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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打主持回来之后,就不准大家私底下再提这件事,而这件事就这么不了了之了。外头的人不知道内情,却凭着些蛛丝马迹,也有了一番猜测:卢长史和薛将军见过觉名大师,就是为了替空寂法师遮掩。觉名大师不想得罪如今当官的两位,就只好答应不再提此事,不再追究空寂法师的责任了。
百姓自然最痛恨这样的事,免不了私底下要骂这些当官的都是仗着权势便徇私舞弊,欺公枉法,更是感叹觉名大师慈悲胸怀,能屈能伸,是吃了亏也不能声张的弱势一方。不管这个事实是否如他们所见,可在他们眼中,“真相”就是如此。
然而空寂,虽然“侥幸”地逃过一劫,被人“另眼相待”,心中却也苦涩难言,只觉屋外之寒,也不过如此。
这件事只有他知道,是栽赃陷害。
而后面在师兄空能说可以补上这笔钱之后,他改口也是因为主持觉名大师的座下弟子相求,让他不要再将此事闹大。空寂本来不想生事,只想在这安安稳稳地待上三年,学得回京,几番思虑之后,答应了对方。可师兄空能说却深信此事和他无关,一定要为他讨回公道,不然日后千佛寺的僧人都会以为他们是软弱可欺的。这样一来,便一发不可收拾。
他也知道薛绍驻军西州的事,但是他没想到的是三娘竟然也来了,而且薛绍竟然会为自己出面,替他说话。寺中人的态度也一下有了转变,尤其是在卢长史下令封寺的时候…
有了主持的话,现在其余的人自然不会当着他的面再说这些事,可是空寂知道,那不过是自欺欺人而已,闭口不谈,并不代表心无所想。
这件事情,貌似看着过去了,可也让空寂陷入了一个尴尬又为难的境地,就是不管空寂有没有做过这事,对于旁人来说就是他做的,因为长史和主持的态度已经说明了这件事将要被翻篇,不会再追究也是因为看在薛将军的面上,所以袒护而已。
而他,其实做没做过都不要紧了,因为不必去在意。
空能却不被主持和千佛寺的僧人待见,认为此事就是他推波助澜,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挑起事端,加上他不像空寂背后有人,更加受气。
他也免不了在空寂面前念叨,“我自然是不比师弟福道深厚,如今这样,都是我不知好歹!”
空寂闻言心里也不好受,有心宽慰道:“师兄是好心,只是好心办了坏事,怎么是不知好歹呢?”
看空寂一脸无辜,好似置身事外的样子,空能胸腔忽然生了一股气,他不由得拔高了声音:“不必再说,日后这等事我便是再也不做了,我原也是为了你好,我这个做师兄的安能看着你被人栽赃陷害?可你呢?却是一副无谓模样,还想着息事宁人,简直是软弱无能!师兄都不知要如何说你才是!”
空能披头盖脸便说教了空寂一顿,空寂总是觉得自己做得不够好,这才连累别人,所以都一声不吭地受着。想了想,还是提醒道:“主持的意思是日后不要再提…师兄你就少说两句。”
这却让空能越来越来劲,他哼了一声,恨铁不成钢一般,“要我说,如今你还有什么好怕的?你既然有贵人相助,又何必吃这个哑巴亏!你在雍城也是有名的法师,再这还要受这个窝囊气?如今连一声不吭,师父的脸面都叫你给丢尽了!读了那么多佛经,又何用?”
空寂虽然安慰自己不必去在意,这些不过都是心中虚妄,乃身外之物。可闻言也不免脸色有些发白,也觉得自己好像真如空能所说,软弱无用,他沉默地将头垂了下去。
空能见空寂手里还拿着佛书,就忍不住道:“师弟运道别人比不得,有贵人相助自然也是高枕无忧了,我看又何必日日在那苦学佛法,就是敷衍了事谁还敢说你不成?”
空寂能忍,不代表愚笨,听不出空能话里的意思,他也有些忍不住了,质问道:“师兄你这是什么意思?”
他的为人品性被人质疑,如今连这学佛所得也要被人质疑是敷衍卖弄吗?
空能哼了一声,道:“你当真就打算这么算了?”
空寂也不想再理他,嗯了一声,双手合十,闭上眼就要念佛。空能见状气得跺脚,可又不能真的如何,禅屋里干转了几个圈之后,一气之下就离开了。
终于清净了,空寂忍不住悄悄松了口气。
静下来,他又不免想到,薛将军愿意出面,是否说明他与三娘是相信自己的呢?又或许只是另有原因,而自己是否清白,不重要?
可其实,他很希望清容能够相信他的为人。
……
觉名大师也是立了据的,薛绍和卢开彦办事妥当的,并没有因只是私下协定而只做口头之约,这自然不牢靠。白纸黑字写下了,才有凭证可依。
钱财的事解决了,剩下要紧的就是过冬要用的御寒衣物,如今是有钱能置办,但是做出来却有些来不及,便是送到制衣的铺子里也赶不出几万件衣物来。
阿珍得了回应,正准备从衣料铺子离开,便见安七郎和一个五官俊美的美少年从里间走出来。安七郎认得阿珍,和她打了个招呼,“你可是和夫人一道来的?”
