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7章 彦根改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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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驻日公使、外交部长的话意，长州藩已成气候，不容小觑。

日本西南有四强藩，除了萨摩和长州外，还有土佐和肥前两藩。但土佐和肥前两藩相对保守，致力于发展自己，自身实力虽然强大，却对国内朝政兴趣不大。

西南四强藩，实际应该称之为西南两强藩。萨摩藩经过鹿儿岛海战，背上了沉重的债务，短时间内不可能再兴风作浪了。剩下长州藩一个刺头，若不加以理会，也会扰乱日本朝局。

杨烜未置可否，问起第二个问题：幕府威望如何，能否号召外藩征讨长州藩，能否平定长州藩的叛乱？

陈至立对日本的情况最熟悉，说道：“自长崎骚乱后，幕府主张绥靖，息事宁人，威望进一步下降。但总的来说，幕府尚有掌控时局的能力，孝明天皇易受摆布，对长州藩肆无忌惮的行为也颇为恼火，必会同意下诏征长。

“如果此时天皇下诏，下令幕府召集外藩征讨长州，外藩不敢不从。关键是，兵贵精不贵多，幕府将军年幼，毫无威望，幕府实际由井伊直弼说了算。

“外藩对井伊直弼把持幕政颇非常不满，就算奉令出征，也很可能会阳奉阴违。届时，外藩出兵征讨长州，却各怀鬼胎，号令不一，实乃兵家大忌。反观长州藩，因在京都战败，藩内议论沸腾，军队士气极高。

“据情报局日本站汇报，长州藩武士士气极高，藩主毛利敬亲已经下达总动员令，又给每名士兵发了一双新鞋子，鞋底印有‘萨贼会奸’的字样。意为萨摩、会津两藩在京都之战中袭击长州藩，长州藩已与之势不两立。

“此外，幕府后方已然不稳。如果天皇下诏征讨长州藩，幕府的直属军队难以全部派往长州。而外藩多持观望态度，蕴意保存实力。此次征长，形势不容乐观。我认为，幕府如果硬来，不一定能够打败长州藩军队。”

这种估计，已经相当悲观了。众人脸色为之凝重，但杨烜不为所动，继续询问第三个问题：幕府大老井伊直弼能否稳住局面，是否能够继续掌控幕府，是否值得帝国持续支持他？

对井伊直弼，陈至立还是有信心的，他首先给出了结论，说道：“井伊直弼是当前唯一能够稳住局面，能够镇住幕府、朝廷、雄藩的大老。

“他的能力很突出，眼光一流，德操清廉。一旦井伊下台，攘夷派武士势必得势，日本局势必将大变，有悖帝国利益。此人是彦根藩藩主……”

此人是彦根藩藩主，彦根藩以彦根菊为家纹。战国时代，井伊直弼的祖先-井伊直政，追随德川家康立下赫赫战功，位列“德川四天王”之一。

德川家康建立幕府后，对井伊直政投桃报李，封井伊氏彦根藩为谱代大名之首。幕府若要选拔大老，通常从四家亲藩藩主中选择，彦根藩位列其一。在江户幕府历史上，彦根藩藩主多出任大老一职，辅佐幕府将军治理天下。

井伊直弼是第13代彦根藩主井伊直中与侧室诞下的第14个儿子。而且，他还是在父亲隐居后生下的小儿子，生来便与藩主之位无缘。

江户时代的日本藩国，藩主常有退位隐居之举。原因多种多样，是时候是犯了错误，被幕府勒令退隐。有时候是年纪大了，主动为之。

总体上，幕府与藩国的关系尚算和谐。就算藩主与幕府不和，也以文斗居多，失败了大不了退位隐居。像长州藩这样公开造反，不服幕府管教，在江户历史上非常罕见。

从另一个角度看，这与中国历朝未期十分相似：中央面临内忧外患，威信降低，藩镇公然作乱。这也充分证明，德川幕府已经到了未期，若不加干预，崩溃在即。

井伊直弼幼年失爱，日子过得非常清贫，一度只能依靠藩中微薄的“扶持”（救济金）度日。不过，井伊直弼思想豁达，心态积极，培养出了茶道、国家、和歌等多种兴趣爱好。

到1846年，藩主井伊直亮（井伊直弼的哥哥）去世，未留下子嗣。井伊氏其他子嗣或早夭或已经过继到其他藩国，井伊直弼意外获得了藩主继承人的身份。这一年，他刚刚31岁。

