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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媒婆指认的人是采菊,传出谣言之人也指认的是采菊。
“你还有什么要说的吗?你传出谣言难不成也是为了我骆府?”
骆文句句逼迫,骆如烟是哭天抢地也无用。
他见骆如烟一言不发,是连哭也忘记了,只呆愣愣看着自己,心中层层叠叠的失望拼命往上堆积。
“你说说你娘在其中又参与了多少?你们母女当真是好样的,我一次又一次地包容你们,包庇你们,可你们呢?骆府的荣耀全不重要,你们从未放在心上过!”
他本是躬着身子,用手撑在膝盖上,直视着骆如烟的双眼,可似是真的失望透顶,摆摆手又兀自站直了身子俯视着她。
宋玉静见状,倒是学起了宋元春那一套,劝道:“主君,三丫头还小,哪里能怪她多少?也是我的错,当初我合该坚持,将她带到我身边来教养。”
骆如烟被宋玉静这话拉回神智,膝行几步到得骆文身边,伸出双手紧紧拉住他的衣裳下摆。
“爹,爹爹,烟儿没有,烟儿只是不想您失望,烟儿也是奢望能为骆府挣些荣耀回来的。”
骆文往后退了一步,从骆如烟手中硬生生拽出了自己的衣裳下摆。
“荣耀?为我骆府挣得荣耀?你嫁给一个跟我年岁差不多的男人是给我骆府挣荣耀?”
他说话的声调愈发高了。
“你们当真以为你爹我是个冤大头,任你们母女欺骗?你有没有想过你的几个妹妹该当如何?外面的人又该如何看我?说我为了往上爬,不惜将女儿嫁给个老男人做续弦?”
其实庶女嫁给谁都还好,外面的人倒也不是分外在乎这个,但偏生骆如烟是家中年岁最大的女子,要最先说亲,家中头一个说亲的总要比往后说的要打眼许多,此事说出去就委实不好听了。
何况此事还闹得满京城沸沸扬扬的,旁人不定传出什么难听的话呢,还不得说这是他们家的女子没同人定亲就先跟人私通?
“没有,爹,烟儿不敢的,烟儿没有做过。”骆如烟没了法子,只能抵死不认,“都是采菊,定然是采菊背着我,跟人勾结,想要陷害于我。”
“陷害你?陷害你做什么?”宋玉静冷笑,“这件事,你以为我为何要将一大家子人都招来?就是要让他们看看,让你哥哥妹妹们瞧瞧,好吸取教训!”
她说完这话就看了眼一边儿的骆文,见他没说什么,她也愈发有底气了。
“既然你说是采菊背主,那就打,打到她愿意说为止!”
采菊被吓着了,以头抢地,头磕得是震天响,看着都觉着疼。
“奴婢决计没有背主啊,都是三姑娘吩咐奴婢做的!”
她知晓骆如烟大势已去,如今骆如烟是拼命想要找个替死鬼,她才不做这个替死鬼呢!
“三姑娘拿奴婢的卖身契威胁奴婢,说奴婢不帮着她做事,不事事顺着她,她就要将奴婢卖到百花路去,让奴婢自生自灭,伺候……伺候那些个有特殊癖好的客人……”
京城的百花路那是个什么地儿?
那条路上林立着许多青楼,一旦踏上那条路,处处都能瞧见青楼女子在那里搔首弄姿,招徕客人。
骆文听得这话,是气得额上青筋根根暴起:“你一个未出阁的女子,打哪里学来的这些个东西?什么将人给卖到百花路去!还特殊癖好!”
“好啊,真是好得很啊。”他连说了好几个好字,而后话音一转,“罢了,你想嫁就嫁吧,反正到头来骆府不会再是你的依仗,你去了忠义伯府,若是受了委屈,我骆府宅邸小,没法子替你撑腰,更没法子替你讨说法。”
“爹,爹,您不疼烟儿了吗?”
骆如烟是真的慌了,她如此放肆,到头来其实不过是觉着骆文会包容自己,此时听得他的口气,她是真的怕了。
骆卿在一边儿看得唏嘘不已。
被人疼爱的时候无知无觉、肆无忌惮,如今失去了,方知被偏爱的可贵。
骆文扯着嘴角难堪地笑了笑:“我给你寻的夫婿你不喜欢,觉得我对你不够好,那我倒是想看看,你自个儿寻的夫婿又如何!”
事已至此,该发落的一律都要发落了。
“采菊,蒙蔽主子,杖毙!”
