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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臻和燕绥站在湖边,看见一叶小舟,从湖面上出现,舟上影影绰绰有些人影,丹崖居里头的影子护卫,终于出来查看了。

按照正常流程,就该埋伏起来,打倒来者,抢走小舟,划船过湖。

毕竟这里除了渡湖,看起来也没别的路可以走。

两人却都没动,燕绥还在慢慢嗑瓜子,一边磕,一边将瓜子壳整整齐齐摆在面前的树杈上。

文臻不爱一颗一颗地剥了吃,就慢慢剥,剥上一小把,燕绥张嘴来接,文臻手指在碰到他嘴唇之前,嘻嘻一笑,转而塞进自己嘴里,嚼得咯吱咯吱响,一边嚼一边对着燕绥笑。

燕绥也不生气,又转回去慢慢剥,忽然一双小手到面前,手心里瓜子仁儿粒粒饱满,散发着果仁独有的馥郁香气。

他笑笑抬头,就遇上文臻含笑弯起的眼。

燕绥也笑,这狡猾的小狐狸,吃个瓜子也能玩出花样。

他没动手,低下头,舌尖一卷瓜子进肚,顺势从她的掌心扫到指尖。

文臻缩手,笑着对他做了个虚空弹指的威胁动作,想着殿下自从发现了她对舔这个动作敏感后,就玩得乐此不疲。

和这多智近妖的家伙在一起,分分钟都被他看穿了去。

大妖怪微微偏头,靠着她的心口,树杈就那么大,两人不得不挤在一起,文臻也无处退让,燕绥的头在她心口枕了一枕,低声笑道:“这心跳很急呢。”

文臻也偏头靠了靠他心口,撇嘴道:“这心跳却不急。稳如老狗。你知不知道,这男人啊就这样,到手了就不稀罕。握着老婆的手,好像左手握右手。”

燕绥一怔,忍不住噗地一笑,左手握住了文臻的右手,偏头看她:“那你再来听听?”

文臻偏头一看,却见他领口不知何时蹭开了一点,露出一片光洁的胸膛肌肤,不禁仰天长叹,对殿下无时无地不知羞地出卖色相叹为观止。

树杈上的两条人影,渐渐交织为一条,远远看去,像一朵花的形状。

直到那船上的人,悄然爬上了岸。两人没有动,只淡淡将底下凝望。

那一队人满身警惕地过来,一路上岸,都没等到对自己下手的人,一时十分惊愕,这几人就是充当诱饵的,如今没人上钩,几人也只好上岸,却又不能等在原地,暴露还有人从别处潜行而来的情况,只得咬牙继续往林中走,做查看之状。

众人先前在机关总控室已经看过这边的机关发动情况,知道后半截机关还没动,按道理来者还在林中,而且林中机关他们都是熟悉的,无论如何也不会伤到自己,因此便坦然入林。

片刻后惨呼四起,一队人在改装后的后半途机关中全军覆没。

又过了一阵,林中又有了动静,这回燕绥文臻潜回林中,果然看见林中又多了一批人。那些人忙着抢救前一批人,对付已经被燕绥改动过的机关。

其中有人负责清点人数,绕在林中数来数去,忽然咦了一声,道:“怎么多出来了……”但他话还没说完,便喉间一冷,无声倒下。

燕绥一阵青烟般从他们身边绕过,摸走了所有人的信号烟花,回到小船边,将船的缆绳砍断,今晚的水流两人已经观测过,船会自行飘到湖西岸,丹崖居斜侧面的地方,那里离平云夫人住的院子,目测距离很近。

燕绥留下一个信号烟花,将其余的烟花引线都拆掉,接在那个烟花的引线上,再倒空烟花,套上去,算算时间,调整了火药的量,点燃引线。

小船带着哧哧燃烧的烟花飘入水中,燕绥和文臻又回到林中。

这回他们确定了那群人出来时候的洞口。

燕绥左手抱着文臻,右手拖着一具尸首,下了那个洞口,并顺手将这边的开启机关毁掉,那群人就算解决了林中的机关,也无法再从水下地道回去,并且船也没了,只能在林子这边干瞪眼。

两人一尸顺着水下地道一路急行,快要到出口的时候,燕绥忽然一摸洞壁,道:“有岔路。”

