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拿到考题后,大部分考生迫不及待地奋笔疾书。
首场考的是经义三道,所谓经义无非是诠释经书义理,南宋科举考试所考的经义是明代八股文的雏形,由于还是初期阶段,还没有演变成像后世明清两代那样病态,考生还是有许多可供自由发挥空间的。
既然八股文还未完善,朱成钧猜想倘若自己按八股文的范式作答在文章结构上会不会显得更加严谨,若糅入后世文明的新奇观点作点睛之笔再辅以文辞雕琢并用孔孟的口吻作答,如此行文能不能给阅卷人耳目一新的感觉?对此,朱成钧心里也没底。
就在朱成钧沉思之际,一道身影飘过遮住了小部分阳光,原来是主考官闲得无事下场巡视来了,主考官见朱成钧一个字都还没写,不禁摇了摇头,一脸失望之色。
上了考场笔都提不动的考生,他见过太多了,但像表现得如朱成钧这般镇定的他还是首次看到。到底是故作镇定还是胸有成足的淡定……稍后自见分晓,藏是藏不住的。
主考官转身走后,朱成钧想起自己片刻前的所思所想,近来苦钻经义不知不觉中仿佛受到了经书言论的影响,竟真把自己当成这个时代的应试学子了。
当初跟陆祖安的交易里面就有要他替自己弄个功名身份的交易事项,报名参考无非是走个过场,虽说是走个过场,但文章词句还是得靠自己一字一句的写。
虽不一定要有多出彩,但写出来的东西起码也要有个文章的样子,若字句不顺,义理不通,这不是明摆着让后台舞弊者为难嘛。
为了配合好这起舞弊,朱成钧决定好好作答。
用孔孟的口吻给人讲道理?咱听得太多了,没难度。
这些天,朱成钧一直都在恶补经义、学习古文行文风格和行文技巧,写一篇还算过得去的文章应付,对现在的自己应该算不得什么难事。值得庆幸的是南宋科举已多年不考帖经——默写原文,都是一些死记硬背的东西,倘若考帖经,呵呵……咱这过场不走也罢,就算后台再强硬都帮不了你。默写原文的东西一就是一,二就是二,不像文章挑挑看得顺眼的字句还能跟其他评卷官各执一词论个优劣。
知道了经义的前世今生以及后世,朱成钧决定按八股文的行文格式来答卷。
虽说八股框架对封建学子的自有发挥束缚很大,在朱成钧看来古代读书人极有可能是小看了汉字的博大精深,自个学习没到家反而怨恨起文章结构框架来。读万卷书的积累和行万里路开悟后再回来写按八股要求作为,同样能写出震古烁今的好文章来。
在既定的框架内玩出新花样,这应该也算是本事的一种吧。
八股文体格式由破题,承题,起讲,入题,起股,中股,后股,束股组成。
定下自己要表达的观点和行文基调后朱成钧对照八股格式,将精心雕琢加工的文句写在白纸上并不急于誊抄在考卷上。一番忙活,朱成钧发现竟用去将近一个时辰的时间,不得不说,字句雕琢没点才情和文字功底加持,要写成一篇文章难度也是极高。
“噗咚……”紧接着一阵恶臭拐着弯飘过墙来。
贡院重地,当着圣人的面大行出恭礼,妥当吗?当然不妥!朱成钧连忙塞住鼻孔,恨恨地瞪了一眼隔壁同仁,心里早就将他祖宗十八代都问候了个遍。
“笃!”戳子盖在考卷上的声音。
想必是隔壁同仁的不雅举动恰好被路过的考官捉了个正着,对圣人不敬那还得了,考官捏着鼻子毫不客气的给隔壁兄台盖了一戳子。
“呜……呜……”隔壁仁兄几乎快泣不成声。
卷面上有这么一个红戳子,就算锦绣文章也跟废纸无异。
朱成钧暗暗骂了句,臭到我,活该你小子前程早断。
“噗……”
还来!有完没完了!朱成钧气得差点跳起来。
“哐当……”原来不是,是咱老朱误会兄台了。
“啊!……呜……呜……”隔壁仁兄仰天嘶吼,咆哮声直刺云霄。
隔壁兄台倒了下来,睁着呆滞无神的亮眼,口吐白沫,抽搐不停。
考官给衙役使了个眼色,两个衙役当即将隔壁考生架走。
隔壁那位多屎多尿的家伙被带走,朱成钧长舒了一口气,不小心弄掉了塞鼻孔的纸团,突闻恶臭,连忙又塞了回去。心里埋怨这两个衙役太不敬业了,好歹把恭桶一并带走啊,白拿咱银子不办事,信义何在!
