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回忆与混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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战俘营巨大的船体已经在炮火的冲击下七零八落，高高的瞭望塔从中间折断，尖尖的塔顶插入沙漠，短短的塔底被子弹击打的满目疮痍，船顶上被开了数不清的大小破洞，从破洞可以隐约看到穿梭其中的羚澜反抗军和蓝蟒远征军，激光枪闪出的光芒，冷兵器擦出的火花……穿着各式装甲的羚澜人早已冲下那艘紫黑色飞船，躲藏在安逸蜗壳下的平民终于有机会和胆量拿起武器，和蓝蟒的侵略者一较高下。

轮椅上的哈米利俯视着地面发生的一切，左手下意识地抚摸着膝盖上，那条被火焰灼烧过的斑驳狐尾，周围不绝于耳的爆炸声丝毫没有动摇他眼神里的坚决和狠辣，有柳瑾购买的武器做支持，有陈霖昊留下的遗产做保障，有家族积累多年的资本做承诺，消灭这帮远征军是早晚的事。高密度的进攻和突然袭击，让远征军完来不及反应，他们一定很后悔轻视了羚澜星的土著，负责潜入敌人飞船的先锋小队也已经从飞船内部给敌人造成破坏，无论多强的远征军，都不会是黎明军团的对手。

他现在只担心一件事——叶卡捷琳娜手上还拿着半张反物质炸弹的设计图纸。这将是他用来威胁蓝蟒总裁的筹码，既然活了下来，就必须拼尽力，得到想要的东西。

他看着眼前纷乱的战火看的出神，思绪渐渐漂泊到了与战火无关的回忆——

当陈霖昊将他从那片黑暗一把推出的瞬间，他便觉得自己开始以飞快的速度下坠，失重的感觉令他头晕目眩，周围不会为何还燃起了火焰，但这火焰却并不能点亮他昏暗的视线，似乎太阳也被萨莉爆发出的黑色物质遮蔽了。他只能看到那只毛茸茸的灰色尾巴很快便被烧焦了好几块，下落的速度也越来越快。

直到一根发出金光的双羽蛇法杖出现在了他的面前，周遭的火焰迅速熄灭，金光将他笼罩，坠落感很快消失，一个些许眼熟的女人把他抱住，温暖的双臂取下了裹着他的灰狐尾巴。

“他……陈霖昊把尾巴给了你？”那个女人眼神里闪出一丝担忧，而当她再看向那一片漆黑的天空时，担忧变成了绝望。

“你是……”哈米利却没有回答女人的问题。

“我是柳瑾，在踏漠号上和陈霖昊劫持过你。”

这名字让哈米利心里一震，柳瑾不是死了吗？难道自己这么快就到了地狱？到了亡者的世界？

“我们……都死了？”泪水在他眼睛里打转，而柳瑾这次也没有回答他，只是把他放在了柔软的沙地上，这时候他才注意到，自己已经降落在了地面上。

“那是威姆研究炸弹的实验室入口，要和我下去找个东西吗？”

只见柳瑾将法杖在手中旋转几圈，再次将法杖立起时，它便乖乖悬浮在了沙地上，跟随着柳瑾的步伐朝实验室入口飘去，淡淡的金光照亮了前方的路。

哈米利突然意识到，柳瑾并不像陈霖昊和萨莉在飞船上看到的那样，被反物质炸弹炸死，她也许是羚澜星的某个神灵，或者其他厉害的外星人？

“我和你一起去。”他拖着伤痕累累的身体，想要跟上柳瑾的脚步，却发现自己连挪动身体都很难，一个踉跄，就朝着沙地栽去。

“小心！”突然，有一双涂着黑色指甲油的手拉住了他只剩一条的胳膊。哈米利回过头，发现是一个穿皮衣的红发女人。

“我是宁格伍德小姐，战火下午茶的作者兼编辑。”在宁格伍德身后，依旧站着被迫服从她的D，它愁眉苦脸地提着从研究所拿出来的小灯。

“我认识你身后这玩意儿。”哈米利指了指D。

“我可比它厉害，不然它怎么会这么听话？”宁格伍德微笑着看向D，而D不情愿地低下了脑袋。

听到动静的柳瑾早已转身朝他们走去，“宁格伍德，找到图纸了吗？”