井伊直弼一坐上藩主大位，便开始大刀阔斧的藩政改革：

撤换不听从他命令的家老，确立起藩主在全藩的权威；鼓励藩士提出积极的意见，向善于谏言和勤于政务的藩士予以嘉奖，不拘一格选用人才，破格录用低级武士；倡导藩主、藩士、藩民和衷共济；整顿藩校，重视教学；将前藩主留下的15万两藩金遗产散发给领内劳苦的民众；前后9次在藩领内巡视，考察遍了藩内的每一处村落，为贫民送去食物、施以医疗……

这一系列改革，在日本国内颇受赞誉，被开国派称为“彦根改革”。就连长州藩名士吉田松阴，一向与井伊直弼政见不合，也由衷称赞他为富有帝王气概兼有悲悯之心的“名君”。

井伊直弼的名声很快便传遍日本。黑船事件后，日本内忧外患，幕阁老中们束手无策，只得请来井伊直弼，请他帮忙解决日本面临的危机。

井伊直弼资历太浅，出身又不好，受到幕府老中们的排挤和轻视。他深刻地认识到，必须独掌大权，方能革除弊政，方能有所作为。

于是，井伊直弼与中国方面取得联络，以承认法币为代价，换取中国的暗中支持。没过两年，井伊直弼当上幕府大老，清洗幕阁，掌控将军，如愿以偿地独掌大权。

上任将军有精神疾病，现任将军又年幼，幕府大权完全藩入到井伊直弼手中。他得以随心所欲地施展抱负：主动开国、编练新军、派遣留学生、推进公武合体……

陈至立最后说道：“井伊直弼已经与我们沟通过，他打算全方位地学习帝国，首先在自己的彦根藩实行均田免赋，把藩内土地分给藩民，再实行普遍募兵制，废除武士特权。”

杨烜对此很感兴趣。皇帝一直听而不讲，使众人难以揣测他的真实态度。事实上，日本局势复杂，杨烜对是否继续押注井伊直弼亦有动摇。

陈至立则如实说道：“井伊直弼认为，均田免赋是帝国获得农民支持的最关键因素。日本与中国相同，农民占据了人口的大多数。若能得到农民的支持，凡事都可立于不败之地。

“因此，他打算先拿自己的彦根藩做实验，把藩内土地平分给农民，允许农民自由流动，允许农民弃农转业，允许农民自由选择种植的农作物，允许土地自由买卖、租赁。

“日本当前征税，主要以村为单位征税，均田免赋之后，将改向个人征税。仅此一项，井伊直弼估计，就能为藩内增加三成的税收。

“废除武士特权，改行募兵制，起因在于武士俸禄太重，藩国财政压力过大。在现行体制下，日本武士数量庞大，不事生产，不劳而获，却享受着丰厚的俸禄，给幕藩带来很大的财政压力。

“不管是幕府，还是藩国，都没有多余的钱提倡教育、工商业。若改为募兵制，当兵打仗不再是武士特权，农民、商人、工人皆可参军入伍。

“当兵打仗成了义务，幕藩也就无需支付丰厚的军饷。武士不必打仗，主责主业都没了，就可以大幅度削减他们的俸禄，为幕藩节省大笔的财政开支。”

事实上，长州藩军事实力之所以强大，就在于“奇兵队”。吉田松阴留学中国，对革命军研究颇深，认为革命军成分冗杂，农民、降兵、会党皆可参军，皆可被军队改造成精兵强将。

吉田松阴回到长州藩后，对此大力鼓吹，建议长州藩吸收农民、工人、渔民等下等阶层，组建一支由下等阶层组成的“奇兵队”。

长州藩果真试建了一支奇兵队，队员多为农民、渔民。这些人出身卑微，吃苦耐劳，训练刻苦，又渴望通过军功提高身份地位，在战场上非常勇敢，比武士有过之而无不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