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5章 对症下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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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近中午，新丰缫丝厂的弊政已经查得水落石出。各级政府各部门或接到命令，或不请自来，主要负责人都不约而同的来到丝厂。

军政委员会、南京市委、警察部、法院、检察院、咨政院、谘政院等重要部门，负责人悉数到场。整个南京市的注意力，都集中了在新丰缫丝厂这个小小的工厂上。

经理张鸿卿做梦也没想到，自己打理的这座岌岌无名的小厂，竟然会在突然之间迎来了皇帝、皇后，以及数之不尽的政府高官。

他深感不安，皇帝如此兴师动众，势必要兴起大狱。新丰缫丝厂难免要查封倒闭，自己这个当经理的，恐怕难逃牢狱之灾。说不定，还会有许多人头落地。

哪知道，中午开饭时，杨烜却特意邀请张鸿卿一起吃饭。张鸿卿更觉惶恐，和皇帝、政务卿、资政院议长、南京市委主任等人同坐一席，局促得不敢抬头。

杨烜却对他说道：“张鸿卿，你不要害怕。朕明白告诉你，朕不会查封新丰缫丝厂，也不会抓你入狱。你的情况，警察局已经调查清楚了。

“你没有大的过错，主要是失察，知情不报，最多判你一个缓刑。接下来，你仍旧当你的经理，要当得昂首挺胸、理直气壮。不要像以前那样窝窝囊囊的，被地头蛇牵着鼻子走。”

缓刑不属于刑罚，而是刑罚的一种执行方式，通常针对罪名较小、刑罚轻微的处罚。具体来讲，就是对罪过较小的罪犯，先行宣告定罪，暂不执行所判处的刑罚。司法实践中，罪犯通常还要交纳一笔保释金。

皇帝一言九鼎，张鸿卿心里一颗悬着的石头落了地，赶紧说道：“皇恩浩荡，小民感戴不尽，无以回报！”

杨烜神情严肃，说道：“你放心，朕这次到新丰缫丝厂，不是要找你们的麻烦，而是要解决丝厂弊病，改善工人生活，帮你们把丝厂经营得更好，促进中国丝业的健康发展。

“这一次，你们新丰缫丝厂出了名。你不要有心理负担，反而要知耻而后勇，化危机为契机，仔细想一想，如何趁此机会，革除丝厂的弊政，如何把新丰缫丝厂经营得更好。

“我们如此大张旗鼓，惹得人尽皆知，就是想挖出丝厂痼疾，彻底解决丝厂痼疾。这一次，那些为非作歹，欺上瞒下的包工头、工头都将得到严惩。

“听说你毕业于广州实业学校，也是帝国培养出来的人才，算是根正苗红。你若真的有心报恩，就应该放开手脚，痛加整顿，提高工人待遇，把新丰缫丝厂办得更好，为全国丝厂打造出一个样板出来。”

这一番激励，让张鸿卿又羞愤，又激切。他说：“皇上如此厚恩，小民就是粉身碎骨，也要把丝厂办好，方不负皇上的殷切希望。”

午饭端了上来，只有一碗糙米饭，配一根山芋、半勺咸萝下丁、半勺雪里红腌菜。

杨烜特意交待，要按照女工的伙食标准准备午饭，不准增加一分。众人看过这种粗糙的午饭，不楚暗自摇头。

帝国大员大多出身于平民，对饮食要求不高，粗饭蔬食也能甘之若饴。但今天中午的午饭，实在是简陋得摆不上台面。

杨烜却说：“女工每天吃的就是这种饭菜，每天还要上十二个小时的班。今天，我们就不必体验缫丝的辛苦了，就体验一下女工的伙食吧。”

皇帝带头吃粗饭，众人也不敢再说什么，埋头吃了起来。

伍菡、兰珠和几个女工代表另坐一桌，吃同样的饭菜。伍菡出身于海商大家，从小饮食精美，对着眼前的饭菜难以下咽。她很同情女工的遭遇，当着女工的面，把饭菜吃得一点儿不剩。

吃过了饭，杨烜亲自部署，着手破解丝厂弊病。他说：“有人觉得，朕今天到丝厂微服私访，又请大家吃工厂午饭，兴师动众，小题大做。

“朕倒认为，新丰缫丝厂就在我们眼皮底下，却存在如此多、如此严重的问题。这足以反映出，我们当前的社会，我们的经济，我们的政府，看似光鲜亮丽，实则隐藏了相当多、相当大的问题。

