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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大久保利通转达过唐约翰和马休佩里的意见后,岛津齐彬力排众议,全盘接受了“夷人”的“无理”要求。他这样做,实在是别无他法。
岛津齐彬虽然贵为萨摩藩藩主,却也有许多不足为外人道的苦恼和忧虑。
齐彬是上任藩主岛津齐兴的嫡长子。但“嗜兰大名”岛津重豪做藩主时,好大喜功,为追求兰学做出了许多不切实际的举措,导致萨摩藩债台高筑。
所以,岛津齐兴继任藩主后,重用老臣调所广乡,削弱兰学影响,提倡“国学”,即儒家学说。
齐彬虽为齐兴嫡长子,却像祖父一样嗜好兰学,主张积极学习西方,不被齐兴喜欢。
齐彬生母死后,齐兴宠幸出身低微的侧室由罗,而齐兴与齐彬父子间的隔阂也越来越深。
萨摩老臣调所广乡,与齐兴的侧夫人由罗,为了反对共同的敌人齐彬而结成盟友,劝说藩主齐兴改立由罗的儿子,岛津忠教为世子。
这一派政治势力,在萨摩藩被称为“忠教派”。
岛津齐彬也不是吃素的。他作为萨摩藩藩主的质子,从小在江户长大,与德川幕府首席“老中”阿部正弘成为好友,并结为政治盟友。
老中是江户幕府的职名,是幕府将军直属的官员,负责统领全国政务,定员四至五名,采取月番制轮番管理不同事务。
举个不太恰当的比喻,幕府老中类似于清朝军机大臣。而首席老中则相当于首席军机大臣,地位相当紧要。
4年,阿部正弘借口调查萨摩藩走私案,逼迫“忠教派”干将调所广乡自杀。而调所广乡正是时任藩主岛津齐兴的左膀右臂,发明了砂糖专卖制度,解决了萨摩藩的债务问题。
此举沉重地打击了“忠教派”,但藩主岛津齐兴对长子齐彬也变得更为憎恨。
此时,岛津齐彬已经40岁,按惯例已到了接位的年龄,老藩主应当退位归隐,由齐彬接管萨摩藩。
岛津齐兴不愿把藩主之位传给齐彬,却也不敢冒天下之大不韪,把藩主传给庶子岛津忠教。
49年,岛津齐彬两岁的四男夭折,在屋顶上搜出了诅咒用的人偶。在此之前,齐彬已有多个子女夭折。
这在“齐彬派”看来,必是“忠教派”所为。这种卑劣行径,使得齐彬派武士忍无可忍,向忠教派骨干发动袭击。
“忠教派”迅速做出了反应。50年月,岛津齐兴下令捕捉“齐彬派”骨干。三名骨干被迫切腹,另有五十多名武士被流放,留守江户的家老也被迫切腹。
岛津齐彬似乎已经穷途末路,袭封藩主之事更无希望。
这就是萨摩藩历史上有名的“由罗骚乱”。
在“忠教派”穷追猛打之际,四名“齐彬派”武士脱藩逃出,向福冈藩、陆奥八户藩求助。这两个藩的藩主都是岛津重豪的亲儿子,也就是萨摩藩藩主岛津齐兴的兄弟,都由联姻而过继给了其他藩。
两藩向德川幕府申诉,岛津齐彬的盟友、幕府老中阿部正弘,借机说服德川家庆将军,逼迫岛津齐兴隐居。萨摩藩的藩主之任,最终传到了岛津齐彬手里。
此时的岛津齐彬,已经42周岁,从一名热血的武士,熬成了一个成熟的藩主。他并没有打击报复政敌“忠教派”,反而竭力弥补“由罗骚动”带来的裂隙,试图带领萨摩藩闯出一条富国强兵的道路。
齐彬赢得了藩内武士的拥护,但嫡父齐兴、弟弟忠教的势力仍然庞大,足以对齐彬的藩主地位产生威胁。
另外,岛津齐彬一上台就改弦更张,重新鼓励“兰学”,重用西乡隆盛、大久保利通这样的下级武士,也引来的保守派武士的不满。
最主要的是,萨摩藩虽是日本数一数二的强藩,但在列强面前根本不值一提。试想一下,一个人口不足60万、经济严重依赖海上贸易的地方政权,如何对抗越国、美国这样的新兴大国
