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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此刻明明已经控纵局,场中众人的生死,都操于他一人之手,就算他讲江湖义气,对段天涯这位前辈高手不肯失了礼数,那么深深一揖,也已足够,却又何以卑躬屈膝的向他磕头呢。
段天涯也是大惑不解,但见他对自己这般恭敬,心中的气恼也不由得消了几分,沉声说道,“常言道,礼下于人,必有所求,慕容公子行此大礼,在下甚不敢当,却不知公子有何吩咐。”言语之中,也客气起来。
慕容海道,“在下的心愿,段先生早已知晓。但想兴复大燕,绝非一朝一夕之功。今日我先扶保先生登了大理段式的家主之位,且先生并无子息,恳请先生收我为义子。我二人同心共济,以成大事,满足我二人的共同心愿,岂不两其美?”
段天涯听他说到“先生并无子息”这六个字时,情不自禁的向段夫人瞧去,四目交投,剎那间交谈了千言万语。
刀白凤虽已在众人面前言明谢小峰的身世,此刻也红了脸色,轻轻转过头去。
要知道她虽与段天涯意外有了男女的结晶,心中却对他并无半分爱慕之意。
但段天涯老来知道自己残废之人,竟然留有子嗣,已然喜出望外,又岂会奢望刀白凤会对他这天下第一恶人付出真心?
段天涯嘿嘿一笑,并不置答,心想,这句话若在片刻之前说来,确也两其美。
可是此刻我已知自己有子,待到门主之位到手,又怎能再将其传之于你?
慕容海见他只是笑了一声,并不答话,以为他是没有听到合适的筹码,当下继续道,“大明江山,然已岌岌可危,这正是我大燕复国之际,若先生携带大理段氏帮我,他日荣华富贵可以用享。”
段天涯道,“你当真要我将你收为义子?”
段天涯表面上缓和下来,心中却道,此刻我身中毒药,唯有勉强答允,等毒性一解,立时便将他杀了。
慕容海见他松口,大喜过望,忙道,“正是。”
段天涯淡淡道,“如果你认我做义父,那便是将慕容改姓为段了,你可愿意?”
慕容海沉吟片刻,踌躇,“这个……在下虽非忘本不孝之人,但成大事者不顾小节,既拜先生为父,自当忠于段氏,从此一心不二。”
段天涯哈哈大笑,说道,“妙极,妙极!老夫浪荡江湖,无妻无子,不料竟于晚年得一佳儿,大慰平生。你这孩儿年少英俊,我当真老怀大畅。我一生最喜欢之事,无过于此。观世音菩萨在上,弟子感激涕零,纵然粉身碎骨,亦不足以报答你白衣观世间菩萨的恩德于万一。”
心中激动,两行泪水从颊上流下,低下头来,双手合什,正好对着段夫人。
段夫人极缓极缓的点头,目光始终瞧着躺在地下的儿子。
段天涯这几句话,说的乃是他真正的儿子段浪,除了段夫人之外,谁也不明他的言外之意,都道他已答允慕容海,收他为义子,将来传位于他。
而他言辞中的真挚诚恳,确是无人能有丝毫怀疑,“天下第一大恶人”居然能当众流泪,那更是从所未闻之事。
慕容海大喜道,“先生是武林中的前辈英侠,自必一言九鼎,决无反悔。义父在上,孩儿磕头。”双膝一屈,又跪了下去,准备重重磕头。
忽听得门外一个懒懒散散却又透着几分坚定的声音大声道,“非也,非也!此举万万不可!”
门帷一掀,一人大踏步走进屋来,正是包不同。
却说包不同一向行为乖僻,戏谑江湖,此刻不丁不八的站着,却是满脸决绝之色。
慕容海当即站起,脸色微变,转过头来,有些不悦,说道,“包三哥有何话说?”
包不同道,“公子爷是大燕国慕容氏堂堂皇裔,岂可改姓段氏?兴复燕国的大业虽然艰难万分,但咱们鞠躬尽瘁,竭力以赴。能成大事固然最好,若不成功,终究是世上堂堂正正的好汉子。公子爷要是拜这个人像不人、鬼不像鬼的家伙做义父,就算将来做得成皇帝,也不光彩,更何况改去慕容姓氏,真是难上加难。百年之后,更有何面目去九泉之下见慕容氏的列祖列宗?”
慕容海听他言语无礼,又担心他恶了段天涯,坏了自己千秋大计,忍不住心下大怒。
但包不同毕竟是他亲信心腹,十几年来用心辅佐,忠心耿耿。
且此刻更是用人之际,不愿直言斥责,淡淡的道,“包三哥,有许多事情,你一时未能明白,以后我自当慢慢分说。”
包不同摇头,“非也,非也!公子爷,包不同虽蠢,你的用意却能猜到一二。你只不过想学韩信,暂忍一时胯下之辱,以备他日的飞黄腾达。你是想今日改姓段氏,日后掌到大权,再复姓慕容,最后发兵征宋伐辽,恢复大燕的旧疆故土。公子爷,你用心虽善,可是这么一来,却成了不忠、不孝、不仁、不义之徒,不免于心有愧,为举世所不齿。我说这皇帝嘛,不做也罢。”
慕容海听他言语放肆,更是将自己的用心大白天下,心下怒极,厉声喝道,“包三哥言重了,我慕容海大好男儿,殚精竭虑光复祖业,又如何不忠、不孝、不仁、不义了?”
包不同道,“你投靠大理,日后再行反叛,那是不忠;你拜段天涯为父,孝于段氏,于慕容氏为不孝,孝于慕容,于段氏为不孝;你日后残杀大理众人,是为不仁,你……”
一句话尚未完,突然间波的一声响,他背心正中已重重的中了一掌。
只听得慕容海冷冷的道,“我卖友求荣,杀害多年兄弟,是为不义。”
他这一掌使足阴柔内劲,打在包不同灵台、至阳两处大穴之上,正是致命的掌力。
包不同万没想到这个自己从小扶持长大的公子爷竟会忽施毒手,哇的一口鲜血喷出,整个人缓缓瘫倒在地,气绝而亡。
一双铜铃大眼,却死死盯着慕容海,不肯闭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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