“就像眼下这个新丰缫丝厂，在政府看来，丝厂经营红火，纳税多多，对其中的弊政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在不明所以的社会大众看来，丝厂待遇高，缫丝间女工收入与官员相当，足以养活一家人，对此趋之若鹜。

“殊不知，光鲜的缫丝厂背后，隐藏着绝大的弊政。问题最严重的，最值得警惕的，则是基层政权被黑恶势力把持。漕帮几代经营，势力盘根错节。太平天国取代清国，中华帝国取代太平天国，都没能撼动漕帮的地位。

“到了我们中华帝国这里，漕帮甚至登堂入室，既把持了村里的政权，又架空了工厂的管理层，实在是可恶。我们费尽心机，在村一级建立村委会，组织民兵连，到头来，却便宜了他们。朕想想就心痛。

“各级政府各部门，都要引以为戒，举一反三，从新丰缫丝厂上汲取教训，对照自身，查找不足，制定改进措施。

“譬如，宣传部门要注意，丝厂出了这么多的问题，报纸上为什么没有报道？洋人记者曾参观过缫丝车间，在上海的报纸上批评过丝厂。为什么宣传部门不跟进，反而压制这篇报道？

“政府要注意，按规定，村委会选举之后，名单要上交乡政府核定。乡政府有权解散村委会，有权指定村委会主任人选。

“包工头把持村委会，在村里作威作福，乡里为何不管？中国乡村聚族而居，一村往往由一姓或几个大姓组成。

“别的乡村里，是不是也存在着这种情况，谁的族人多，谁就霸占村委会？乡政府是否懒政，对下属各村不加考察，甚至包庇包工头这类地头蛇？

“警察部门要查清楚，本地派出所到底有没有收到过女工的报警？派出所到底有没有收受过包工头的贿赂？丝厂工头虐杀女工，事后捏造事实，谁给他这么大的胆子？包工头、工头的背后，是否存在保护伞？

“工业部门也要深刻反思，平时只关注经济发展，只关注工厂纳税额，忽视工人待遇，对工人权益漠不关心……”

发出一连串的灵魂拷问后，众人散去，开始就自己分管的领域，在丝厂里组织调查，了解情况，准备对策。

杨烜则与工人代表一起，了解工人所思所想，要求工厂做出切实可行的改进：

一、成立工会、妇联，切实保护工人、女工的权益。工会、妇联经选举产生，替工人、女工发声。工厂董事会中，应有工会成员、妇联成员参加，担任董事，享有投票友。

二、改革工人管理模式。彻底废除“包工制”制度，由工厂直接招募工人，培训工人，管理工人。工厂发放工资时，直接发放给工人本人，不得假手第三者。

实行层级管理，废除包工头、工头等称呼，改以班长、车间主任管理工人。班长由工厂从表现积极、技艺娴熟的一线工人中选拔，通常可管十至二十人。

班长之上，则为车间主任。车间主任顾名思义，总管一个车间的工作、工人，通常从技艺精湛、表现积极、有一定文化程度的班长中选取。

车间主任之上，则为经理。经理要把控工厂大局，既对董事会负责，也要无愧于广大工人。

三、改善劳动条件，保障工人福利待遇。杨烜对此相当认真，不避忌讳，亲自为女工争取权益，事无巨细，无不过问。

譬如，丝厂应当增设浴室、更衣室的功能房间，浴室应经常提供热水。女工下班后，可以到浴室沐浴，更换洁净衣服。

工人宿舍应保持洁净、通风，大通铺不得超过三十人。厕所应定期清洁，防止滋生病虫。食堂应提供座椅，伙食供应要保证营养供给，工会参与制定食谱。

艰苦岗位，譬如缫丝工，应当定期轮岗。上夜班的女工，工资应高于白班工人，并定期调换为白班。夜班期间，应提供一次加餐，保证工人体力。

女工怀孕后，工厂不得辞退女工，应将女工调离危险、艰苦岗位。女工分娩前后，可享受三个月的带薪产假。产假结束后，工厂应保证女工恢复分娩前的职位。

工人有权利休息，每周至少应休息一天。女工来月经时，应增加一天休假。

工人每天工作时间限于十二小时。若生产任务繁重，工厂可要求工人自愿加班，但应支付额外加班费用，加班费用不得低于正常薪酬的两倍。

工厂每年应组织工人检查职业病，额外组织女工检查妇科疾病，产生的费用由工厂承担。发现工人患有职业病，由工厂负责治疗。发现女工患有妇科疾病，由工厂补助治疗费用，比例不少于一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