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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陛下,岳少保亲自领兵从正面拖住了蒲前部的兵马,敬将军和巴将军各领偏师突破蒲前部封锁,想来不日就能抵达西平县!”

元福抹了把脸上的汗水,带来了个还算好的消息。

岳少谦已经出兵了,另有巴尼汉、敬道荣两支偏师突入汝南郡。

起码能有一支兵马抵达。

“朕先前所派遣,攻打荆北诸城的狄邯、侯君延等人,现在怎么样了?”

刘恪又问起了主力大军的情况。

岳少谦所部的兵马一直在打江夏,打完江夏郡之后收到消息,应该就立即北上试图拦截蒲前部兵马了。

狄邯那边的兵马如果能拿下一两城倒是好说,拿不下的话,就有一点麻烦了。

元福就是从大军里出来的,对此很清楚:

“大军北上之后,虽然一时间没能攻破新野、宛城之类的坚城,但一些小县拿下了不少,打通了沿途补给。”

“只是有一员名唤周方圆的将领,一直骚扰我军后方补给线,与李将军战得难解难分,我军补给稍有不畅。”

“此外狄将军身中流矢,末将离开两日后,就打探到东胡人在到处宣扬,说是狄将军战死了。”

“啊?”

一旁的袁深听得骇然,狄邯这种在汉军之中,地位仅次于岳少谦的大将,竟然战死了?

那这次岂不是完蛋了??

刘恪也是听得骇然。

这周方圆到底是哪里冒出来的将领,居然能跟李景绩打得有来有回,你没搞错吧?

至于狄邯的事儿,他压根没放在心上。

这家伙老爱中流矢,打一仗得被造谣死上两三次,等年纪大了喝口水估计都得浑身漏。

如果对汉将阵亡记录做一个统计的话,狄邯估摸着已经死了十七八次了。

这么看,大体上来说,主力军虽然没能拿下新野、宛城,但也有一定斩获,不用担心。

靠谱的将领有好几个,还有薛嘉出谋划策。

后方也不用担心,能跟李景绩这玩意打的有来有回,就注定后勤不会出岔子。

那么需要担心的,就只有孤军深入的自己了。

刘恪让袁深继续抚慰将士,转而找到那几个及时投诚的侯万醒亲信,问明白情况。

到底是什么,让侯万醒突然反水?

亲信说不太上来。

他们知道的也不多,只知道蒲前光派人,和侯万醒密会过,而后侯万醒就开始谋划着什么了。

好在刘恪特意搜索了一番,搜出了几封书信。

得亏是侯万醒死的太突然,来不及做准备,不然估摸着书信也翻不出来,他还得被蒙在鼓里。

“这换了朕,朕都得反水啊”

刘恪此时已经带着元福,回到城中,召来诸将密议。

种轩、吕奉父、臧礼等人,看着书信上的内容,越看越觉得提心吊胆。

“恨不能手刃侯万醒啊!此等反复贼子,该死!!”

吕奉父率先骂了一句侯万醒,不捅这人几个窟窿,他都觉得不舒服。

而后便是无人出声,一阵沉默。

好久之后,众人才算是消化完了信中的信息量,终于有了声音。

“这全翼我也听说过,其人智谋不在刘宾之下,且深得蒲前永固信赖,掌豫州一州之军政。”

“这次发豫州之兵,围剿陛下,定是其人在背后出谋划策调兵遣将。”

臧礼皱着眉头,书信上的内容,其实很简单,就是如今汝南郡之中的兵力分布图。

但内容足够震撼人心,所以才让他们过了这么久,才反应过来。

那全翼竟是趁着皇帝在西平县,和蒲前光大军打攻防战的时候,将整个豫州的可用兵马,都调集到了汝南。

尤其是西平县周边。

青陵、舞阳、遂平、冶炉

全都布有重兵把守。

偏偏西平县因为一连多日的固守,精力都放在蒲前光所部大军身上,根本没反应过来,就任由他随意调兵遣将。

可以说,蒲前光这边,虽然局部攻城失利。

但东胡人却赢在了总体的战略上,占据了大优势。

如今的西平县虽说是守住了,但也被东胡人彻底围困。

堪称十面埋伏,插翅难飞。

这让臧礼隐隐有些熟悉。

他当年在泰山当流寇的时候,就是这么被出其不意的调兵遣将给围剿的。

以他多年流窜的经验,都没能跑掉,被东胡人生擒。

想来当时也是全翼,在背后出谋划策。

不过臧礼没有多余的想法,这十面埋伏能围住自己,未必困得住真龙。

一直负责处理西平县政事的吕奉父,补充了一句:

“城中粮秣,尚有三月可用。”

众将眉头皱的更深了。

西平县虽然固若金汤,蒲前光都被打得不敢来攻了。

但仅限于固守。

他们看得出,皇帝在练兵,是为了打出去,打开一条生路。

但在这个十面埋伏之下,真的困难重重,还不如固守呢!

