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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然如此,谨王府又为何拦着周家的人?”皇帝对于沈云绾的话,自来都是听一半、信一半。

“那是因为……”

沈云绾咬了咬唇,站起身,从袖里掏出一物:“儿媳请父皇过目。”

见状,钱有福连忙接过,双手呈给皇帝:“陛下……”

皇帝从钱有福手中接过了一张薄纸,抖开之后,眼中平添了一丝冷意。

沈云绾呈给自己的竟然是一张地契。

“父皇,四喜银楼是京城之中最大的银楼,一直倍受女眷们追捧,每天出入的女子不知凡几,且都是有身份的人家,她们随便说的一句话,说者无心,听者有意,只怕会源源不断地收集给幕后的主人。”

皇帝焉能不知这一点,否则,当初也不会安排盛飞羽掌控着整个京城的消息网。

“儿媳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沈云绾觑着皇帝的面色,小心翼翼地说道。

“你还有不敢说的话?”皇帝冷笑了一声,“朕还以为你天不怕、地不怕。”

“父皇,儿媳行得正、坐得直,当然俯仰无愧于天地……”

沈云绾话锋一转,唇畔露出明晃晃的讥笑:“不像崔家,心怀鬼胎!”

“放肆!你说崔家心怀鬼胎,可有证据?在朕面前信口开河的臣子,通常乌纱不保,你以为,你谨王妃的位置坚如磐石吗?”

皇帝目光森寒地瞥了沈云绾一眼。

“父皇,儿媳既然叫您一声父皇,那就是区别于您的臣子,难道在

自己的父亲面前,还要心中藏私吗?”

沈云绾不想回答这个问题,便把问题抛了回去。

“若是儿媳跟臣子们一样,见到父皇便满心惶恐,不敢说话,难道父皇是夏桀商纣吗?”

“谨王妃,大胆!”

钱有福喝道。

若是旁人,面对即将降下的雷霆之怒,早就跪地请罪了,沈云绾却冷哼了一声:“钱有福,放肆的是你!本宫跟父皇说话,轮得到你插嘴吗?你眼里没有本宫就算了,难道眼里连父皇都没有?”

对于谨王妃倒打一耙的本事,钱有福领教过多次了:“谨王妃,你不要血口喷人!”

然而,沈云绾没有理会钱有福,一双清澈的明眸望向皇帝,继而嫣然一笑:嫣然一笑:“在儿媳心里,父皇您不但是与尧舜比肩的明君,更是一位慈爱的父亲,儿媳才敢斗胆说出心里话。”

比肩尧舜?如果不是沈云绾在说这话时,神情一如既往,上挑的眼尾透着一抹高傲,皇帝都要疑心眼前是不是换了一个人。

“尧舜的功德,不是朕可以比肩的。”

皇帝淡淡道。

但哪个君王不喜欢这样的奉承,便是皇帝清楚沈云绾心口不一,依然难以免俗。

他的神情有所缓和:“继续说。”

“父皇,儿媳便直言了。若是崔家没有私心,当初为何不把四喜银楼写在宸郡王妃的嫁妆单子上?若不是儿媳这次误打误撞,儿媳绝不会将四喜银楼跟弟妹联系在一起。”

何况,儿媳还发现一件事。”

沈云绾将从崔瑶仙身上搜出来的玉瓶亲自呈给了皇帝:“父皇,您应当认识此物吧?”

皇帝接过瓶子,在看到瓶底的印记后,高深莫测的神情出现了一丝裂隙。

刹那间,他投向沈云绾的视线如尖刀一般的锋利。

“这是儿媳在弟妹身上搜到的。”

“搜?”皇帝敏锐地捕捉到了这个字。

“宸郡王妃在你手上?”

“父皇,昨日四喜银楼发生大火,是因为宸郡王妃想要杀人灭口,而儿媳就是宸郡王妃要灭口的人。”

沈云绾没有隐瞒。

现在的京城看似平静,底下却是暗流汹涌,既然如此,倒不如掀起一股风浪,把所有的暗流都摆在明面上,水越浑,就没有那么多眼睛盯着谨王府了。

因此,沈云绾宁愿亲自下场,把水搅得更浑些。

“哦?你不觉得你的话荒唐吗?崔氏为什么要杀你灭口?还要在京城中动手,她就不怕留下把柄?”

皇帝任凭沈云绾说得天花乱坠,始终心存怀疑。

“不敢欺瞒父皇,昨天在四喜银楼,儿媳跟齐家的两位表妹闹了些矛盾。若是儿媳出了事,宸郡王妃大可将儿媳的死推在齐家的两位表妹身上,以齐家想要取而代之为借口。儿媳想,任谁听了,都会深信不疑的。”

沈云绾知道实话不能全说,谎话呢,也不能全说,所以只说一半。

真真假假,就让皇帝自己去思量好了。

人对于自己的推

断总是深信不疑的。

“沈氏,你在闺中时,跟自己的兄姐有矛盾,嫁到谨王府,又跟齐国公府的女眷有矛盾,朕很好奇,究竟是他们有问题,还是你有问题?”

“父皇,儿媳最大的问题就是不肯逆来顺受。欺负过儿媳的人,看着他们安安稳稳过日子,儿媳就浑身不舒服。以德报怨,何以报德?”

“父皇,难道您希望谨王妃是谁都能捏上一把的软柿子吗?”