阿珍礼了一礼,摇头道:“我家娘子在家没出门呢。”阿珍又忍不住多看了安七郎身边的少年一眼,这少年剑眉星目,五官深邃,个子也高,一看就是胡人。没想到这安七郎自己长得好,连表兄弟也长得俊美…
安七郎笑着介绍道:“这是我的表弟,康五郎。这铺子也是安家的铺子,我刚好过来找他说事。”
康五郎客气地看着阿珍笑了笑,阿珍耳尖微红,也点头唤了声,“见过康五郎。”
安七郎问道:“你独自出来可是有什么事?”
阿珍见他问起,不免多说了一句,“我家娘子正想着找人赶制成衣呢,叫我来铺子打听十来日能做出多少来。”
见阿珍空手而归,就知道没谈好,安七郎问道:“这是要多少?”没道理连安家制衣铺子都赶不出。
“少说也要一万多件吧…”
这么多!安七郎和康五郎都不免一惊。
阿珍胡乱点了点头,不想再这多说耽误时辰,便匆匆告辞离去了。
这安七郎脑子转得快,陆清容的身份摆在那里,想也知道这些衣物是用给谁的,若是能揽下这事,不说是笔不小的买卖,和官家打好关系,日后说不定还能多条路呢…于是,很快他就计上心来。
隔日,安七郎就登门拜访了。
不过这回他不是独自前来的,还带着家中的兄长安三郎过来,阿珍还特意往后瞄了几眼,都没有见到昨日的康五郎,想到这她不免还是有些小失落的。
颂月见她在那胡乱瞟,看着又有点失落,不免好奇,“乱看什么呢?”
只听阿珍嘟囔道:“这安七郎怎么不带他的表弟来呢?”
颂月白了她一眼,笑道:“他来定是找娘子有事的,带他表弟来做什么?照你这样说,岂不是他一家子都要带来?你可真是。”
阿珍不好意思地笑笑,忍不住想道,那还不是因为昨日那个康五郎实在太过好看了,谁会不喜欢多看几眼生得好看的人呢?而且那康五郎又生得那样年轻和气…又不像阿郎那般冷漠严肃,比那个“男妖精”顾郎君又多了几分硬朗之气…总之,她就是觉得特别不同。
颂月提醒她道:“好了好了,快别在这胡思乱想了,快去前头候着娘子。”
……
这边清容刚和安七郎谈上正事。
安七郎道昨日在安家店里和康五郎谈事的时候恰好遇上了阿珍,多半猜到了些。“夫人若是不嫌,我和兄长昨日倒是想了个法子。”
清容点头道:“安郎君直言无妨。”
“安家的制衣店铺虽说在西州也大,但若要赶那么多件衣服出来怕是不能够,何况这些店都是做如夫人这般人的生意,寻常人家都不会来这店里做衣裳,这省下来都是能买好些衣料了。”
清容闻言点头,安七郎说得也算明白,这些人工的钱很高,加上她又要那么多件,既做不出来也所费高昂…
安七郎就继续道:“不如夫人从外头请些做女工的娘子来,安家倒是有一批做女工的绣娘,如今冬日是农闲的时候,她们也正好能腾出手脚来,可以帮忙赶制。”
农闲?
清容登时有了一个想法,扬眉笑道:“安郎君说得倒是有理。我看时候也不早了,安郎君和表兄来得好巧,不如留下吃顿便饭吧,今日将军也会回来,早就听说了安郎君的名声,将军也正想一见呢。”
安七郎和安三郎闻言满面惊喜,满口应下:“不敢不敢,承蒙将军不嫌,当真是愧不敢当!”
清容这边又吩咐了颂月去给薛绍送信,说是眼前为难的事,她倒有了法子,请他回来商量一番。颂月自然不敢耽误,亲自去了外城兵营处找。
薛绍见清容遣人来寻,定是有急事,很快也回了家中。进屋便见到了那安七郎和另外一个胡商也在等着自己,他们见到薛绍面上一喜,连忙起身见礼,薛绍不知清容何意,但想来她请了人来也定有用意,于是挥挥手,客气道:“不必多礼。”
清容走上前,笑着将刚刚安七郎他们说的事和薛绍简单说了一番,“可我想着如今是农闲,耕种放牧皆休,晦日节也还早,如今正是大家都得闲的时候,我看不如请每家每户的女眷来赶制,只做简单的缝制,自愿参与,再记录在册,事后按件交付钱帛。”
薛绍有些意外,觉得这并不是不行的。
只听安七郎在旁叫好,“某也以外夫人此法甚好!一来呢,这人手是不必担心了,所费也不高。二来呢,如今不事农桑了,寻常人家领了这份差的也可多份进账,补贴家用。”
薛绍思索片刻,西州这人口不过四万多,若是这样分算下来,不说多也不会少了…他倒是觉得听起来是可行,不过也担心能否切实可行。
清容道:“说起来和做起来自然还是不同,安郎君的表兄康郎君便是做制衣这一行的,其中细节很是清楚,若是将军觉得可试,不若到时再请卢长史来一道商议?”
薛绍赞同,与清容说道:“还是你想得周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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