种轩倒是不太怕,直言道:

“按照元福将军的说法,有岳少保在前,与蒲前部大军迂回作战,又另派敬道荣、巴尼汉两位将军,取小道深入。”

“只要能打通一二郡县,就能保我军无恙。”

“纵然无法脱身出走,也能多撑上四五月。”

“到时候等到开春,方便进军,无论是岳少保率大军汇合,还是狄邯将军攻取宛城、新野,都能反过来围剿东胡人。”

“一切布置,不过覆手间可破!”

说是这么说着,不过一向胆略出众的种轩,都觉得只能依仗外部支援,陷入如此被动的境地,也足以说明当前局势有多么恶劣了。

刘恪手指敲击着桌案,身旁的鲲烛火光在轻微颤抖,映照出他脸上阴晴不定的光影。

“算上城外的归义军,我等手中可战之兵,仅有万余人。”

“想要突破各地驻守的东胡兵马,着实不易。”

“不过既然城中粮秣,仍够三月可用,那便先等上一阵。”

他目前也没什么好办法。

本来是打算,等到岳少谦派来将领之后,仗着归义军的坚韧意志,来一次急行军,直接打到荆北蒲前部大军的后方。

然后配合前方的岳少谦、狄邯所部,前后夹击。

直接将蒲前部派往荆北的大军,给一口气吃掉。

到时候无论是继续在汝南搞事情,还是攻取荆北诸城,直取襄阳,都能进退自如。

甚至还能够分兵两路,双管齐下。

但全翼悄无声息的,将将整个豫州的兵马,都聚在了汝南,这就让人极为被动了。

以归义军的万余兵马,极难突出重围,局势很不乐观。

以种轩的文武双全,也觉得确实只能先等一阵子:

“不过全翼此番调动,并非万无一失。”

“豫州兵马齐聚汝南,其他各处布防便会极为空虚。”

“陛下早前一步,让陈瑞去往普六茹部,让普六茹部出兵,陈兵于豫州之南,威胁蒲前部南方。”

“一旦普六茹部发兵,即便无法攻城略地,也能让全翼不得不再度调兵提防。”

“如此一来,我军在汝南郡的压力,也会顿减。”

种轩虽然不知晓普六茹阿摩的为人,但以目前的局势来看,蒲前部理应会出兵。

毕竟东胡八部的内乱,才是大汉北伐的基础。

即便普六茹阿摩不当好大儿了,见着豫州空虚有机可乘,也必然会发兵,再不济也会出兵威胁,为自己换取一定利益。

甚至不仅仅是普六茹部,在蒲前部这么倾力调兵,对抗大汉的同时,后方必然空虚。

东边的慕容部,也应该有一定动作。

“那就再等一阵子。”