沈云绾抬起眼帘,精致、绝美的眉目透出一抹桀骜。这种神情,皇帝从未在自己的后妃身上见到过,除了他的母后。

皇帝渐渐悟到了太后会喜欢沈云绾的原因,谁不喜欢跟自己性情相像的人。

也许母后看到沈云绾,更多的是响起自己年轻的时候。

皇帝收起心头的恍惚,牵了牵薄唇,露出一丝讽笑:“你倒是诚实。”

“儿媳刚刚就说了,在父皇面前,儿媳就只说心里话。”

沈云绾淡淡一笑。

这样厚脸皮,皇帝还是第一次见到,目光暗了暗。这个沈氏还真是能屈能伸。

可惜,女子太聪慧,就容易生出野心。

“父皇,宸郡王妃跟前朝余孽勾结,被儿媳撞破,所以铤而走险,想要杀人灭口,但她技不如人,成了儿媳的阶下之囚。”

沈云绾接着刚才的话题道。

“这个,就是儿媳从宸郡王妃身上搜出来的。”

“朕怎么知道你不是在栽赃陷害?”

“父皇,四喜银楼的管事娘子,儿媳相

信,京城中应该有不少女眷见过。儿媳的话是真是假,父皇大可让人去查证。”

“崔氏呢?还在谨王府里?”

皇帝没说信,也没说不信,一张不辨喜怒的面庞让人分毫都猜不出他的心思。

沈云绾虽然极力捕捉皇帝脸上的微表情,可惜一无所获。

沈云绾嫣然一笑:“父皇,宸郡王妃身份高贵,又是弟妹,儿媳连周春晖这个叛徒都没有动手,又怎么敢对宸郡王妃动私刑?父皇多虑了。”

沈云绾绕了一个大圈子,兜兜转转,终于回到了周春晖身上。

沈云绾敢断言,若是自己一开始先把周春晖的事情说出来,皇帝是没有耐心听的。

并且,皇帝还会认为是萧夜珩无能,才会让王府长史叛变。

那样,恐怕在皇帝心里,萧夜珩成为太子的可能更是微乎其微了。

“叛徒?堂堂王府长史,你说他是叛徒?究竟是你判断错误,栽赃罪名,还是大郎太无能,连自己的亲信都能倒戈?”

皇帝淡淡一笑,一双眼睛却是凛冽至极。

“父皇,在巨大的利益面前,父子、手足都能相残,何况是臣下?”

沈云绾不以为然地说。

“沈氏,良禽择木而栖,看来大郎连驭下的能力都没有。”

皇帝就差把“不堪大用”四个字写在脸上了。

“父皇,您就不好奇儿媳是怎么发现周春晖是叛徒的吗?”

沈云绾避而不答,既然皇帝没有打断,便自顾自地说道:“宸郡王妃害

怕儿媳找父皇您告状,所以,就将周春晖作为交换。”

“儿媳找到了和周春晖暗中联络的人,用信物引周春晖上钩。没想到,周春晖发现和他见面的人并非宸郡王妃,而是儿媳,突然暴起,想要劫持儿媳逃生……”

沈云绾说到这里脸色一白,仿佛心有余悸。

她眼睫颤了颤,带着几分劫后余生的庆幸:“幸好,儿媳的婢女有武艺在身,为了保住儿媳,削了周春晖拿剑的手臂,儿媳才保住了性命。”

沈云绾眼也不眨地编了一套谎话,算是把周春晖的伤势过了明路。

“周春晖断了一臂?”

皇帝怔了怔。

这就是沈云绾拦着周家,不肯让周家下人见到周春晖的原因?

“父皇,当时情势危急,儿媳的婢女也是忠心护主,儿媳恳请父皇开恩。”

周春晖这种小人物,皇帝根本不会放在心上。

皇帝更关注的是,周春晖会不会是打乱了布置的一颗乱棋。

“你的意思朕明白了,你是要状告崔家勾结前朝余孽?”皇帝盯着沈云绾,试图从她眼中看到她想隐藏的东西。

“父皇,儿媳不能仅凭一瓶秘药便给宸郡王妃定罪。那是刑部和大理寺要操心的事,儿媳不敢越俎代庖。”

沈云绾先前入了局,现在出局就是最好的时机,只有置身事外,才不会被拖下水,也能将局势看得更清楚。

“儿媳想要说的是周春晖。”

“哦?”沈云绾的应对完全出乎了皇帝的

意料之外。

皇帝原以为沈云绾会借题发挥,给崔家按上勾结前朝余孽的罪名,借此将宸郡王拖下水,就算二郎表明不知情,岳家出了事,他也会元气大伤。

可是现在,沈云绾说她没有这个意思。

皇帝薄唇弯了弯,有意思。

他现在发现,从前是自己对沈云绾的认识太片面了。这个沈氏,远远比自己想象的还要聪明。

“父皇,周春晖从前是王爷的伴读,儿媳说句大逆不道的话,若是王爷成为太子,周春晖身为王爷的左膀右臂,也会跟着水涨船高,周家也会因此受益,荣华富贵,唾手可得。”

“可周春晖却投效了宸郡王。”

“那是因为比起大郎,文臣们更看好二郎。”皇帝淡淡道。

当初自己一力打压谨王一系,若是这些臣子们连风向都看不懂,也不配站在朝堂上。

“这一点,儿媳自然清楚。当时儿媳与周春晖相约在老地方见面,儿媳站在屏风后头,刻意做了宸郡王妃的打扮,周春晖因此认错了人,所以,当着儿媳说了一句肺腑之言。”

“周春晖说,就算宸郡王是个傻子,以他们几家之力,照样能把宸郡王扶到皇位上!周春晖还劝宸郡王妃忍耐,将来垂帘听政,他们几家共享天下!”

这才是沈云绾此次一定要面见皇帝的目的。

而前边那些话,全是铺垫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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