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3章 官督商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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满清有亡国之祸，咸丰也意识到，必须改革弊政，方有挽回颓势的可能。肃顺提议改科举、设学校、废捐纳，咸丰都欣然采纳，鼓励肃顺尽快拿出方案。

军机会议已经开了很久，到了吃午饭的时间，还剩最后一个议题：兴办实业。咸丰不想中途暂停，抽了口鸦片，恢复了精神，继续召开会议。

肃顺精力旺盛，肚子已经饿得咕咕叫。难得咸丰兴致高，对他言听计从，肃顺也颇受鼓舞，把自己兴办实业的计划和盘托出。他说：

“兴办实业，已经成为朝中有志之士的共识。登州、营口两处通商口岸，洋人在此投资设厂，风气为之一新。北洋衙门在天津设立机器制造局，成功仿制洋枪、子弹，颇为不易。

“然而，朝中颇有些顽固愚昧之徒，认为办洋务是以夷变夏，认为办实业是奇技淫巧。这种言论很恶毒，也很恶劣。很多士绅有心办实业，却也畏于人言，不敢轻易尝试。

“特别是，登州教案发生后，朝中士大夫不明真相，竟有人主张封闭登州口岸，关停工矿企业。洋人、商人大为不安，竟有主动求去者。

“若果真这样，朝廷好不容易培育起来的一点实业，就要毁于一旦了。奴才想请皇上专门下一道上谕，大力鼓励实业，申饬那些愚昧透顶的言论。

“为了形成大办实业的风气，请有司在京内筹办一家机器工厂。皇上可以亲自进厂参观，以示支持，再严禁大臣质疑实业，不得发表与朝廷政策相违背的言论。”

咸丰眉头紧皱，思索良久，说道：“朕可以下令鼓励实业，申饬错误言论，也可以准许在京城内设立机器工厂。

“但是，朝廷一向善待言官，朕不能钳制言论。另外，京师乃大清根本之地，设立机器工厂可以，朕也可以亲临视察，但不得雇佣洋人，避免引起纠纷。”

咸丰至今不愿接见洋人，因为洋人不肯下跪，有损皇帝尊严。他之所以要求京师工厂不得雇佣洋人，原因实在于此。

肃顺颇感失望，却也无可奈何，继而说道：“大清实业基础薄弱，最主要的有两块，一是北洋机器制造局，二为登州、营口口岸中的洋人工厂。

“从效果上看，洋人工厂营业情况好，规模虽小，多能营利。北洋机器制造局营业情况差，规模较大，冗员较多，经费浪费，亏损严重。

“奴才派人细查根本，发现洋人工厂皆为商办，工厂或为老板独资，或由商人集资而成，由股东代表组成董事会，实行股东自治。

“反观北洋机器制造局，则完全为官办。北洋衙门派官员创立制造局，一切事务由总办独裁。制造局内部如同衙门，机构重叠，职责不专，人浮于事。

“制造局所用之机器，多高价从英国购得，械不可谓不精。洋人工程师，亦多从英国聘用，价不可谓不高。然而，机器局所产的枪炮子弹，价格高昂，质量低劣。

“言官常曰北洋制造局靡费经费，又曰枪炮‘造不如买’，甚至于有主张解散制造局者。奴才以为，机器制造局实为大清实业之开端，亦为大清实业之基础。

“譬如一家店铺，干难万难总算开张起来了。遇到难题，应当积极解决，而不是关门大吉。”

北洋机器制造局由北洋大臣文祥管理。文祥是恭亲王的朋友，算是半个洋务人才。他颇有干才，扩大了机器局的规模，却无力改革机器局的经营制度。

咸丰见肃顺没有趁机攻击文祥，颇感欣慰，觉得他是一个顾全大局的人，便说道：

“肃六，你说得很对。机器局该如何改革，你有什么意见？只要你说得对，朕一定大力支持。”

肃顺得到咸丰的保证，有了更多的底气，说道：“北洋制造局与洋人工厂机器相同、技术相同，所不同的是管理制度，一个是官办，一个是商办，造成的结果迥异。

“奴才以为，大清的文化、国情与洋人不同。我们自古重农抑商，商人奸利，狡诈百出。不如改为官督商办，由北洋衙门监督，商人经理。”

