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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王廷和鄢懋卿乘坐轿子赶到织造局,并看到当下情况的那一刻起,他们便知道,一切都来不及了。
此时的织造局,早已被全副武装的士卒,围得水泄不通,时不时便有人被士卒从织造局里押送出来。
当鄢懋卿看到这副景象时,不由得面色煞白,浑身颤抖,呢喃自语道:“完了,这下全都完了!”
要知道,织造局可是归宫里管,赵贞吉既然敢在光天化日之下,亲自带兵包围织造局,必然是有所依仗。
想到这里,鄢懋卿就不由得感到一阵绝望,此刻,他最害怕的便是织造局总管太监庞谦,为了减轻罪责,而胡乱攀咬。
一旦事情败露,那么等待他鄢懋卿的下场,只有死路一条!
鄢懋卿越想越害怕,正当其深吸一口气,想要佯装镇定,跟随王廷的步伐,向织造局内走去时,差点一个踉跄,摔倒在地。
不过还好一旁的侍从眼疾手快,及时上前,扶住了鄢懋卿。
相较于鄢懋卿,王廷这边也好不了太多,此刻的他,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
当二人来到织造局门口时,很快便被守门的士卒拦住。
守门的士卒见王廷和鄢懋卿身着绯色官服,品秩不低,因此,不敢有丝毫怠慢,在确认完二人的身份后,便进去通报了。
在等待士卒进去通报的这个间隙,只见鄢懋卿转过身来,看向一旁的王廷,出言询问道:“王大人,你说,庞公公那边会不会……”
鄢懋卿的话还没说完,只见王廷无奈地叹了一口气,缓缓道:“唉,还是走一步看一步吧!”
在这之后不久,只见先前进去通报的士卒快步来到二人面前,俯下身体,恭敬道:“二位大人,巡抚大人说,你们可以进去了,他在大厅等你们!”
王廷和鄢懋卿闻言,在互相对视一眼后,旋即迈步进入了织造局。
……
在经过那些织工们工作的地方,并穿过一条长长的走廊后,王廷和鄢懋卿来到了织造局内,用以待客的大厅。
刚来到大厅,王廷和鄢懋卿便敏锐地察觉到,有三道视线落在了自己身上。
这三道视线,分别来自于坐于主位的赵贞吉,以及两侧的戚继光、俞大猷。
随后,只见二人收敛心神,上前一步,向赵贞吉躬身行礼道:“见过巡抚大人!”
赵贞吉闻言,将目光分别从王廷以及鄢懋卿的身上扫视而过,挑了挑眉,出言询问道:“二位大人来织造局,有何贵干啊?”
王廷闻言,在脑海中组织好语言后,方才鼓起勇气上前,出言询问道:“巡……巡抚大人,下官在得知您亲自带兵,包围织造局后,便匆忙赶到了这里!”
王廷在说到这里的时候,顿了顿,又继续补充道:“要知道织造局可是归宫里管,您这样做会不会有些许不妥,万一到时候……”
赵贞吉听闻王廷此话,脸上浮现出莫名的笑意,转而开口道:“所以王大人是来向本官兴师问罪来了?”
待赵贞吉的话音落下,王廷脸上不由得闪过一丝慌乱之色,只见其摆了摆手,连声解释道:“巡……巡抚大人,您误会了,下官不是这个意思,下官只是觉得……”
赵贞吉将王廷脸上的表情尽收眼底,毫不留情地出言打断道:“王大人不必再说了,本官自有分寸!”
“庞谦身为织造局总管太监,其本人不仅大肆贪贿,而且还信用奸佞,搞得整个织造局乌烟瘴气,本官会如实将他的罪状上奏朝廷的!”
眼见赵贞吉已经将话说到这个份上,王廷心知事不可为,要是继续这个话题,也只会平增自己的嫌疑。
随后,只见其回过神来,讪笑两声,用以缓解现场尴尬的气氛:“既然巡抚大人已经决定了,那下官也不好横加干涉!”
“巡抚大人事务繁忙,下官也不好过多打扰,就先告辞了!”
在王廷之后,一旁的鄢懋卿也紧跟着向赵贞吉表明去意。
赵贞吉听闻此话,点了点头,出言应声道:“嗯,二位大人慢走!”
待话音落下,王廷和鄢懋卿在分别向赵贞吉,以及一旁的戚继光俞大猷拱了拱手后,便径直离开了大厅。
在这之后,只见一旁的戚继光面露疑惑之色,看向赵贞吉所在的方向,出言询问道:“巡抚大人,您说王大人和鄢大人,在这个时候跑来织造局干什么,关键他们没说两句话就走了!”
