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0章 树倒猢狲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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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前，为了与革命军决战，曾国藩率领湘军东进，进一步集中兵力。随着湘军水师的覆灭，楚军、吉字营的相继投降，曾国藩麾下的湘军也即将陷入绝境。

革命军在江西、安徽、湖南等地攻城略地，湘军饷源断绝，更加剧了湘军的危机。

若是撤退，湘军缺少水师，难以越过长江两岸的大江大河，很容易就被革命军包围。

若是前进，则只能进入安徽。安徽全境已经沦陷，湘军缺粮少饷，将不战自乱。

若是原地不动，更容易被革命军分割包围，只能坐以待毙。

思来想去，唯有向北突围，然后绕远道西进，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曾国藩沉思良久，说道：“我不怕与粤匪决一死战，但不能停在此地。否则，粤匪不说包抄我们的后路，只须断了我们的粮道，湘军就会不战自乱。”

曾国藩身为湘军统帅，无需亲临前线。他统率湘军，主要干两件事，一是运筹帷幄，协调各部行动；二是筹措粮饷，确保湘军足食足饷。

湘军不是正规军，需要自筹军饷。曾国藩最开始时没有实权，最头疼粮饷问题。为筹集粮饷，他不得不违背初心，不惜上奏折为贪官请求表彰，甚至卖官鬻爵。

湘军逐年膨胀，粮饷问题也一直困扰着曾国藩。即便他现在可以节制五省军务，依然要花费大量精力筹集粮饷。

湘军最重要的饷源是厘金，江南一失，湘军饷源失去大半。而革命军发动西征以后，江西、安徽、湖南三省商旅不兴，厘金收入锐减。

曾国藩麾下还有七八万湘军，集中在黄州府蕲州、广济、黄梅三地，远离后方，缺少水师运输船，补给困难。迅速后撤，到湖北后方就食，倒不失为明智之举。

赵烈文长舒一口气。此人见识很高，早就料定湘军必败，清朝必亡。这也是很多人的共识。

曾国藩幕府人才很盛，赵烈文就是其中的佼佼者。但湘军接连战败，曾国藩处境艰难，很多幕僚也不辞而别。

赵烈文刚烈正直，一直留在曾国藩身边。曾国藩对赵烈文，对赵烈文的姐夫周腾虎有知遇之恩。赵烈文与周腾虎宁愿追随曾国藩殉节，也不愿在曾国藩最无助的时候，离他而去。

也正因为这个缘故，曾国藩对赵烈文更加信任。两人亲密无间，无话不谈。

赵烈文坦言道：“粤匪之强，强在水师。我军要想顺利撤退，只能避敌之强，绕道北方，走陆路向汉阳、汉口、襄阳方向撤退。

“西撤之后，我军战线缩短，粤匪战线拉长。粤匪的铁甲舰只有三十来艘，却要巡防上干里的长江，还有众多支流，必将漏洞百出。

“届时，湘军在湖北就食，筹措粮饷更加容易。进，可以保卫汉阳、汉口，退可以保襄阳、荆州。实在不行，还能退守河南、陕西。”

曾国藩点点头，说道：“不错，我也是这个想法。事不宜迟，拟稿吧。好了之后分发各将，让他们接令后立即拔营。”

赵烈文提议道：“涤帅，撤军是件大事。要不要召集部将到大营开会，以消除部将心中的疑虑？”

曾国藩摆摆手，说道：“兵贵神速，不要再召集部将了。”他随即又改变心思，说道：“把多隆阿和鲍超叫过来，其他人不必来了。”

多隆阿和鲍超是曾国藩麾下最得力的战将，在军中号称“多龙鲍虎”。不过，这两个人都是胡林翼发掘的人才。

多隆阿本是满洲八旗低级军官，达斡尔族，为人多谋善断。胡林翼生前非常赏识多隆阿，屡次提拔他。如今，多隆阿已经积功至蒙古正红旗都统。

（都统是八旗军官职名，从一品，是一旗的最高长官，掌管该旗的户口、生产、教养和训练等事宜。）

鲍超行伍出身，原本是绿营名将向荣麾下的大头兵，曾随向荣镇压太平军。曾国藩创建湘军时，广征人才，调鲍超进入湘军水师，担任哨官（相当于连长）。

鲍超是个大老粗，所部军纪极差，但战斗力极强。曾国藩是道学先生，起先并不欣赏鲍超。有一次，鲍超因为休假、军饷问题怨恨曾国藩，一度想要离开。

幸而胡林翼及时排解，对鲍超极力笼络。鲍超对胡林翼感激涕零，作战非常勇猛。因为他字春霆，所部便称为“霆字营”，在湘军中军纪最差，战斗力却与吉字营不相上下，甚之有过之而无不及。

胡林翼死前，便与曾国藩达成了一致，所有湘军改归曾国藩节制。此后，多隆阿和鲍超开始改隶曾国藩。

曾国藩之才，并不及胡林翼。特别是，曾国藩厚此薄彼，有好处都给吉字营等嫡系，有难处都丢给多隆阿和鲍超，令二人颇为不满。

鲍超还好，是汉人，又是大老粗。只要曾国藩不禁止他抢劫，他就乐于接受曾国藩的节制。

曾国藩也看重了鲍超的勇猛，对他颇为优容，默许霆字营抢劫，不断保举鲍超官职。如今，曾国藩已保举他为浙江提督，鲍超也渐渐成为了曾国藩的心腹大将。

多隆阿是满人，心气更高，又有八旗亲贵做后台，对曾国藩颇不感冒。

曾国藩之所以召集多隆阿、鲍超，一个是要安抚，一个是要鼓励。安抚的自然是多隆阿，希望他抛开成见，全力以赴。鼓励的则是鲍超，希望他再接再厉，在革命军面前打出霆字营的风采。

此外，多隆阿和鲍超并称“多龙鲍超”，一直在暗自较劲，互不服气。曾国藩也想在战前唱一出“将相和”，让二人齐心协力，全力对付革命军。

多隆阿和鲍超未到，刘蓉倒先过来了。他是曾国藩最重要的朋友、幕僚之一，曾屡次劝说曾国藩回师两湖。曾国藩不听，刘蓉求去，曾国藩又极力挽留刘蓉。

看到刘蓉进帐，曾国藩脸上露出了难得的笑容，问道：“霞仙，你病情好些了？”

刘蓉一脸悲戚，说道：“没有，刚接到了家信，舍弟刘蕃在衡阳战死了，我得回去料理丧事。涤生，这一次我无论如何都要走了。”

曾国藩顿生一种“树倒猢狲散”的感觉。刘蓉与赵烈文，堪称是他在营务处的左右手。

不同的是，赵烈文年纪太轻，身份是曾国藩的弟子。刘蓉则是曾国藩的密友，思维更为缜密，所见更为宏远。

人家家里有丧事，曾国藩不好再挽留，只好说道：“霞仙，我正要引军回撤。要不，你随一起西撤，到汉口再分手？”

刘蓉却知道大局已危，摇头说道：“不了，我得赶紧回去。”

曾国藩只好叹口气，说道：“既如此，你快回去吧。到湘乡后，请跟舍弟一晤，顺便看顾下吾家老小。若是可行，请你在湘乡增募一支湘军，保卫湘乡老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