西平县中的君臣,暂时达成了一致。

以汝南的东胡兵力分布来看,他们固守在西平县,是有一些被动。

但他们现在确实也需要更多的情报,更多的兵马,以及更优秀的将领。

可一旦指望普六茹部的时候,他们就一定会让人失望。

张淮阳是如此,乞颜思烈是如此,种轩也是如此。

普六茹部在让人失望这方面,从来没有让人失望。

半月之后,已经是十二月末。

刘恪并没有等到什么好消息,局势反倒是越来越差劲。

敬道荣虽然抵达了西平县,但与此同时,还有一场大败。

他确实是抄小道,领着三千兵马,成功突破了东胡人的防线。

但按照岳少谦的布置,没有急着去往西平县,而是稍微在西平县以西的舞阳县,绕了一绕。

同时选择出兵攻打舞阳县。

这是一个绝对正确的选择。

岳少谦虽然不知道,全翼在汝南郡之中的四面埋伏。

但他隐隐猜到了可能性,同时选择了一个,最为稳妥的做法。

只要敬道荣成功拿下了舞阳县,舞阳和西平就能够连成一片。

同时只要在道中,修建大量栅寨,就能像一颗颗钉子一样,扎在了蒲前部大军的必经之路上。

哪怕做不到前后夹击蒲前部大军,也能极大影响到蒲前部的粮秣运输、兵马调动。

而且有两县之地互为犄角,刘恪与归义军,也算是彻底安全了。

但战略很美好,实际执行起来,却失败了。

因为敬道荣没能拿下舞阳县。

所部兵马也因为经历一场大败,一个个垂头丧气,萎靡不振。

蒲前光甚至都没有派兵去阻拦这支兵马,任由其与西平县的归义军汇合。

毕竟这群败军就是去西平县吃干饭消耗存粮的,没多少战斗力。

“那聂羌好生厉害,虽说其人在听闻末将大名之后,被吓了一跳。”

“可纵然是末将,百十个回合之间,竟也拿他不下来。”

如果不是敬道荣浑身带伤,还中了几箭,刘恪真就信了这等鬼话。

敬道荣的统率有69,武力值有88。

虽说不能独当一面,但率军突袭一个小县城,几乎是万无一失。

但依然败了这个“聂羌”手中,可见其能力不俗。

而且能让无比自信的敬道荣,说出“竟也拿不下来”这种话,说明聂羌真的有点不一般。

“臧卿,这聂羌是何人?”

刘恪转而问向臧礼,有个悉知蒲前部情报的内鬼,还是挺好使的。

臧礼听闻聂羌之名,便是一震,眉宇间,甚至生了几分惧意:

“那聂羌堪称万人敌。”

“末将当年在泰山时,曾有三个结义兄弟,武艺都在末将之上。”

“当时蒲前部率兵布下十面埋伏,便是以这聂羌为矛,四处追击,末将的那三个结义兄弟,前后进退不得,想借着武艺杀出一条生路来,却全都命丧其手。”

刘恪微微侧目,臧礼的能力属于二流将领,放在大汉军中,也算得上不错。

甚至比常用作先锋的雷兰,还稍微高了一个档次。

这聂羌却能连挑三个,和臧礼差不多水平的将领,其能耐可见一斑。

不过他并没有太过担心。

如果只是武艺高强,他是不怕的。

大不了让臧礼诈降聂羌,逼出最强吕奉父,三两下就能给他砍了。

刘恪自己也成。

把袁深、元福什么的都往车底下扔,超高速漂移偷袭,也就一个棋盘的事儿。

再不济把聂羌的儿子弄出来认个义子,弑兄杀弟一箭给他射了。

但如果聂羌还有统兵之能,就让人比较忌惮了。

本就有一个蒲前光,再来一个大将。

配合上全翼的十面埋伏,加上蒲前部的兵马优势。

汝南当真就跟深谷暗渊一样,让人看不见希望。

不过臧礼有些疑惑,不解道:

“只是这聂羌在贾无忌封王之后,便被蒲前永固派往南边,镇守合肥,防备普六茹部。”

“此时怎会出现在汝南?”

难道蒲前部完全不要南方了吗?

甚至拼着被普六茹部北上攻城略地的可能,也要拼尽全力围杀皇帝?

这不是没可能。

但以臧礼对蒲前永固的了解,蒲前永固应该没这个魄力才是。

下面的王略、全翼倒是可能有类似的谋划。

但没有汗王的意思,不可能调得动聂羌这种,镇守一方的大将。

除非

聂羌把普六茹部给打的,不敢过江了。

臧礼都被自己这个想法,给吓到了。

怎么可能!

普六茹部自十万水师覆灭之后,一直在休生养息。

虽然没什么有名的将领,但也不至于,被聂羌给打垮了。

合肥的守军也不多,更多是以守势为主,也不可能主动进攻。

但很快种轩带来的消息,就坐实了臧礼那不可能的猜测。

“聂羌聂羌大破普六茹部十万兵马,如今引兵入汝南,我军危矣!!!”

