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二十六章 罄竹难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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毫州，真源县。

自告别定远侯南下时，张巡信心满满。

但如今到了真源县已有五月，他却一筹莫展。

在真源县张巡连一栋宅邸也买不起，他和南霁云二人便整日住在县衙里。

离京时，定远侯赠送了两匹马给他二人代步，又塞给他五两金子与二十贯钱。

张巡虽不好意思但也勉强收了下来，他知道来了地方手上若是没有一点余钱恐怕还真不行。

真源县的房子并不贵，但张巡想将这笔钱留给南霁云娶妻生子之用。

拜会过毫州太守宋林，宋林应该知道他是定远侯派过来的人，也未多加刁难便让他二人直接来任上还给了南霁云一个真源县尉之职。

但此县却和成都那种军镇要地差的太远，管兵不过五六百，全县人口只一万两千余户。

失地成为佃农之人数不胜数，为人佣耕者一年又能有多少余粮？

这倒不是张巡体贴那些百姓，这时代的官僚能理解百姓之苦的还真没有几个。只是临走之际定远侯嘱咐他尽量整顿县内土地兼并之事。

与南霁云坐在县府后院的竹篱边纳凉，张巡感觉是一个头两个大。

想必定远侯恐怕也不知道，中原地区土地兼并的严峻程度已经非区区几位县令与太守能够左右。

这些兼并土地的势力盘根错节，官僚、勋贵、豪族、商人甚至还有僧院，他们如蛛网般层层相连想方设法的兼并农民土地，让无数人成为流民或者佃农。

张巡病怏怏的老母与他的妻子也都住在县府内，巡妻给两人各自煮了一碗茶然后便又转头去伺候张巡的老母。

“兄长难道俺们就任由这帮人继续这样欺负百姓？”南霁云从小吃惯了苦，自然明白百姓失地田地意味着什么。

张巡呡了一口碗里的茶水。“哎！均田制已经破败无余，除非朝廷大力整顿且非一朝一夕所能成事。”

唐初时，百姓中男及丁男每人授永业田十八亩。而亲王、公侯、县爵等受永业田三到三十顷不等。

但到了中唐时期人口激增，授田已经远远不足十八亩，但豪贵依旧。

百姓与豪贵在授田上存在着巨大差异。

因为至秦汉隋唐以来，即使隋帝杨广开了科举，封建王朝仍然必须依靠大量的士勋豪贵来维持统治。

虽有百姓科举，但能为官还能补一任实缺者少之又少，这些人大多数都只能成为别人的幕僚家臣。

贵族官僚的永业田及赐田可以自由售卖，百姓若遇困难也可以出卖自己的永业田。

这就在一定程度上承认了土地买卖的合法性，同时也为土地兼并的盛行和均田制度的破败创造了条件。

其后，土地私有制的呼声越来越高，而土地买卖日益增加并开始合法化。

最开始对于买卖田地还有数量的限制，中唐以后数量的限制已经完全在地方成了一纸空文。

士勋商贾们凭权利之便或是金钱上的实力，一步步侵吞百姓田产。

若遇灾荒之年，与官僚勾结不给百姓下发赈灾粮饷的数不胜数。

一遇灾荒百姓为了求活便只能选择卖田卖地。

灾荒过去流民失去田地也就只能向这些地主们租赁土地来耕种。

这些地主坐享其成，靠着收来的租子继续去兼并更多的土地，不断扩大自己的利益。

流民与佃农日益增多，这便使得朝廷经济大受影响，府兵资源枯竭殆尽。

而流民与佃户们一年一年的劳作却只能勉强混个温饱，使得他们心中的积怨日深，为封建王朝的崩塌埋下了一颗定时炸弹。

这也是为什么严庄与高尚要力劝安禄山谋反的真正原因。

严庄出身寒门，读书出来却只能为人幕僚。

而高尚更不用说，他的老母已经惨到乞食为生。

这二人都看到了，盛世大唐之下的梁柱正在被这些士勋豪贵日益啃食。

而这些士勋豪贵们却整日过着奢靡淫乐的日子，战乱若起这些人只会如墙头草挤破头也想往新船上跳。

就连中唐名将郭子仪在去世之时留给后代的田地就有数百里之多，由此可见此时的兼并之风已经严峻到什么程度。

张巡初来时一气之下，甚至抓了几个兼并土地严重的商人关进大狱。

等来的却不是兼并之风的减少，而是数家豪强联合起来向他施压，张巡也没办法只能放人了事。

“我听说定远侯已经上任安西节度使，你留在此地恐怕已经没有什么发展了，要不你就去安西投奔他吧！”

南霁云摇了摇头。“我走后兄长又该何人保护？况且以兄长之能一定会想出妥善的办法来。”

“哎！为今之计也只有在发生灾荒的时候尽量给百姓赈灾，不使他们来卖田地求活了。”

天气日渐炎热。

李光率领五千背嵬军，六千禁军还有一万三千户流民，走走停停终于进入了高昌地界。

队伍浩浩荡荡无边无沿，有骑役马驴子代步的军士，更多的是托家带口的流民。

马车已经装不下朝廷拨付的物资钱粮，一些年青力壮的流民们推着独轮或两轮车，车上驼载着一袋袋粮食。

流民里的孩子不少，他们却没有赶路的辛劳，一路打打闹闹不时的嬉笑几声。

小雨骑在一头驴子上，大眼睛不时看向四周的风景。

“阿耶，你来骑吧。你肯定走累了，脸上好多汗水呀。”说完她从驴子上蹦了下来，拿出一张破麻布替罗大嘴擦汗。

大嘴嘿嘿一笑也不去骑驴子，只是拉着女儿的手跟随着一面面旗帜继续向前。

马抱元用绸巾胡乱的在脸上抹了一把。“不知侯爷现在打算落子何处？”

“哈哈哈，昭城乃我最初之根基也，当然是先去昭城。”

李光笑容还在脸上，一骑便从前方奔来。

“荔非将军让我来告知侯爷一事。”

“什么事？”看他的样子应该不是什么好事。

“三月前大食攻打月弓城，月弓城县尉突然反水将守捉使葛郎均杀害，然后倒向了大食人。”

李光皱眉不已。“大食占领了月弓城吗？”

“没有，他们将钱粮洗劫一空然后退回碎叶去了。”

“看来郑刺史照侯爷的吩咐提前将碎叶的物资转运到了苍岭堡。”

“苍岭堡呢？”李光再度问向那名士兵。

“苍岭堡未失，但突骑施有一部就在冻城不远，里面的民众无法出料理庄稼，粮食消耗极大。”

“真是两个坏消息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