因此,岛津齐彬认为,与其打肿脸充胖子,不如暂时接受琉球独属中国的事实,然后忍辱负重、卧薪尝胆,为日本、为萨摩藩保留下复兴的种子。
日本人的民族性格就是这样,看似决绝,实则可以随时转变立场。他们崇拜强者,鄙视弱者,为自己不够强大的感到耻辱。
西乡隆盛不战而退出琉球,大久保利通谈判期间又有辱萨摩藩尊严。岛津齐彬不仅不怪罪他们,反而多方勉励他们。他甚至做出了一个连西乡隆盛、大久保利通都不敢想的举动:
邀请唐约翰、马休佩里上岸,就琉球问题、萨摩藩局势坦诚交换意见。
这番举动甚是惊世骇俗,颇为棘手。但眼下有一桩绝妙的事情,足以为此事提供契机:
萨摩藩打造的第一艘西式帆船“升平丸”,终于要下水了。
萨摩藩的造船技术来自土佐藩“漂流民”中滨万次郎。中滨万次郎本为渔夫之子,出海捕鱼时遭遇风浪,被一艘美国捕鲸船营救。
之后,他来到美国,学习了英语,数学,航海,造船等科学技术。回国后,中滨万次郎受到岛津齐彬的庇护,帮萨摩藩制造西式战舰。
一个历史冷知识是,当时的德川幕府中亦不乏开眼看世界的人。德川幕府集中了日本的精英,并不像当时的清朝君臣那样顽固保守,很多重臣主张积极学习西方,开展深入有效的改革。
幕府得知萨摩藩在制造西式战舰,很快也开始着手在江户自造战船。财力更为雄厚的德川幕府,又能自由招募西洋人才,很快便抢在萨摩藩之先,建造出了日本历史上第一艘西洋军舰“昇日丸”。
因此,萨摩藩的“升平丸”,实际上是日本历史上第一艘制造、第二艘下水的西洋战舰。
唐约翰和马休佩里受邀参加“升平丸”的下水仪式,二人欣然参加。
不过,“升平丸”只是一艘排水量四百吨的风帆动力船。对于见多识广的唐约翰和佩里来说,“升平丸”并没什么新鲜之处。
倒是负责造船的中滨万次郎,与唐约翰和佩里相谈甚欢。中滨在遭遇海难后,被美国商船营救,在美国学会了英语、造船等技术,经历颇为传奇。
唐约翰和佩里都是美国人,属于美国上流阶层。美国人对中滨万次郎有再造之恩,所以中滨对他们颇为巴结,言辞谦卑有礼,令唐约翰二人十分满意。
唐约翰、马休佩里和中滨万次郎谈得十分投机,不时哈哈大笑。在一旁正襟危坐的岛津齐彬,脸上也闪现出了难得的笑容。
日本与清朝一样,等级制度特严,礼制也非常严谨。岛津齐彬为萨摩藩主,乃萨摩藩至高无上的主公。
唐约翰与马休佩里当然不可能像日本武士那样,对岛津齐彬恭恭敬敬的执礼。
为避免这种麻烦,大久保利通把岛津齐彬的位子安排在远处,高高在上。唐约翰与马休佩里则坐在客位上,与齐彬相隔甚远。彼此不用行礼,也就避免了礼仪上的冲突。
这在大久保利通看来,已属于格外变通。在食古不化的武士看来,却已经违反礼制,实属大逆不道。
尤其是唐约翰与马休佩里,不仅不向岛津齐彬行大礼,反而站立走动自如,对东道主视若无睹,实在是可杀。
岛津齐彬很想和唐约翰、佩里坐下来谈谈,可囿于礼制,他不得不顾忌其他家臣和广大武士的看法,不能当众与夷人交谈。
他招来大久保利通,向他耳语,让大久保邀请唐约翰二人赴宴。
唐约翰无所谓,马休佩里反而起了疑心。他上次来萨摩藩,对桀骜不驯的萨摩武士印象极差,担心齐彬要摆鸿门宴。
不过,机会难得,唐约翰转念一想,征得佩里的同意,反过来邀请齐彬到越舰参观。
出乎唐约翰的意外,岛津齐彬欣然接受了他的邀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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