赵贞吉听闻此话,在思衬片刻后,轻抚胡须,笑着给出了回应:“依本官看,他们来织造局,无非是想要打探一下目前的情况罢了!”
赵贞吉在说到这里时,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神色,暗自道:“可惜你们是朝廷派下来查案的官员,本官暂时还动不了你们,不然的话你们就跟那个织造局总管太监庞谦,一起作伴吧!”
王廷和鄢懋卿在返回驿站后,很快便从下属的口中,得知了另一个不幸的消息。
那便是,眼下浙江的官府,已经派出大批官差以及士兵,对那些以低价收购百姓手中生丝的商贾,展开严厉的打击,有无数商贾,在这个过程中,锒铛入狱。
二人在得知这一消息后,脸上的表情顿时变得无比绝望,这意味着,先前的一切筹划,都已经付之东流。
毕竟,没了织造局这个“地头蛇”帮助,王廷和鄢懋卿手中能够调动的力量,也将大打折扣。
眼下,他们手头能用的人,只有带来的那些侍卫,以及胥吏。
而那些商贾,一旦没了织造局作为靠山,在官府的持续打击下,很快便会沦为一盘散沙,进而被逐个击破。
而更令王廷和鄢懋卿感到绝望的是,眼下,不仅马宁远的这桩案子,没能从中牵连到更多的人,他们甚至于还要为这次的失败负责。
毕竟,这次,朝中有许多人都参与了进来,要是不能够顺利完成任务,满足他们的胃口,那么王廷和鄢懋卿身为主要的责任人,必将遭到清算。
到时候,等待他们的,也只有死路一条!
……
渐渐地,天色黯淡下来,总督府书房内。
先前从织造局总管太监庞谦的房间内,搜出来的两本账册,此刻,正安静地躺在房间内的书案上,赵贞吉的脸上,满是踌躇之色。
赵贞吉原本的打算是,擒贼先擒王,抢先一步发难,将身为织造局总管太监的庞谦控制起来。
然后再腾出手来,慢慢对付那些妄图以低价收购百姓手中生丝的商贾。
一旦那些商贾没了织造局作为靠山,自然不堪一击。
这样一来,百姓手中的生丝,也能够顺利保住。
但就在搜查织造局的时候,却意外从庞谦房间的暗格内,发现了这两本账册,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让赵贞吉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赵贞吉的心里十分清楚,一旦自己将这两本账册递呈给陛下,必定会在朝中掀起一阵腥风血雨!
尽管自己会因此立下功劳,并大出风头,但同样也会招致其他人的敌视。
一直以来,赵贞吉所奉行的,便是明哲保身的策略,尽量不出风头,一切以保证自身存活为前提。
平日里尽可能与人交好,倘若不幸与人结仇的话,则必须先下手为强,在对方还未来得及动手之前,抢先一步弄死他!
如此一来,方才能够在诡谲多变的官场中幸存下来。
在纠结许久后,只见赵贞吉回过神来,深吸一口气,无声自语道。
“今时不同往日,本官现在已经是浙直总督兼浙江巡抚了,是名副其实的封疆大吏,不必再像以前那样谨小慎微了!”
“本官的一切都是陛下给予的,没有陛下,就没有本官的今天!”
“况且,既为封疆,则需要无条件地忠于陛下才是!”
在这之后,只见赵贞吉将内心纷乱的想法悉数压下,铺开纸笔,写起了回信。
“启禀陛下,近段时间以来,在浙江一地,有许多商贾打着织造局的旗号,妄图以低价从百姓的手中收购生丝,这些商贾为了收购生丝,无所不用其极,以致民怨沸腾。”
“为了不让事态进一步恶化,微臣在无奈之下,方才选择将织造局总管太监庞谦,以及与此案有所关联的相关人等,悉数缉拿归案!”
“只需要再给微臣一段时间,定能够将那些商贾一网打尽!”
“另外,微臣还在庞谦的房间的暗格内,发现了两本账册,其中一本为明账,一本为暗账,这两本账册中所记录的东西相差甚远,仅七月这一个月,就相差了一万两千多匹丝绸!”
“眼下,织造局的库房内,共存有四十二万匹丝绸,此事事关重大,微臣不敢擅做决定,现微臣已将织造局的两本账册,连同这封书信一同,交予陛下!”
待最后一个字落下,赵贞吉不由得松了一口气,随后,只见其将信中的内容又从头到尾仔细核对了一番,待确认无误后,方才将手上的毛笔放回原位。
待纸上的墨迹干透以后,只见赵贞吉将其郑重地装入信封,并唤来亲信,指着书案上的两本织造局账册,一脸凝重地叮嘱道。
“把这封信,连带着桌上这两本账册,一同交到陛下的手中,中间不得过任何人的手,都听明白了吗?”