元福都有些失去了冷静,匆匆将哨骑探到的情报,递交给刘恪之后,竟是都没有多余话语,好似整个人都痴了。

这是东胡人故意放出来的消息,就是为了扰乱归义军军心,西平县中君臣之心。

现在看来,效果很好。

鲲烛将县衙的墙壁,映得一片暖黄。

但此刻的气氛,却凝重得仿佛能抽干空气,呼吸都有几分困难。

刘恪深深皱眉,这是他最不愿意看到的消息。

普六茹阿摩亲自率兵北上,对外称之十万大军,雄赳赳气昂昂,走长江,过巢湖,进兵肥水,势要将合肥拿下。

普六茹部大军架设飞楼、撞车、云梯于合肥城下,并挖掘地道配合,昼夜不停地,连续猛攻二十日。

非但没能拿下合肥,反而被城中的聂羌,奇袭成功。

聂羌率领八百精锐,趁夜袭击普六茹部十万大军,一直冲杀到普六茹阿摩的主帅旗下。

如此神勇之举,令整个东蒲前部兵马,士气大涨,所向披靡。

普六茹阿摩被吓得割须弃袍,赶忙撤军十里,想要暂且休整,等到来日再行攻城。

可聂羌非但没有放过,反而继续穷追猛打。

聂羌一口气大破普六茹部大军,断后的普六茹部猛将吕光不敌,被打得身受重伤。

聂羌连追带突,差点直接把普六茹阿摩,给活捉了。

种轩往常都是镇定无比,有勇有谋,胆略十足。

此刻却也额头冒汗,双手不自觉地紧握,叹了一声:

“普六茹部兵马,竟然如此不堪大用!”

普六茹阿摩确实太菜了,治理地方还行,争权夺利也行,御下收买人心,都有一定手段,可打仗他真不行。

猛攻合肥二十日没拿下就算了,还被人带着八百兵马,突到了中军。

你踏马也姓孙啊?

可能是江东自有一番传承,也可能是建业风水不行。

刘恪对好大儿,也不好做出什么评价。

要说他不行吧,他也行。

从猛攻二十日就能看出。

基本是在陈瑞抵达江东,要求普六茹部出兵之后,普六茹阿摩就立即着手准备了。

能在短时间内调集兵马,准备充足的粮草,供给大军猛攻二十日,这要随便换个人来,绝对做不好。

这一手调度,就足以说明能力。

可要说行吧,他还真不行。

四年前十万水师打琼州,给烧得一干二净。

现在又是十万兵马打合肥,给聂羌带着八百人撵的屁滚尿流。

臧礼更是被吓得脸色有些发白,好似完全失去了血色,眼神中流露出深深的忧虑:

“这聂羌堪比古之李牧、张辽,若是他率兵入汝南,在配合全翼的十面埋伏之计,我军威矣!”

他早年就体验过聂羌的勇猛难敌,在这等匪夷所思的战绩之下,更是生不出几分抗拒之心。

而且敬道荣是被聂羌所败,也就是说,聂羌在攻破普六茹部大军之后,就转进到汝南了。

甚至臧礼心中,已经升起了,几分无力感。

全翼调兵遣将,谋划整个汝南郡,布下天罗地网。

再加上聂羌为矛,各处奔袭追击。

这和他在泰山被擒时的局势,无比相似!

他体会过那种绝望,跑根本跑不掉,到处都是人。

打也打不过,聂羌太强了。

而现在甚至比那时,还多出了一个屡败屡战的蒲前光。

当真没问题吗?

吕奉父沉默不语,但眉宇间也显露出了对聂羌的忌惮。

聂羌不仅仅是个万人敌,更兼具极强的统兵之能。

只怕领兵的能力,甚至在狄邯之上。

大汉之中,除了岳少谦,都没人能稳压他。

夜里的冷风吹袭,穿透墙沿缝隙,呜呼声就像是隐隐传出的几声长叹。

无论是刘恪还是其下众将,都觉得局势不容乐观。

种轩终于是坐不住了,汝南被重兵层层把守,布下天罗地网。

眼见着西平县的存粮,也越来越少。

好不容易盼来的援军,还吃了一场打败仗,也不知道战斗力还剩多少。

甚至一并带来了最坏的消息,有个极为生猛的名将,带兵来到了汝南。

整个蒲前部可以说将近半的身家,都压在了汝南。

如果再固守西平县,就是坐吃山空,断粮。

如果主动出击吧,胜算渺茫。

种轩思来想去,只觉得心急如焚。

今时不同往日,他想要拼一把试一试,但还是得以皇帝的安危为重:

“还请陛下以元福将军为护卫,乘驴车走小道,先出汝南。”

“如此一来,末将才能无所顾忌,率兵与东胡人拼死一战。”

众人比较认可种轩的提议。

如今援军士气不振,又多了三千张吃饭的嘴,粮草消耗得更快了,又被重重包围,困死西平。

除了让皇帝先悄然退走,还能有什么办法?