“我就知道你不会有事的！”宁格伍德笑着和柳瑾拥抱在了一起，“你真是个工作狂，狂的就像这风。”她放开柳瑾，从D的手中拿起了一个小巧坚实的保险箱，“图纸在里面，但箱子，打不开。”她无奈地摇了下头。

然而，哈米利却觉得箱子有几分眼熟。

“箱子是哪儿弄到的？”他问。

“多里格尔的办公……”宁格伍德立刻想起了什么，“是你爸爸的办公室。”

果不其然。

这句话盖过了耳边呼啸的狂风，直直窜入哈米利的大脑，击的泪水突然间从眼眶涌出，紧接着又被狂风带走，被沙漠吞食。单薄矮小的身体被风吹的愈发摇摆，但他反而挣开宁格伍德的搀扶，朝着研究所一瘸一拐的跑去。

那个他称之为“父亲”的肥胖男人，称之为“父亲”的讨厌鬼，称之为“父亲”的星球叛徒……明明口口声声说着“他死了才好”，可他真的死掉时，哈米利却是唯一为他落泪的人。

“哈米利！”柳瑾抓住了他的胳膊，“陈霖昊也死了，但你觉得我们还有时间为死者恸哭吗！”

“要你管我！”他从未如从用力地挣扎过，可挣扎的结果却是柳瑾抓的更紧了，“你个没妈的婊……”

脏话就在嘴边，可哈米利眼前却浮现起多里格尔教育他不要骂人的样子，他最不屑于去听的说教此时却在记忆中约束了他，紧接着，关于父亲的记忆像是开闸的洪水倾泻而出——为了保护加利耶庄园归顺威姆；知道哈米利在小学被同学欺负，便和同学父亲结成生意伙伴，又坑的对方家产无；当加利耶集团面临信任危机，靠压榨员工和炒作起死回生……

都不是什么光彩的手段，目的却又很明确：保护得到的一切，然后得到更多。

哈米利捂着嘴巴，尽力咽下了所有的哭声，而风已经拭干了他的泪水，“到研究所里面，风太大，如果是纸质图会被刮走。”说完，他拉起柳瑾，朝着研究所走去。

厚厚的铁质大门已被沙子掩埋过半，但门刚打开一条缝时，忽然吹来的一阵飓风直接让他们连人带沙被刮了进去，等再将门关好时，研究所内部的楼梯像是古墓里的台阶，被沙子完掩盖。

“我看看。”哈米利把保险箱放在了面前，接着又从D的手中夺过唯一的一盏小灯。

只见保险箱的箱门上有一个大大的凹槽，造型像是一只狮子的脑袋，而只有凹槽被填满时，才可以输入密码将保险柜打开。

这颗狮子脑袋哈米利再熟悉不过了，他毫无犹豫，从裤兜拿出了那个也许属于他哥哥的家族徽章，将狮子脑袋卡进凹槽，接着便听到了一声脆响，保险箱顶端中心位置，一个小小的铁壳被弹出一角，将铁壳拿下后，便是一个输入电子密码的小屏幕。

“破解密码交给我就好，也许你可以去看看你父亲？他在最下面。”宁格伍德想要接过保险箱，可哈米利却把她的手打到了一边。

“密码是我的生日。”说完，哈米利迅速而熟练地输入了一串数字，紧接着便是保险箱内部，金属条弹开时发出的回音。

小小的箱门打开了，淡淡的灯光瞬间便照到了保险柜里的图纸，而在图纸之上，却是一封连信封都没有的信。与其说是信，倒不如说是一段短短的留言。

哈米利立刻把手伸进去，可他却根本没有碰那张一定是留给他的东西。他只是一把抄起图纸，塞进了怀里，不给柳瑾和宁格伍德一丝触碰图纸的机会。

与此同时，外面的风暴结束了，风声渐息，他毫不犹豫地打开了研究所的大门，头也不回一下，仿佛百米之下父亲的尸骸已不存在，而那张留言更像是与他无关。

“柳瑾。”宁格伍德担忧地看着她，“哈米利只是个小孩，你逼太紧了。”

