责搜集情报。

湘军采编所经费、人手都很有限，却表现极为出色。天京事变爆发前一年，湘军采编所便准确预言杨秀清、韦昌辉会在一年内发生火并。

然而，曾国藩在湘军攻下天京之前，便解散了采编所，理由是天京克复在即，无需再在情报工作上浪费人力财力。

这个理由差强人意，后人便有意会，说曾国藩为人谨慎，担心采编所势力太大，反噬曾氏兄弟。

所幸的是，杨烜并无这样的担心。陆钟鸣办事用心，做人谨慎，从未在情报局长的任上有过非分之想，更无逾矩之举。情报局特工屡立奇功，却非常低调，口碑很好。

这天，陆钟鸣先汇报了四国公使的动向。他简要总结道：

“今天，各国公使离开越王府后，又在英国领事馆内密谋了很长一段时间。听领事馆内的线人讲，室内爆发了激烈的争执，争吵声传到了室外。

“事毕，英国公使和领事留在了领事馆。美国专员马沙利先生来到旗昌洋行，从美国商人那里了解我国工商业政策。

“值得注意的是，一些美国商人向马沙利抱怨我国的禁烟政策。马沙利不仅不支持美国商人，反而说这是上帝的旨意，督促他们放弃鸦片生意。”

杨烜眼前一亮。他早就听说，美国已被废奴主义者占据，被蓄奴派攻击为“不切实际的理想主义者”。美国实行总统制，内阁不设外交部。基本不管内政，只管外交事务。

现在，美国南北之争愈演愈烈，也到了内战的边缘。在美国联邦政府，废除奴隶制已经成为政治正确。大家所争执的，主要是废奴是快是慢，是一步到位还是循序渐进。

马沙利被国务卿委派为驻华专员，同样是个坚定的废奴派，也是一个理想主义者。

杨烜对陆钟鸣说道：“马沙利是个正人君子，你们要监视他，继续动员美国商人，向马沙利灌输两国建交的必要性。遍观英法美俄四国，也只有美国最有可能与我们率先建交。”

陆钟鸣连忙应允，于是便接着谈起俄国公使普提雅廷。

俄国工商业不如英法美等国发达，又与越国隔着万里海疆，在越国缺少商业存在。广州境内的俄国侨民不多，普提雅廷离开越王府后，往往与各国外交官聚在一起，商议对越策略。

但英法美三国皆敌视俄国，三国外交官也不甚待见普提雅廷。这天，各国外交官都有事，普提雅廷只好一个人跑到商馆喝闷酒。

有个情报局的特工，趁机假扮成富商，与普提雅廷套近乎。他声称自己是怡和公司高管的朋友，可以撮和俄国商人前来采购怡和公司的军工产品。

讲到这儿，陆钟鸣忍不住笑了起来，说道：

“普提雅廷老奸巨猾，对特工的话将信将疑。但俄国即将与土耳其开战，急需改进开花弹引信技术。普提雅廷不得不耐着性子，由着咱们的特工摆布他。

“讲到关键时，特工故意打住，与普提雅廷拼起了烈酒。俄国人都是酒鬼，普提雅廷也不例外。咱这特工海量，把普提雅廷灌醉，套出了普提雅廷的真实想法。”

陆钟鸣有些咬牙切齿的，恨恨地说道：“普提雅廷用心险恶，早就盯上了西北和东北！他根本就不想与我国建交，只是想借此要挟满清，逼迫满清把西北和外东北割让给俄国！”

俄国人居心叵测，杨烜早有预测。敌工处的特工拿到了“证据”，杨烜更受震动，恨恨地说道：

“俄国与其他国家不同，对领土扩张痴迷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日后我们消灭满清，统一华夏，与俄国接壤，非要打一场打仗不可！”