文臻看了一眼,那处洞壁和别处没有任何不同,但燕绥既然这么说,自然就是真的。

“那我们走哪条?”文臻很怀疑这条岔路是故布疑阵。

燕绥指了指上头,文臻会意伏在土壁上一听,果然听见上头有来回的脚步声。

而洞壁处却没有。

有来回脚步声意味着有人梭巡巡逻。

很快,那些不急不忙梭巡的脚步声忽然变急,过了一会,那脚步声少了许多。

文臻对燕绥点点头,两人不再理会那岔路,燕绥看了一圈,便找到了出门的机关。

他刚开门,文臻便把那尸首往洞壁上一扔,一只染血的手往前,长长地搭出去,五指也做好了抠地面的动作,乍一看就像有人从洞中拼死爬出求救一样。

果然立即有人惊慌地道:“斗木队的兄弟回来了!”随即便有人奔来。

来者两人,伸手去拉“兄弟”,噗通两声,便被文臻燕绥一人一个拉到了洞里,转眼燕绥便了结了他们的性命。

两人翻身出洞,在剩下两人还没反应过来之前,瞬间解决了他们。

这一小队本来应该有十人,六人因为求救烟花忽然在湖西侧亮起而去救援,剩下的人,对上文臻燕绥,自然是瞬间解决,连报信的机会都没有。

将几具尸首都塞在洞里,两人出来,站在了一座看起来有点空荡的厅内,感觉这像一个半地下室,透过一道长窗,能够看见外头的地面。

而整座丹崖居,并不是想象中的华美寝室,相反,这里更像一个陈旧的斑驳的塔,四壁空荡荡的,只在屋子正中有一道转折的长梯盘旋,那长梯上接楼顶,下入泥土,可以看出这屋子还有地下的部分。

可以想见,哪怕已经被两人分走了一部分影子护卫,楼里每层还是会有。

文臻蹲下身,从怀中掏出一个小瓶,瓶子里有一堆针尖大的黑黝黝的小虫,在瓶子里密密麻麻地爬着,看上去简直要让人得密集恐惧症。文臻却贴身放着面不改色,不仅如此,还笑盈盈亲了瓶子一口,道:“小可爱,去吧。”

旁边燕绥靠着墙壁,微笑看着她,觉得小可爱喊毒虫可爱也很可爱。

他忽然转头,对长窗外看了一眼。

窗外空荡荡无人。

文臻打开瓶口,取出一片已经被药水浸泡过的树叶,对着里头招了招,那群虫子便流沙般倾泻而出,在地面团团转了一圈,似乎在分辨方向,随即便排成一线,像一群蚂蚁般,往楼梯往上方向而去。

文臻紧紧盯着那道游动的线。那是她根据闻家毒经寻找并豢养的毒虫之一,主要的能力就是在一定范围内寻找目标物。它们对身上有病气、毒气、腐气、死气、血气的人特别敏感,找到了就一定会攀附上身,不吃出一个洞决不罢休。

易勒石就算装倒下,天星台事件却是真的,这楼里只有他,必然伤病在身,气味浑浊。

以文臻的眼力,能在黑暗中跟着这道黑色的细线,一路向上向上,竟似要到顶端。

她和燕绥立即也跟了上去。

那片药水泡过的树叶只能用一次,她正要扔了,燕绥却接了过来,塞进袖子里。

因为那药水对人体无毒,文臻也没在意。

确认了底下几层没有易勒石,她和燕绥只需要顺着楼梯往上就行了。极大地节省了时间。

但这楼梯整个竟然是钢铁所铸,是这整个房子的支撑,而且整个是中空的,设计得无处遮蔽,大厅高而空旷,高达好几丈,在爬整个楼梯的过程中,都会被人一眼看见,无论是上头下来影子护卫,还是底下走过,都会一眼看见楼梯上的人。

而影子护卫,听平云夫人透露,自小学习柔术,练得浑身柔软,体型大多瘦长,行走无声。

他们又有自己的联络方式,撞上一个就等于撞上一群。

文臻又掏出了一个小瓶子,这回的瓶子里出来的是一个体型颇大的甲虫。

那甲虫蹭蹭蹭地往上跑,文臻燕绥稍慢一步。

在第三层的时候,上头有人失声道:“什么东西!”

随即啪地一声,似在拍什么东西,咕哝道:“这湖边就是虫子多!”

旁边有人嘘地一声,怒道:“噤声!”