而柳瑾却只是轻笑一声，声音里满是否定，“宁格伍德，他不愿做普通小孩。”接着，她把留言取出，收到了自己的口袋里，“这一瞬间的成长说明他对某事有很强烈的渴望，这份渴望甚至可以引领我们这些苟且偷生的无头苍蝇。现在羚澜民众需要一个杰出的领袖，否则会一直龟缩在那紫黑色的飞船里。我相信哈米利就是最合适的人选。”

此时的哈米利正沐浴着天边倾泻的第一缕光芒，“黎明军团”这个词再次回到了他的脑海。

可突然，他觉得一阵眩晕，便坐到了地上，柳瑾和宁格伍德也察觉到了异常，立刻冲了出来。

一个青白色长发，穿着黑色军装的女人出现在了哈米利面前，而在她身后，除了带来的大量远征军，还有一艘装载着羚澜星难民的紫黑色飞船，只是，这艘飞船已经被荷枪实弹的士兵和空中盘旋的战机包围。

“蓝蟒远征军司令，叶卡捷琳娜。”她伸出了右手，而哈米利只能用仅剩的左手和她用力握了几下，“我来找炸弹的图纸，但没想到，已经有人在里面了。我感觉，你们不会没一点收获吧？”

哈米利并没有犹豫，他立刻取出图纸，用牙咬着图纸上半部分，而手则迅速地撕掉下半部分，将其塞在了叶卡捷琳娜手上，“我有条件。”接着，他取下了嘴上的图纸，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把它塞进了自己的衣服。“等难民撤离成功，”他指了指那艘紫黑色飞船，飞船上的羚澜人无一例外，都在看着这个独臂的小孩，“再把另一半交给你，在此之前我可以在这儿做人质。但你如果要硬抢，我只能引火自焚了。”

他的语气十分平淡，却不容反驳。

“你今年几岁？”叶卡捷琳娜眼中闪出一丝赞赏。

“十岁。”突然，他愣了一下，“也许今天刚好十一岁了。”

“等我做了总裁，一定好好培养你，让你坐我的位置，做远征军最高司令。”说罢，叶卡捷琳娜优雅地转过身，“撤军，把羚澜人放了。”

哈米利到现在也不知道自己是如何那样快地做出判断，他更想不到，柳瑾会向飞船上所有幸存的羚澜人介绍自己，明明自己是叛徒的儿子，可当柳瑾信任自己时，这些羚澜人也开始选择为自己赴汤蹈火。

“哈米利。”突然间，柳瑾将他从回忆中拉出，“基本要攻陷这些远征军了，也许你可以松口气了。”

接着，她拿出了之前收好的那封留言，“不看看吗？多里格尔写给你的。”

“不了。”哈米利抗拒地别过脑袋，“无非是辩解自己的行为。我能理解，毕竟他肩负着保护家族的责任，但我不一样。”

说罢，他从轮椅上站起，用安装上的机械右臂拿起了拐杖，“我要保护的，是整个羚澜。不论用什么方法。”

可紧接着，飞船尾部却传来了一声爆炸，不祥的气息扑面而来。

“怎么回事？”哈米利立刻抽出枪，却被柳瑾一把按在轮椅上。

“你的价值远大于我，我去看看。”

而就在这时，一个矮小结实的身影闯进了指挥室。“不必看了，C43远征军指挥，贾森，前来逮捕你，小屁孩。”