就在此时,刘恪心中忽而涌起一阵鬼魅,情不自禁的大笑三声。

“哈哈哈!!!”

“哈哈哈——”

不对啊,这笑声怎么还自带回声的??

刘恪瞪大了眼,望向敬道荣。

我笑一笑就算了,毕竟是开挂的,多少有点自信。

你也笑?

“敬卿可是有什么破敌良策?”

刘恪试探着问了一声,敬道荣作为唯一和聂羌交过战的将军,难道是看出了什么破绽?

无怪乎他都被触动了,着实是敬道荣的笑声,很具备感染力。

“没有。”

敬道荣摇了摇头,但他煞有介事的说道:

“但不就是聂羌吗,打赢他不就行了。”

理是这么个理,但打赢聂羌,谈何容易?

不过敬道荣阳光开朗的笑声,确实让众将一时间忍俊不禁。

就像是蕴藏着一种深不可测的自信,仿佛世上无任何事,能够令其动容,以至于任何的担忧和不安,都显得那么的微不足道。

屋内紧张严峻的气氛,都忽然轻松了许多。

而且皇帝也笑了。

种轩、臧礼、吕奉父等人,都积极的望向刘恪。

“陛下何故发笑?”

“我笑那全翼无谋,聂羌少智”

“我笑那全翼无谋,聂羌少智”

算了,我摊牌了,不装了。

刘恪心里现在有一个很大胆的想法。

对方百般算计,那就得跳出算计之外,做对方完全算计不到的事情。

不退反进,直接奇袭汝南郡城。

他觉得时机很合适。

原先的汉军,是只要东胡将士,一律全砍。

到了荆州之后,就开始将东胡降卒,带到洗浴中心,好好地做一番心灵按摩,有选择性的收降。

而等刘恪入了汝南之后,更是宽仁。

一应降将、降卒,刘恪都会亲自出面,担当他们的心理辅导老师,给他们讲解坦白从宽、抗拒从严、积极改造,重新做人的俘虏政策。

在全拉去监狱政审之后,就跟寻常士卒一个待遇。

包括跟随侯万醒的那些亲信也是。

再加上刘恪的【演说家】天命,以至于,直接就将很多降卒给彻底感化了。

以臧礼为代表的的一应降将、降卒,不仅投汉,还把蒲前部兵马的真实情况,如实汇报了出来。

再加上蒲前光透露给侯万醒的汝南兵力调度情况。

可以说,除却一些微小的变动,以及一些细节的地方之外。

汝南的地形地貌,以及蒲前部在汝南的兵力分布,全都在刘恪面前,一览无余。

而刘恪目前手中,除了握有汝南的地形地貌,兵力分布之外,还有这这些东西:

一个熟悉敌情,知己知彼的内鬼——臧礼。

一个善于奔袭,卓有胆略的将领——种轩。

一个身板厚实,颇有武艺的肉盾——元福。

一个自信无比,嘎嘎猛冲的先锋——敬道荣。

再加上刘恪特意训练出来,一支意志力足够顽强,难以被轻易打散的兵——归义军。

这符合直接奇袭汝南郡城的一切条件。

虽说知道侯万醒暴露之后,汝南的兵力分布肯定会稍加变换,但肯定不会有大的变化。

毕竟全翼的主要目的,是十面埋伏,包围西平县,困死归义军。

那么距离西平县较近的县城,才是主要布防的地方。

相对更远,且具备更坚实城墙的汝南城,再怎么变,都必然不会有太多兵马驻守。

甚至就连敬道荣的败仗,也败的恰到好处。

这一败,让他们知道了聂羌的消息,有了提前准备。

同时也会让东胡人,有一定程度上的轻敌。

但是,刘恪觉得还不够。

还得多做几层准备。

而且也没必要现在就跟众将摊明,说要奇袭汝南。

太容易走漏风声。

奇袭这个东西,但凡无意间泄露出半点消息,就成不了事。

倒不是说刘恪不信任这些将领,主要是他对某些人的智略着实不太放心。

算了直接点名,就是智略仅有3且满口大话的敬道荣。

刘恪沉住气,说出了下一步的战略计划:

“存地失人,人地皆失;存人失地,人地皆存。”

“咱们弃了西平县,攻打遂平。”