一丝忧虑浮上了陆钟鸣的眉头。杨烜说得没错，越国日后必能统一华夏。届时，欧美列强一定会横加干涉。

英法美等国重视商业利益，越国尚能与之谈判。俄国重视领土利益，而领土是不能谈判的，非要打仗不可。

陆钟鸣不怕打仗。但俄国强大，犹如一条巨象，越国弱小，犹如一条蟒蛇。蛇吞象，如何使得？

当着杨烜的面，陆钟鸣当然不能示弱，说道：“大王，当年越王勾践卧薪尝胆，终能灭亡吴国。咱们以十年为期，励精图治，必能在十年后战胜俄国。”

杨烜笑笑，并不多说什么。

这时候，海军代理司令唐约翰求见越王，说有要紧的事情的汇报。陆钟鸣知道唐约翰与杨烜私交甚笃，便向杨烜告辞。

一见面，唐约翰便兴冲冲地掏出两封文件，说道：“大王，天大的喜讯，请过目！”

唐约翰已经四十多岁了，原是美国海军退役军官，周游世界，见多识广，一向稳重有礼，颇有几分道学家宠辱不惊的风采。眼下，他如此兴奋，必有好事。

杨烜拿起信件，略微浏览一下，不禁喜出望外。原来，这是美国外交书信，第一封是美国驻华专员马沙利写给美国国务卿的报告。

报告日期显示为七个月前，上面写着：

“一，中国是一个值得尊敬的国家，但是目前毁在一个无能的政府（满清政府）手中。

“二，太平军比满清政府更加不堪。

“三，暨南军政府较为开明、文明，具有融入世界文明的可能性。但军政府目前尚且弱小，名义上是太平天国的地方政府。

“四，俄国、英国和法国可能要瓜分中国。一个统一和稳定的中国更符合美国的利益。

“五，中国必须进行大规模的改造，包括但不限于大赦政治犯，让叛军回家种地，让百姓享受信仰自由，全面对外开放，按照国际惯例建立外交机构，颁行一部保护全民利益的中国宪法……”

马沙利的报告非常坦诚，对华态度友好，但无疑过于理想主义，并不符合外交惯例。他的这份报告，显然也不具可行性。

唐约翰在一旁解释说：“美国总统富兰克林·皮尔斯和国务卿麻西认为，马沙利的报告过分理想主义，在目前的中国没有实行的任何可能性。

“他们一致决定召回马沙利，改派麦莲为新任驻华专员。麦莲出身于律师，同样主张废奴，却不像马沙利那样激进。这是国务卿麻西写给麦莲的训令，我在美国海军的朋友帮我弄到了一个副本。大王，您快看！”

看唐约翰喜形于色，杨烜便知必有喜事，果不其然，只见上面写着：

“一，目前中国局势纷乱，你（麦莲）可以便宜行事。

“二，如果中国分裂成许多政府，你应该和这些政府都建立外交关系，并且订立你认为符合美国利益的条约。

“三，在目前中国的内乱中不支持任何一方，严守中立。

“四，尽可能和中国人建立广泛的商业关系。”

最关键的是第二条，国务卿麻西授予麦莲与中国建交的特权，并明确要求他与各个中国政府建交。清国与太平天国都不可能与美国建交，与越国建交，也就成为麦莲的必然选择。

杨烜非常高兴，拿着训令看了又看。这份训令写于两个月前，照这样推算，麦莲不久就要抵达广州了。他问唐约翰道：

“这位麦莲专员，是什么来历？”

唐约翰得意地说：“这家伙毕业于美国西点军校，曾在陆军服役，在美墨战争中表现优异。我和他同样受到国会表彰，因此熟识。

“从陆军退役后，他曾以律师为业，两次担任众议院议员。麦莲主张废奴，但主张秩序渐进。他思维缜密，做事谨慎，讲究实用主义，是个令人尊敬的家伙。”

既然唐约翰和麦莲相熟，杨烜心里也就有底了。他高兴地说道：

“老唐，若你能撮合麦莲与我国建交，这种功绩，可与罗大纲征越相提并论了。”

杨烜的潜台词是，若唐约翰能促成中美建交，也就有希望封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