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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终于出现了。”江不晚在看到这老鼠精的那一刻,脑中所有谜题都似乎有了答案。“郑仁蛋糕里的毒,是你投的?那天把我推下城墙的,也是你?”
“你们杀了月华!现在居然还有脸来质问我有没有杀人!”老鼠精双眼通红。
人间白日,这偏巷却幽暗到极致,衬他如地狱罗刹。
“她是自杀。你操纵的老鼠没告诉你真相吗?”这倒是在江不晚的意料之外。当时李月华仰身跳楼,见证者可不只他们三人,还有几只老鼠。
啊,对。
那几只老鼠被她用咒术爆破而死,已成为一滩滩黑血了。
江不晚噤声,一时无言。
“月华怎么可能会自杀?我们有了孩子,还约好等郑仁死后,一起离开金城过平淡自由的日子,她怎么可能会在这时候自杀!”老鼠精震怒,他五官扭曲,像是要把江不晚撕扯成两半。
“如果你都不知道她为什么自杀,那我们便更不知道缘由了。”江不晚回道。
不料老鼠精听了江不晚的话,忽然情绪崩溃,他紧紧抱住李月华的尸身,而后放声痛哭了起来。
“不可能,不可能,月华,你回答我,你不是自杀,是那几个人害死了你。”
他的哭声彻耳,悲伤、绝望、痛苦这声音里,似乎加诸了所有凄楚。
江不晚想,老鼠精应该是知道李月华为什么会自杀的。只是他自欺欺人,不想承认那个不知是什么的理由。
周遭忽起一阵恶臭,这臭味凭空出现,与暗巷中的泔水酸味混在一处,令人窒息难活。
“怎么这么臭啊!”杨明洞立即捂住口鼻,缩在墙角,却是躲无可躲。
江不晚屏住呼吸,实在屏不住时,才会放纵吸上一口空气,只是这短暂的放纵,会迎来更加浓烈的恶臭,让她作呕。
“我只是想带月华离开,你们有必要穷追不舍吗?”老鼠精闻了这味道,脸色顿变。
他不再哭哭啼啼,也不再皱眉凝眸。
他眼神涣散,仿佛沉浸在诱人香气里,活像个抽烟成瘾的烟鬼。
江不晚眉头一蹙。难道虽然她和杨明洞闻到的是臭味,但这老鼠精闻到是香味吗?
“我们没有阻挡你们前程的意思。但你给郑仁下了毒,导致他丧命。郑钧礼一直认为你这个下毒之人,身上会有解药。而那份解药,可以让郑仁死而复生。”江不晚说道。
“死而复生?哈哈哈哈。”老鼠精仰天大笑。“郑仁最后是被我的小老鼠咬死的。什么解药能活他死人,肉他白骨啊?”
除了郑钧礼,所有人都知道,他那份抓住凶手、夺得解药便能救活父亲的心思是不切实际,根本不可能的。
可纵使不可能,江不晚也希望能捉住凶手,安抚他沉痛的心情,哪怕随之而来的,是无可避免的绝望。
老鼠精将李月华抱在怀中,俯身亲吻她的额头。
此间情动,竟是不能自制。
杨明洞在一旁,被这冲天的臭气熏得扶墙呕吐。
“呕——一定是这个老鼠精施了什么法术。他一定是打不过我们,所以想臭死我们。呕——”杨明洞见了自己的呕吐物,更加恶心,便又吐得更加厉害了。
“那是因为你们彼此之间没有情意。”老鼠精口中说着话,眼神却一直落在李月华身上,他抬手轻抚李月华微微僵硬的发丝,心中,是无可比拟的愉悦。
“若是二人情投意合,闻见的,便只有催情香气。”老鼠精微笑着,眼底情欲流动。“月华与我在一起时,常浴香气中,和如琴瑟。”
江不晚面上闪过一丝讶异。
她想起了她与郑钧礼在厨房做宵夜的那一晚。她闻见了异香,而郑钧礼闻见的,却是轻微臭味。
“那如果不情投意合呢?”江不晚启唇问道。
“那当然就闻不见这美妙香气了,反之,还会臭气盈鼻,挥之难去。”老鼠精轻笑道。
江不晚有如被雷电劈身,整个人都颤了一颤。
那日郑钧礼闻得的是臭味,那是不是就说明,郑钧礼对她没有半分情意?