咸丰对这个提议很感兴趣，示意肃顺继续说下去。肃顺口渴，喊了口茶，说道：“具体来说，就是让北洋衙门保留在制造局的股份，继续享有对制造局的控制权。

“譬如，机器制造局现在估价一百万两白银，定价一百两一股，则官府股份占一万股。再公开募集一万股，可得一百万两白银。

“这一百万两白银，就是制造局的新增资金，可以扩大规模，添置机器，加盖厂房，提高技术。制造局则借机成立董事会，北洋衙门可派人进入董事会，新股东则以股份多少，推举代表进入董事会。

“官府股份多，仍能控制制造局。有商人参与经理，可以改良制造局管理制度，可以监督制造局事务，可以拓宽制造局产品销路，可以扩大制造局资本金。

“总而言之，官督商办是解决制造局弊政的不二法门，也是一件利大于弊的事。”

这其实是旧瓶装新酒，中华帝国就是这样干的。只不过，中华帝国做得更为彻底。在有些企业里，政府虽然占有股份，基本已经淡出了管理层。

咸丰对帝国存有偏见，属下劝谏他学习西方，常被咸丰训斥。时间久了，属下也不敢据实以告。用现在的话讲，咸丰被自己包裹进了“信息茧房”。

只有肃顺不计利害，常在咸丰面前犯颜直谏。咸丰之所以信任肃顺，除了他精明强干、忠心耿耿外，还看重了他的勇于任事、不避讥议。

朝廷大臣中，能干的人并不少，忠诚的人也不少，唯独勇于任事的人太少。大多数官员保持着明哲保身的态度，不敢得罪人，不敢打破传统，不敢触动利益集团。

唯独肃顺天不怕地不怕，敢于向痼疾顽症开刀。他力主减少旗人俸禄，削减官员养廉银，惩治内务府官员的贪冒，借五宇官钱案整顿户部，借顺天乡试舞弊案整顿科场……

这些事情使肃顺结下了不少政敌，却也有效打击了贪污的风气，使清廷挺过了种种危机，坚持到现在而未崩溃。

咸丰离不开肃顺，对他言听计从，说道：“士农工商，商在未流。是以扬州盐商、广州行商富甲天下，却受官府挟制。

“官府虽不经营盐业、贸易，却能通过粤海关、盐政衙门监督扬州盐商、广州行商。朝廷财力不济，盐商、行首亦能踊跃报效钱粮。

“倘使官府缺位，则奸商得以肆无忌惮，为所欲为。朕听说，洋人开在口岸的工厂，亦受洋夷领事监督，未尝不可视为官督商办。

“天津制造局为大清规模最大之机器工厂，经营成败事关国家观瞻，不可仓促改为商办。肃六，朕如你所请，允许改为官督商办，具体章程，你与文祥酌情商订。”

“这……”肃顺略有犹豫，随即直言不讳地说道：“皇上，办大事贵在事权统一。文祥一手经理天津机器局，对官办的弊病一清二楚。

“事实上，文祥亦主张把机器制造局由官办改为官督商办。奴才已与文祥函商过，征得了文祥的同意。奴才觉得，不妨责成文祥改订章程，由他一手经理，善始善终。”

“哦？”咸丰颇有意外之喜。文祥是恭亲王的人，肃顺政敌甚多，都拥护恭亲王对抗肃顺。肃顺不愿挖文祥的墙角，继续支持文祥改良机器局，可见是个顾全大局的人。

肃顺深知，咸丰最反感朋党之争，尤其憎恨那些自守畛域、不顾大局的人。文祥堪称是满族大臣中最能干、最贤明者，甚至可称得上是清朝两百年来文臣之楷模。

肃顺敬重文祥，干脆落一个人情，责成文祥办好天津机器局。这样，也能示世人以公正，有利于团结恭党，共克时艰。

咸丰赞道：“肃六，你顾全大局，非那些心胸狭窄的大臣可比。机器局的事，还是责成文祥办吧。至于兴办实业，你有什么高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