一直心向汉室的种轩,对这十六个字并不陌生。

就连臧礼这种蒲前部的降将,也有所耳闻。

当年皇帝就是以此为基础,在成功攻取夷州之后,又迅速弃地回师琼州。

这才有了当年那震动天下的一把火。

以至于后头的夷州虽然一直处于自治的状态,但也不敢大声说话,每年该有的税赋,一点也没少。

甚至后面那号称“一步百计”,天下罕有的智谋之士刘宾,在守荆州的时候,也是采取的这一方针。

如果不是意外频发,又有关圣帝君现身,水淹长沙,汉军说不定现在还在荆南,不得寸进。

而在当下的情况,似乎也较为适用。

既然固守西平县会被困死,那就试着主动弃城,找一条生路来。

反正皇帝特意练兵,也是为了后续的出城作战。

而蒲前光也是在十里之外的地方屯兵驻守,并未有逼得太急切。

他们有弃城出走的行动空间。

众将稍作思索,一致称赞了刘恪的高瞻远瞩。

这似乎是当今唯一的应对之策的,不能坐以待毙,必须掌握主动。

臧礼甚至更进一步提议道:

“不如让将士们备好十日的粮秣,直接焚城。”

“一则失去了最后的根据地,能让将士们背水一战,二则能让蒲前光忙于治理,牵制住部分兵马。”

流寇不愧是流寇,除了没想着再度叛变之外,道德底线还是很低。

烈火焚城这个法子,更是十足的流寇作风。

不过这次没什么人反驳,毕竟看起来,着实是个不错的办法。

主要就是能牵扯住蒲前光所部兵马,令其无法轻易追击。

那么弃城而走的归义军压力大减,只需要面对全翼调集的各路兵马,以及聂羌所部精锐。

而所谓的背水一战,也是可行的。

但刘恪显然是不同意的,他自认为是一个很有道德底线的人。

“不妥,焚城有伤天和。”

他转而望向吕奉父,问道:

“吕主薄,你拿一个章程出来。”

“这些日子里,那些不配合讲学的高门大户,迟到的世家子弟,不乐意给束脩的豪族”

“有一个算一个。”

“他们不愿意听孔孟之道,是会被圣人惩戒的。”

“宅子被天火烧了,那也很正常吧?”

“是。”

吕奉父猛地点头。

那些世家大族,门板都被拆了,还没来得及填上。

那么屋子里就容易漏风。

所谓风助火势,有风就容易起火,那么三两点火星,被风一吹,形成了大火,也是很合理的。

什么叫天火啊?

天子放的火呗。

确定下一步是攻打遂平之后,西平县里世家大族的宅院,就开始纷纷起火。

西平袁氏倒是幸免于难,虽然有些小动作,但在讲学上还是很配合,归义军守城时,他们也提供了足数的援助。

不过族长袁深被刘恪封了个官儿,绑走了。

袁深在安抚将士们这方面,确实有一定能耐。

单单只是靠着颜值,往那儿一站,就能稳定人心。

还有更重要的一点,汝南城是汝南袁氏的大本营,有袁深在,多少能攀上关系。

后续肯定能派上大用场。

原本西平县的归义军、侯万醒带来的归义军,以及敬道荣的三千兵马,满打满算凑足了一万两千人。

刘恪将之分做了三部兵马。

其一,由种轩、敬道荣率领四千人,作为前锋,在前面开路。

其二,由自己率领四千人,作为中军指挥行动。

第三,由臧礼统帅四千人,作为后军随时支援。

平均分配,强迫症狂喜。

刘恪在赶制了一批三级战败勋章,给敬道荣所部兵马发上,紧急拉一波士气之后,就趁着城中骚乱,有序离开了西平。

至于一级战败勋章,是给李景绩所部专门备上的,敬道荣的这些败卒,显然还不够档次。

当所有人禁声行军的时候,种轩用着异常坚定的声音,鼓舞道:

“誓不与此胡虏共生!”

忽然,有什么东西落在了他脸上,让他不由得眨了眨眼。

“这这是雨??”

归义军才刚走出城门,天公就不太做美。

在这个关键的时刻,却突然下起了雨来。

而且下起来没完没了。

随着十二月末的寒气,雨水还有些微凝固,落在人脸上,怪疼的。

臧礼面露忧愁之色,这算是出师未捷吧?

刚放完火,就下雨了。

和天意相驳逆。

也不利于他们行军。

这可不是什么好兆头。

刘恪皱了皱眉,不为所动,

老天爷这个儿子如今有点逆反心理,可能是到了叛逆期,不过问题不大,终归还是得听老子的。

他只是干脆利落的吐出两个字:

“南下。”

“南下!!”