来人听闻赵贞吉此话,不敢有丝毫怠慢,连忙俯下身体,出言保证道:“是,大人,小的一定将这两样东西,安全送到陛下的手中!”
来人在从书房离去后,便骑上早已备好的快马,向着官道行进。
……
紫禁城,乾清宫。
自从皇贵妃沈氏肚子里的孩子出生以后,嘉靖便时常往甘露宫那边跑,甚至有时候还会直接住在那边。
但有些事情,并不适宜在皇贵妃沈氏的面前提及,而吕芳又不想扰了嘉靖的兴致,因此,他总是等到嘉靖回到乾清宫以后,方才向其汇报。
<div class="contentadv"> 只见吕芳上前一步,来到嘉靖身旁,压低声音道:“启禀陛下,播州那边有消息了,这里是湖广巡抚冯岳,给您送来的亲笔信!”
吕芳说完,便从袖中将信封取出,恭敬递交到嘉靖的面前。
嘉靖听闻吕芳此话,整个人顿时来了兴致,旋即,只见其将手上的奏疏放下,看向吕芳所在的方向,出言吩咐道:“哦,冯岳的信,拿给朕看看吧!”
待嘉靖从吕芳的手中接过信封后,便将其拆开,开始浏览起了上面的内容,只见上面写着。
“启禀陛下,播州剩余的七家异姓小土司,已经顺利铲除,从他们家中抄没出来的财产,由于数目过于巨大,目前还在紧锣密鼓地清点之中……”
嘉靖在将信中的内容悉数浏览完毕后,将其放至一旁,出言感慨道:“嗯,这个冯岳,干得不错!”
从将信递出开始,吕芳就在暗自观察着嘉靖脸上的表情,见嘉靖龙颜大悦,吕芳也不由得松了一口气。
随后,吕芳在脑海中组织好语言后,方才上前,小心翼翼地询问道:“奴婢敢问陛下,可否是播州当地,那七家异姓小土司,有结果了?”
嘉靖闻言,点了点头,然后将那封书信,递交到吕芳的手中,转而开口道:“吕芳,你自己看看吧!”
待嘉靖的话音落下,只见吕芳毕恭毕敬地从嘉靖的手中接过书信,仔细浏览了起来。
良久,只见吕芳将那封书信放下,一脸喜悦,旋即出言恭维道:“陛下此举,是为播州一地的百姓,同时也是为我大明,铲除了一颗毒瘤啊!”
“当地的百姓,将无不感念陛下的恩情,以至于……”
吕芳的话还没说完,只见嘉靖摆了摆手,出言打断道:“行了,就先到这里吧!”
随后,只见嘉靖话锋一转,又继续道:“对了,吕芳,朕问你,眼下报纸的印刷如何了?”
吕芳见嘉靖突然提及此事,不敢有丝毫隐瞒,当即将目前的进度和盘托出。
“启禀陛下,目前新闻署那边,正在加班加点地尽全力印刷,这第三期的大明日报,想必很快就能够正式发行了!”
嘉靖在从吕芳的口中得知这一消息后,点了点头,又紧跟着吩咐道:“内容越简单越好,面向百姓的那部分报纸,上面的插画一定要尽可能地简明、有趣!”
“也让他们通过报纸知道,朝廷决定,免除天下百姓一年赋税的这个消息!”
吕芳听闻嘉靖此话,当即低下头,恭敬应声道:“遵命,陛下,奴婢必定不负陛下重托!”
嘉靖闻言,在沉吟片刻后,自顾自地说道:“既然眼下,播州剩下的那七家异姓小土司,已经被尽数铲除,朕也是时候让他们出发了!”
吕芳闻言,当即低下头,小心翼翼地向嘉靖确认道:“难不成,陛下指的是,您先前列入名单的那些宗室、勋贵子弟吗?”
嘉靖闻言,颇为平淡地瞥了吕芳一眼,出言吩咐道:“嗯,没错,明天叫英国公来见朕吧!”
“是,陛下!”
……
一夜的时间眨眼便过,第二天,英国公府。
此刻,房间内,张溶正惬意地啜饮着杯中的茶水,一副悠然自得的样子。
只要一回想起近段时间以来所发生的一切,张溶的脸上,就满是掩饰不住的笑意。
在张溶看来,自己俨然已经成为了皇帝与宗室之间,相互沟通的桥梁!