“你休要只顾自己快活!快将这妖术撤了去!老子肠子都要吐出来了!呕——”杨明洞怒气冲发,朝老鼠精大喊道。
“一二三四五,金木水火土,唤你不动就不动,泰山压顶永无踪。”江不晚念叨缚妖咒,结印将这老鼠精困锁。
老鼠精被她所缚,此前发出的法术便也都失了效用。
周遭恶臭散去,只剩下泔水的酸臭。
老鼠精面上笑容顿失,媚香带给他的愉悦就此终结,取而代之的,是无休无止的自我怀疑与不可置信。
“为什么!为什么!”他随着李月华的尸体大声叫喊着。
那短暂的香气原不过只是给了他暂时的麻痹,气息消散后,他终还是要面对苦痛的。
江不晚拎起被束缚住的老鼠精,杨明洞则抱起一旁李月华尸体。
李月华双目紧闭,若不是她脑后有一只血洞,旁人说不定会以为她只是睡着了。
“都说人有遗憾时,死不瞑目,她双眼紧闭,想来赴死,是遂了她的心意。”杨明洞嘀咕道。
二人回到医院。
郑仁的尸体已然被医生推至太平间。
郑钧礼和林春芹坐在医院走廊的烂木长椅上。林春芹微微抽涕,郑钧礼安安静静,好似已经接受了一些事情。
江不晚带着老鼠精回来的时候,郑钧礼的心绪好像已经安稳许多了,他不再哭喊着要找解药救父亲,甚至于他抬头看见老鼠精的时候,眼底都再掀不起半丝波澜。
反倒是老鼠精,他看到郑钧礼的手上拿着斗灯,眼中忽而明亮,似是死灰复燃。他挣扎着江不晚给他定下的缚妖咒,身子想要冲向郑钧礼。
江不晚加重术法,才又重新将他控制。
他红着双眼,朝郑钧礼大喊道:“那是不是斗灯?是不是斗灯!借我一用!借我一用!”
郑钧礼愣愣地看了眼手中那盏奇怪的灯,这是江不晚给他的,这盏灯帮他见到了父亲的最后一面,让他们好好道了别。
郑钧礼忽然动作,他像是想到了什么,抬头问江不晚道:“不晚,这个是不是可以让我一直见到父亲?只要,只要你一直施术就好了?”
“人死后,化作鬼魂,不日便下地狱去了。斗灯只能见到徘徊人间的魂魄。”江不晚不想骗他,便如实答道。长痛不如短痛,不该有的希望,都斩断才好。
“你会施术?”老鼠精闻言,立即看向了江不晚。“求求你,求求你,让我见月华一面。而后,要杀要剐,悉听尊便,我绝不反抗!”
“你想知道李月华为什么自杀?”江不晚其实是有些迷糊的。“刚刚看你反应,我还以为你知道李月华为什么会自杀呢。”
老鼠精闻言一愣,沉言良久,久久说不出话。
他知道吗?他不想知道。
“我,一定要问个明白。”老鼠精湿润了双眸。他为她放弃了修行,双手染血,只为要与她远走高飞,从头开始。她却在最后一刻,弃他而去,独自要入阴曹地府,这是要与他生生世世不复相见吗?
江不晚取回郑钧礼手中的斗灯,圆了老鼠精的想法,将其置到了他的手心。
“那我就帮你最后见她一面。”江不晚轻声说道。“天地玄精,地之玄精。神之玄精,鬼之玄精。助之汝身,万窍通灵。”
江不晚念动通灵咒,借助斗灯的力量,让老鼠精见到了李月华。
彼时,李月华已然踏上黄泉路。幽冥之处,有一孽镜台,台上一方孽镜。孽镜阴阳成,碰到魂魄二气,映出人之一生罪孽。
李月华此生最大的罪孽,便是——谎言。
老鼠精拦住李月华,问她究竟撒了什么谎。
李月华道:“我爱你。”
她这一生,幼时读书,稍年长时便练习女工掌家,十七岁时便嫁给了郑仁做妻子,十八岁便被永远囚禁在了郑家那一间小小的屋子里。
这让她没什么作恶的机会。
可纵是这样的人生,也让她犯下了一个不大不小的罪孽。
她欺骗了老鼠精,她对他没有半分情意,也从不曾闻到过那股令人如痴如醉的香气。
她是人,怎会轻易爱上暗房之中出现的一只小老鼠?
她不过是喂了它几次米饭,把它当做了孤寂生活中的一丝陪伴,她也没有想到,与她日日相伴的小老鼠是个妖怪,最终还修炼成了人形,对她产生了疯狂的爱意。
老鼠精闻言,心下哀痛,面上却不曾出现半分惊讶失措。
这个答案,他仿佛早就知道。这上天入地,他也不过就是想要亲耳听李月华将这些话说出口。
二人僵持,老鼠精不敢再将不舍说出口,李月华也不再愿意对他说那些不痛不痒的情话。
李月华此前做的一切,都只是为了让老鼠精帮她杀了郑仁,破了房间里的结界,以给自己求得一个解脱罢了。
这数年折磨,早已让她千疮百孔,一心求死。
“呲呲——”脚步声。
郑仁忽然出现在孽镜台,李月华半生都想逃离的人,最终竟又出现在了自己眼前。
互相怨憎的人,偏又聚会在一起,如影随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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