众将士一阵齐喝。

种轩望着无边无际的天空,以及路边萧萧的落叶,顿时百感交集。

忽而有一种惆怅,仿佛又回到了那个破败不已的西平县。

回头偶尔再看一眼,西平县中的火势已经渐小。

心中不知作何滋味。

前路漫漫,便是想要从汝南郡中脱身而走,已是如此艰难。

更遑论兴复汉室还于旧都?

大汉那么多百战名将都寸步难行,自己能行么?

为了造东胡人的反,种氏三代人,身在胡营心在汉,从来不敢有丝毫的懈怠。

为了造东胡人的反,他几乎耗光了所有的家底,将九族栓在裤腰带上,悍然跟着张议平起事。

为了造东胡人的反,他不惜五十骑劫五万人大营,稍有不慎便是万劫不复。

他一意孤行,虽千万人吾往矣,而今终于有了些起色。

可是,就要这样功亏一篑吗?

西平县,就像是他这辈子努力的缩影。

今天,他却不得不主动弃城而走。

忽而,他又看到了驴车上在元福的护卫下,亲自赶驴的刘恪。

看到这里,种轩不由地气血上涌,又是如往常一样,一阵意气风发。

千难万险,有圣天子在,又有何惧?!

于是乎种轩又回望西平县,暗自在心中发誓。

贼若一日不除,则一日不回!

已是这种境地,不成功,便成仁!

刘恪也恰巧回头望了眼火势。

他没有选择直接焚城,而是只烧了几个不听话的世家大族的原因很简单。

因为很快,他就得回来。

拿下汝南郡城之后,配合岳少谦所部,完全能将整个汝南郡给拿下来。

这是自己家的地盘,烧不得。

归义军在小雨之中,来到了遂平县。

遂平县虽然距离西平县很近,也是全翼的驻防之地,但因为早前侯万醒的动作,防守较为薄弱。

且城墙也更为低矮,容易攻打。

都不用刘恪上阵,他只要做个战术核弹拉满威胁就行。

种轩带兵,以敬道荣、臧礼为爪牙,很快就攻破了外城。

直接斩杀了一千多人,又让将士们累积了不少攻城经验。

但就在种轩要带着兵马,攻破内城的时候。

刘恪却突然下令鸣金收兵,不许再攻城了。

“陛下,这是何故??”

臧礼杀得满脸是血,激昂奋勇,听着鸣金的命令,虽然退兵了,可还是急匆匆前来问询。

敬道荣也是一脸茫然:

“陛下,那守将听闻末将大名,已经被吓得丧胆!”

“只要种将军一声令下,我这把开山大斧,就能直接砍了守将脑袋,给他城门生生劈开来,怎么就退兵了?”

诸多将士,也都是一脸不解,明明破城在即,为何收兵?

这跟你临门一脚,突然出不去了一样难受。

只要破了城拿下遂平,他们就能有地方休整,也能取用城内物资补充粮秣。

对士气,也有着极大的提升。

这难道不是一场弥足珍贵的大胜吗?

可就此鸣金收兵,等到遂平县守将有了准备,连夜加固城墙,再与蒲前光或是聂羌所部求援。

他们不仅无法在短时间内破城,更有被大军追杀的风险。

就算是要休整,你在城外安营扎寨休整,哪有去城里头舒服?

可刘恪只是轻描淡写的应了一声:

“这并非朕的谋划。”

敬道荣瞪大了眼睛?

不是谋划?

可您老弃西平县之前,不就是说要攻打遂平县吗?

臧礼本来想说些什么,但也想到了此处。

没错,是攻打,不是攻破。

一字之差,差别却是很大的。

“攻打吗”

种轩若有所思。

他大抵能猜到,皇帝可能是想引诱蒲前光,与聂羌所部追兵。

与其被敌军追击,提心吊胆。

不如主动让敌军追击,特意控制敌军往哪里追击,这样更能充分掌握敌军的动向。

“南下的话”

种轩脑子里,浮现出汝南郡的地形图。

往南走确实是突围的办法。

南方多山,遂平县再往南走,过了汝水再走一阵,就是确山。

一旦能深入山林之中,蒲前部再多的兵马,也不好来围剿他们。

而且还有一支援军没到。

巴尼汉所部的兵马。

他对巴尼汉有所耳闻,这位将军是交州的南越土著。

在山林之中如履平地,尤其擅长山地作战。

“但是”

种轩觉得,以全翼的智谋,肯定能算到这一筹,必然提前有所防备,不会让他们那么顺利的进入山林。

“南下!”