不仅如此,他的儿子张元功还即将被皇帝选派至播州一地任职,虽说是从最基层开始做起,但明眼人都能看出来,这些由皇帝亲自选派的宗室、勋贵,无非是去基层镀个金。
只要有了主政地方的经验,外加上他们宗室、勋贵的身份,日后必定会受到皇帝的重用!
正当张溶品完茶,准备照例去书房看一看儿子张元功的用功情况时。
只见管家匆忙走进房间,俯下身体,恭敬禀报道:“老爷,吕公公来了,说是奉了陛下的旨意!”
张溶在从管家的口中得知这一消息后,不由得精神一振,猛地从座椅上起身,出言吩咐道。
“快把吕公公请进来!”
“是,老爷!”
管家见张溶如此急切,不敢有丝毫怠慢,在向张溶躬身行礼后,便转身离开了房间。
在张溶看来,吕芳此行应该是为了先前那些,被陛下列入名单的宗室、勋贵子弟而来。
毕竟,嘉靖曾经亲口对张溶承诺过,等到皇贵妃肚子里的孩子出生,就让他们正式出发,去往地方任职。
不多时,在管家的引领之下,只见吕芳迈步进入了房间。
吕芳刚一进入房间,便俯下身体,看向张溶所在的方向,躬身行礼道:“见过英国公!”
“吕公公不必如此客气,来,坐!”
张溶说完,便从座椅上起身,将吕芳搀扶至一旁的空位上。
吕芳见此情形,也不作推辞,径直在座位上坐下。
在这之后不久,很快便有奴仆上前,替吕芳端来了一碗热气腾腾的茶。
“吕公公,尝尝,这是新到的茶!”
待话音落下,只见张溶向吕芳做了一个请的动作。
吕芳听闻张溶此话,在向其略微颔首后,方才端起茶杯,轻啜一口。
“嗯,真是好茶!”
吕芳在将手上的茶杯放下后,眼神一亮,不住夸赞道。
“既然吕公公喜欢这茶,不妨下来后,我派人给您送一点过去?”
“嗯,那就劳烦英国公了!”
对于张溶的好意,吕芳并未推辞,而是笑着接受了,毕竟,能够与英国公攀上关系,可是十分难得的。
在这之后,双方又寒暄了几句,最终,张溶率先步入正题,只见其看向吕芳所在的方向,出言询问道。
“吕公公,陛下这次派你过来,究竟是所为何事?”
“实不相瞒,英国公,咱家此番便是奉了陛下的旨意,请您去一趟乾清宫!”
“陛下似乎是打算让先前那些被列入名单的宗室、勋贵子弟,在近期出发,去往播州一地任职!”
张溶听闻吕芳此话,脸上闪过一丝难以自制的兴奋之色,只见其轻抚胡须,自顾自地说道:“好,好啊,总算等到这一天了!”
吕方将张溶脸上的表情尽收眼底,轻笑一声,紧跟着提议道:“英国公,事不宜迟,咱们现在就出发吧?”
对于吕芳的提议,张溶自然没有拒绝的意思,只见其从座椅上起身,沉声应道:“嗯,走吧!”
在临出发前,吕芳仿佛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似的,猛地顿住脚步,转过身来,压低声音道:“英国公,想必您应该知道,朝廷打算接下来在播州一地,施行改土归流的这个消息吧?”
张溶听闻吕芳此话,不由得感到一头雾水,颇为疑惑地开口道:“嗯,这是自然,不过按理来说,这个消息不是满朝皆知吗?”
吕芳似乎是猜出了张溶心中所想,笑着解释道:“英国公不必担心,咱家的意思是,朝廷接下来在播州一地施行改土归流,会容易很多!”
“眼下播州当地剩余的那七家异姓小土司,已经被陛下彻底铲除,再也构不成任何威胁,到时候,世子殿下过去,只需要按章程办事即可!”
张溶听闻吕芳此话,瞳孔骤然收缩,令张溶没有想到的是,皇帝居然会如此果决,说动手就动手!
随后,只见其反应过来,脸上满是感激之色,向吕芳拱了拱手,恭敬道:“多谢吕公公提点!”
“嗯,英国公,咱们这就出发去面见陛下吧!”
“嗯。”
……
紫禁城,乾清宫。
在吕芳的带领之下,张溶迈步踏上了乾清宫的阶梯,此刻的他,心情无比雀跃。
“看来我英国公府,不必再继续没落下去了!”
在进入乾清宫以后,只见张溶将目光转向,此刻正坐于龙椅之上的嘉靖,沉声道:“微臣叩见陛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嘉靖闻言,微不可查地点了点头,只见其将目光从张溶的身上扫视而过,出言吩咐道:“嗯,起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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