虽说考题已经答完,誊抄过考卷上却是急不得,万一洒了点墨,同样是污卷,为了保持卷面整洁,朱成钧不得不耐下心来小心翼翼地抄写。
“呼……”朱成钧长舒一口气,用了将近三刻钟,总算誊抄好了。
收拾好东西,初次参考没啥经验,不知道能不能提前交卷。
朱成钧左右横扫,倘若能够提前交卷,能一分走便走人,只因身处的环境实在太恶劣了。又过了小半刻钟,对面那位兄台冲考官举了举手,考官取走试卷后,那人在衙役的‘护送’下向供考生休息的地方走去。
有了经验丰富的考生作榜样,朱成钧有样学样。
考官跟身后长了眼睛似的,朱成钧刚一举手便走了过来。
朱成钧面带笑意对考官微微颔首,考官似乎对自己颇有印象,大致浏览了一下考卷,面色瞬间沉了下来,满眼惊诧的看向在衙役护送下离开考棚的朱成钧。
“后院食堂有提供饭菜,朱公子自行过去便可。”衙役笑容可掬的说道。
“上差认得在下?”朱成钧见衙役手将伸未伸,连忙掏了两角银子递到他手里。
“朱公子出手阔绰,在下如何会不认得。”衙役的笑脸显得更加亲切了。
敢情自己的大名一早就在他们当中传开了,打赏出去的银,总算没白花,差役拿了钱多少还是办点事,在贡院这三天有人罩着,麻烦事少说能免去大半。
“有劳上差大人关照,待考完试,在下必有后报。”朱成钧非常识趣的说道。
“好说……”衙役爽朗一笑,接着说道:“某人还有公务在身,朱公子请自便。”
朱成钧目送衙役离开,谁知道他脑后勺长没长眼,人在屋檐下,礼多人不怪嘛。
来到食堂,还未进门便闻到一股令人食指大动的饭香。
朱成钧无意识地摸了摸肚皮,这才发现是真饿了。
走进食堂,朱成钧看到所谓的饭菜竟是青青白白的米饭、小葱拌豆腐、还有绿油油的青菜,虽看不到有多少油水,闻着却怪香。能把如此简单的食材做得色香味俱全,后厨伙夫的手艺绝对了得。
“大伯,有劳了。”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朱成钧又塞给伙夫一小角银子。
伙夫两眼一亮,专业卖饭多年,他收的大多是铜板,这回却能收银子。
“哈哈……公子是有心人。”伙夫脸上挂着灿烂的笑容,两眼含笑的上下打量朱成钧,恭维道:“老朽看公子气宇非凡,此番必能高中举人。”
伙夫打饭的手没有抖,给的分量绝对对得起收到的银子。
“如此就托大伯吉言了。”朱成钧彬彬有礼的颔首一笑。
朱成钧端着饭菜随便找了个座位坐下,饭都打好了仍不见考完交卷的考生陆续赶来,朱成钧心里一阵狐疑,考了这么长时间,他们难道不会饿?
朱成钧随便扒了一口饭菜,盐味是够了,油估计是一滴都没放。
“这位兄台,可介意同桌。”最先交卷的年轻考生端着饭菜走过来询问道。
朱成钧起身抱拳一礼,微笑道:“兄台请坐。”
第一个交卷的考生看了朱成钧一眼,明知故问道:“在下方志成,敢问阁下尊姓大名。”朱成钧见方志成表现得很勉强,眼中闪过一丝一闪而逝的异色。
“方兄有礼,在下朱成钧。”朱成钧佯装没看见,心道:他这是何意?转念一想似乎也可以理解,他是第一个交卷的,自己紧随其后,自古文人相轻,更何况还是同一届州试的竞争对手。
方志成轻轻的点了点头,说道:“此次州试,朱兄是第二个交卷之人,在下看朱兄这一次得心应手,想必能一举夺魁。”
州试第一即为解元公,这是荣耀无限的好事。
这个叫方志成的年轻人给自己的第一印象不甚好,以他的心性恭贺别人夺魁,谁信。人都是不见得他人好的动物,朱成钧可没傻到说谢谢之类的话,讪讪一笑,道:“在下初次参加科考,都是抱着试一试的态度来历练历练,能位列孙山都是祖坟冒青烟了,兄台实在是高看在下了,在下借兄台之言提前恭贺才是。”
“哈哈,朱兄客气了。”方志成朗声一笑,颇有几分自得之态。
两人有一句没一句的尬聊,期间方志成变着法的打听自己的出身来历,颇有几分查户籍的味道。来者似乎不善,朱成钧心里骤然警惕。
饭菜难以下咽,为了肚子不挨饿又不得不吃,这一顿饭吃得很慢,很慢。
直到二人吃完饭,才看到考生陆续走进食堂用餐。
朱成钧抬头看了看天色,不知何时已是日迫西山。
这个点才交卷离场,饭菜早就凉透了。
考生三三五五的围坐一桌,交流考后感。
“唉……要是能早几天拿到启明书社发售的经义提纲,这一次我绝对十拿九稳。”
“谁说不是。”
“考后不议论,还有两场,兄台不必灰心。”
…………
直到晚霞初降,收卷的锣声响过,走进食堂的考生才明显增多,眼看就要坐不下了。朱成钧也没有要跟这群考生交流考试心得的意思,自觉起身给人让座。
朱成钧刚走出食堂,就看到自己老爹朱翰墨的身影。
“朱小兄弟……”范瑨一路小跑过来。
朱成钧见范瑨欲言又止,这老小子该不会又犯啥忌讳了吧。
“小兄弟……能不能借我点钱,我的盘缠……”范瑨支吾道。
“小事。”朱成钧爽快的给了范瑨几角碎银。
“大恩不言谢……老夫记住了。”范瑨对朱成钧深深一躬。
“季璞兄先行用餐,在下先走了。”
不经意间,朱成钧留意到方志成站在暗中的角落里一直盯着自己看,朱成钧从他眼中读出了浓浓的恨意。自己跟他貌似才是第一次见面,何来的仇恨,难道是嫉恨自己是第二个交卷,被他视为最强劲的竞争对手?
无故遭人人仇视,接下来可得打起精神应对了。
有了种种经历,朱成钧知道这座贡院可不是什么洁净之地,考生也并不单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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