采菊知晓自己无论如何都逃脱不了了,没成想自己竟会落到如斯田地,当即哭喝道:“不公啊,主君,奴婢明明就只是听三姑娘的话,三姑娘拿奴婢的卖身契来威胁奴婢的,您这样不公啊……”
骆文全然不听,兀自宣判着如春园那些个人的命运。
“还有贴身伺候三姑娘的两个婆子,蛊惑主子,一律杖毙!如春园的二等下人,每人四十大板!”
骆卿也是被吓着了,一张小脸煞白。
骆如兰瞧见她这副模样,拉着她的手低声安慰道:“五妹妹,没事的,如今家里出了这天大的丑闻,总要处置些人,那些个丫鬟婆子才会安分。”
“可是……也不至于被杖毙啊……”骆卿双眼无神,直愣愣地看着跪在地上哭天抢地的采菊,“或者给她们个痛快死法,总也好过……”
“那样就没法子震慑旁的下人了。就只有这样,在院儿里,让过往的下人们都看着,他们才会怕,知晓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往后做事也会更小心谨慎些。”
骆如兰是从小在骆府长大的,虽说平素里任性了些,但跟着自家母亲多年,还是学得了一些管家之道的。
骆卿还是没法子理解,以前她跟着她的生母被她弟弟的父亲养在外面,让她知晓了尊卑有别,也知晓身不由己,却是不知原来生死从来也是由不得自己选的,全在旁人的一念之间。
“官府的人不会上门来管吗?”
骆如兰觉得骆卿这话说得奇怪。
“那采菊还有另外两个婆子都是我们家买下的,卖身契都在我们手上,那就是任我们处置了,官府的人也没道理来管啊。就算她们的父母亲人活着,我们有正经名目,她父母上门来闹也是说不过去的。”
骆卿以前一直以为只有官府的人可以一句话要一个人的命,没想到原来只要自己坐的位置够高,只要你握着那一张薄薄的纸,随便就可以要人性命。
她看着被押来即将接受处罚的人,听着一片片嚎哭声,身子是止不住地颤抖。
她知晓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但又觉着或许采菊跟着个良善的主子,身家性命没有被人攥在手里,她大抵就不会犯下这些个错事了。
她只觉浑身发冷,突听得有人来报,说是外面下雪了,询问骆文,还要将人给拉到院子里处罚吗?
骆文声音中饱含怒气,毫不留情地叫人将人拉去杖毙!
她想,怪不得她觉着冷呢,原是下雪了。
骆如月没想到骆卿会怕成这样,她向来胆子大,遇事总也挡在她面前,如今这副神不守舍、觳觫不止的模样倒是她从未见过的。
她也低声安慰道:“五姐姐,你别这样,在府中待久了你也便知晓了,我当初坠入池塘不也……”
她咬咬唇,没再说下去。
骆卿恍惚回过神来,神思不蜀地看了眼骆如月,想着,确也如此,当初六妹妹落水,还有王姨娘之死,不都是这样嘛,没人拿她们的命当命。
都是没得选,只是王姨娘她们看起来好像多了个选择一样。
骆阳明也察觉出了骆卿的异常,问了骆如兰,方晓得她这是没见过这阵仗,是怕了,就悄声安慰了她两句,想让她回去休息。
可骆卿轻轻摇了摇头,没走。
就在这时候,外面突然传来又一声凄厉的惨叫声,一家丁来报,说是一婆子没受过六十大板,断气了。
骆卿这才如梦初醒,想着她们背后的父母孩儿,思及她们的亲人,起身就要替人求情,却见骆阳明对她摇了摇头。
青杏也瞧见了骆卿的动作,连忙拉住了她的手臂,低声在她耳边道:“姑娘,不可功亏一篑。”
骆如月也注意到了她这边的动静,话语中犹带恨意:“那是她们为虎作伥的下场!五姐姐,你莫不是忘了王姨娘和七弟是如何去的?”
骆卿缓缓往后靠坐在了椅子上了。
她没有忘记,她只是一时心软罢了。
她作为大夫,瞧了不少生死,也懊悔过自己医术不精,没法子将人救回来,倒是头一回这般见死不救。
只是有点……害怕罢了……
哥哥说过,医者仁心,但也叫自己莫要心慈手软,可是……
她从未见人在自己面前活活被打死啊,还是三个人!
是,他们坐在屋里瞧不见,可声声惨叫入耳……
又有家丁来报,说是只有采菊还奄奄一息。
骆卿终于是耐不住了,跑出去吐了出来,可是好容易吐完,一抬眼,是血肉模糊的一片,映着白雪,红得刺眼,还有阵阵血腥味直往鼻尖飘。
她又‘哇’地一声吐了出来,吐了个昏天黑地。
最后,她是被青杏和红梅扶回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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