竟然是那个飞船被抢的废物指挥官，哈米利双手紧紧握住轮椅两边的轮子。想不到他大意了，只顾着进攻叶卡捷琳娜带来的远征军，却疏于防守，忘了羚澜星除了威姆、陈霖昊，还有贾森这家伙。

“我抢了你的飞船，还改名叫踏漠号，你一定很不爽吧？”哈米利背对着贾森，摆出一副瞧不起对方的样子，而一旁的柳瑾，枪口已经对准了贾森。

“你以为只有你会抢别人东西？”贾森一边打量着飞船，一边嘲弄着哈米利，“你就是个小孩儿，做什么美梦呢？今天啊，你必然死在——”

“砰！”

突如其来的枪声让还没怎么扬眉吐气的贾森愣在原地，他摸了摸自己的额头，却发现有血流出。

“我都说了，我是情报局邵阳辉，有总裁的密令，不让你瞎掺和，你非要表现表现。”邵阳辉一边说，一边把抢来的手枪丢在地上。

紧接着，他举起双手来到柳瑾面前，“前五十号的A级远征军都涉嫌叛变，除了你们正在打的这些，其他的都抓去审查了，为了对羚澜的巨大付出表示感谢，总裁派来了零号武装和肃清局支援你们。”

“还派军来？”哈米利迅速将轮椅转向邵阳辉，拐杖狠狠朝他戳去，可邵阳辉看都没有看，便用一只手接住，“随你们蓝蟒叫嚣，我告诉你，来多少，我杀多少！”

“恶狠狠的语气可吓不到这些宇宙强盗。”说着，邵阳辉指向了夕阳照射下，一个个密密麻麻的飞船剪影，从这儿远远望着，简直像一片蝗虫，这让鸟不拉屎的羚澜星忽然掀起了更加绝望的气息。

“是你们的人？”柳瑾倒吸一口冷气，这样多的敌人，不管用什么战术，都很难有胜算了。

“以前是。”他的语气里有些无奈，“现在是宇宙佣兵组织，‘群星之上’，说是佣兵，却和强盗没什么区别，最难缠的是，他们中有不少叛逃的零号武装成员。”

真可谓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打了远征军，又要打宇宙强盗，绝望感从柳瑾和哈米利的心中渐渐蔓延。但他们不会被这样的感受操控。

“看样子是把羚澜当你们的棋盘了，随随便便就在我们的领土上开战。”哈米利拄着拐杖，强硬地站起来，双眼死死看着邵阳辉，“告诉你，不，可，能。”

哈米利不明白这个叫“群星之上”的组织为什么会来，但且不说自己能不能打过这么大体量的部队，光是羚澜这颗星球，已经承受不住更多的战争了，“柳瑾，和他们发谈判信号，搞清楚他们来的目的。”

“你要和他们谈？”

“对。”

然而柳瑾却立刻否定了哈米利的打算，“让我去，你留下，和蓝蟒协调支援的事，如果我和他们谈失败了，你就和蓝蟒联手，再打一仗。”

说罢，柳瑾已经绕开哈米利，在操作台上发起了信号。隔着厚厚的挡风玻璃，她的余光看到了被完武力碾压的远征军残余，飞船尾部原本偷袭黎明号的贾森部队也被迅速消灭，无数飞船碎片如暴雨倾泻而下，零零散散的远征军士兵也被各式各样的武器灼烧，冰冻，亦或是化作尘埃。着意味着，周围几乎在挨打的远征军，现在变成了对他们虎视眈眈的“群星之上”强盗团。

当柳瑾发出谈判信号的瞬间，一颗炮弹已经飞向了黎明号，也就是他们所在的飞船，情急之下，哈米利抓起膝盖上的狐狸尾巴，朝挡风玻璃快速扔去，没想到这条尾巴像是接受了哈米利的命令般，立刻散发出绿光，包裹住了整艘飞船，而当炮弹打在船上并爆炸的瞬间，飞船内的哈米利等人只是隔着玻璃看到了震撼人心，将整个飞船头部包裹住的火光，以及那震耳欲聋的轰隆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