次日一早,刘恪就喊着口号,率军渡过了遂平县以南的汝水,如种轩所料一般,径直前往确山。

可归义军遭到了阻拦。

舞阳县和西平县之间没能打通,布下栅寨。

反倒是全翼在各处要道布下了栅寨,直通确山的要道上,遍布东胡兵马。

虽说并非精锐,也无大将驻守,但也足够拖延一时。

一旦归义军在此陷入交战,必然被蒲前光或是聂羌率部赶上,前后夹击,进退不得。

刘恪也只等再度调军,北走返回,再次渡过了汝水,直逼文城县。

归义军二渡汝水,回师汝水以北,这完全出乎了聂羌的预料。

他收到急报,带着大军支援遂平,听闻归义军南下后,又匆忙渡过汝水,料敌先机一般,追往确山。

只要归义军多在确山附近停留一天,他就能追上。

哪曾想归义军又走小道,再次渡回了汝水以北?

大军渡水向来困难,但事已至此,聂羌也不得不硬着头皮,再度渡过汝水追击。

同时让蒲前光增援,往文城县急进。

如果真让归义军在文城县有所斩获,局势可能会发生些变化。

因为文城县以北就是喳吖山,以南则是汝水,过了汝水就是马鞍山。

这都是东胡兵马一时间难以拿下的地方。

刘恪这边带着归义军抵达文城县城下,但没急着攻城。

那全翼无愧于智谋不在刘宾之下,将文城县这个最薄弱的地方,提前布以了重兵。

不用多想,无论是北方的喳吖山,还是南方的马鞍山,肯定都布置有栅寨拦截,归义军无论去哪儿都会被堵。

稍有耽搁,就会被聂羌所部逼上。

刘恪只在文城县下,让敬道荣挑衅一番,撒开驴蹄带着大军就跑。

第三次渡过了汝水。

他将汝南郡的地形,以及兵力布置都熟记在心。

主打的就是一个秦王绕柱。

我就绕你。

绕不动了还可以提供一点点微末的助力,比如下马栽倒让人往前冲一波,或是临阵授勋再演说一波。

总的来说,花活儿还是挺多的,渡汝水也简单,汝水不比长江,别说澡盆子了,人手一根浮木也能给你渡了。

但终归只是一点点微不足道的小手段,光这么绕,也不是个事儿。

因为等到三渡汝水之后,已经是离开西平县的第十天。

归义军没有补给,随身干粮,已经不够了。

现在虽然距离遂平县很近,但这时候想像之前一样,轻松攻破遂平县,已经很困难。

而且天气也恶劣了起来。

没人能想到,刚进入昭武五年,气温就急转直下。

寒风凛冽,北风咆哮。

大雪如银花般纷纷飘洒,弥漫着浓浓的寒意。

天空中银灰色的云块汇聚成一片,仿若腾龙,时而翻滚,时而聚拢。

而那些被归义军看做希望之地的层叠山脉,也被寒意笼罩,冰雪包裹。

现在都不用栅寨阻拦,保暖措施不够,没人会深入山林。

汝水一些水流缓慢,流域面积小的地方,已经被寒冰覆盖,

想要再通过渡汝水,和东胡追兵拉扯,也不现实。

大地一片死寂,草木凋零。

好些个归义军将士,看着这萧瑟的天地,只觉得心有戚戚,生命的痕迹,似乎在这股凛冽的寒风中彻底消散。

刘恪也不太喜欢这个天气,换做他,宁愿在严寒里围着火炉吃火锅。

但人类的悲欢偶尔是能够共通的。

他不喜欢,其他人也不喜欢。

这时候,归义军抵达遂平县和确山之间的一个村落。

张柴村。

由于大雪纷飞,大家都不喜欢寒冬,都想围着火炉吃火锅。

以至于张柴村中,全翼布置的几百东胡守军,被归义军轻而易举拿下。

只是敬道荣一个人,就杀了十七八个。

并在同一时间,控制住了所有烽火台。

为了防止行军消息泄露,刘恪又派出了敬道荣领着小股部曲,拆除了张柴村前往周边地区的所有桥梁。

最后取用存粮,短暂休息一阵后。

刘恪也下达了最后的军令。

“直取汝南,活捉全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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