随即便沉寂了下来。

文臻和燕绥在听见声音的时候,便跃上栏杆,燕绥双足勾住栏杆边,整个身子横着出去,正将身体藏在了楼梯与楼梯转接之间唯一的一段三角形阴影里。

文臻身子细瘦,宽度很窄,便上前一步,贴在了上一段楼梯的横杠的背面,双腿绞起,双手上举,勾住楼梯边缘。

没有听见足音,只有隐约的气流拂过,两条人影一左一右从楼梯上下来,走得都很靠边,正好一个看左边,一个看右边,整座丹崖居尽收眼底。

这样的设计,本就是为了巡逻的人能够同时查看到整座丹崖居的情况,不存在死角。

其中一人的靴子尖,险些踩到文臻的手。好在文臻心细,在出发前就已经戴上了黑色的手套,不然这么雪白的手,在这黑沉沉的丹崖居里十分显眼。

两人果然毫无察觉,无声地走下去,但右边一人,在走下一层时,随口对外一吐。

他嘴里似乎一直嚼着什么东西,此时随口吐了出去。

这应该是个不合格的影子护卫,因为规矩是巡逻中不可发出任何声音和任何多余动作,所以他身边的人十分不满地偏头看过去。

文臻暗叫不好。

他这偏头一看,很有可能看见横着出去的燕绥。

更不要说那一吐,便会吐在燕绥身上,燕绥这样的人,怎么可能受得了?

文臻一直藏在嘴中的哨子吹动。

楼梯上隐约微响。

那想责骂同伴的护卫立即敏感地偏过头去,却看见一只甲虫蹭蹭地爬过铁阶梯。

那人松了一口气,也忘记要骂同伴的事情。

文臻却不敢放松,因为吐唾沫的事情她无法帮助解决,她做好了下来打架的准备。

楼梯上却没有动静,很快那两人就下去了。

文臻吐出一口长气,心想燕绥就这么认了那一口唾沫?

什么时候殿下这么能忍了?

她等那两个人下到一层了,无声翻到正面,这才看见燕绥正一脸嫌恶地将手上一片树叶一扔,那片叶子在半空粉碎,连带一些苦辛的褐色碎末也散在空中。

文臻认出那叶片是刚才自己引毒虫的树叶,不禁叹一声殿下走一步看十步未雨绸缪,只是他怎么猜出那人会吐唾沫,特意催生了树叶在那等着呢?

但此时也不是疑问的时候,她忽然听见底下有动静。

是那种比流水晚风更大一点的动静,很明显不是一个人。

文臻向下一看,果然看见不知何时大厅里出现了一群人,穿着暗红色衣裳,正向楼梯走来。

她藏的位置也罢了,但燕绥那个位置,只能挡住从楼梯往下走的人的视线,从底下看一览无余,这些人只要有谁抬一下头,也就看见了。

更何况这些人本就神情警惕,到处张望查看。

文臻叹口气,只得又做好打架的准备。

并不怕打架,但是一打架,今晚想要接近易勒石并探查他的虎符的任务就很难完成了。

忽然外头一阵喧哗,随即有人奔进来道:“平云夫人来了!”

底下人顿时被吸引了注意力,外头报信的又道:“平云夫人说那烟花信号是她放的,说小小姐又不见了,她要来找一找,顺便伺候一下家主。”

底下有人冷声道:“今晚情形不对。去和她说,今晚不用来了。小小姐也不在这里。”

报信的人为难地道:“这话我已经和她说过了,她闹着不肯……要么,大哥你去安抚一下?”

那领头灰衣人默然,随即道:“也罢,她好端端放烟花做甚,便去看看。”

众人便随他走了出去,自然也没人有心思抬头打量。

文臻这回终于舒了一口气。

燕绥无声无息落在她身侧,脸色有点不大好看,大抵那口痰虽然没吐到他身上,可也把他恶心得够呛。

看文臻眼神疑问,燕绥做了个嘴里嚼东西讲话的动作。

文臻便明白了,想必那个家伙讲话的时候口齿有点含糊,似在嚼着东西,一般人不在意,燕绥却听出来了,又通过那一句话,看出这人不拘小节行事粗鲁,在长川,能随时随地嚼着的一般就是苦辛,苦辛嚼不多久就得吐,燕绥所以提前防着这家伙随地吐痰了。

说起来简单,却得无比缜密细致的人才能有此预见。

文臻心里叹了口气,想着燕绥的不知是病还是毒的问题,很可能根本不适合如此思虑,可明显习惯已成。

劳心的最后,是什么结果?

将瞬间有点乱的心按下,文臻跟着燕绥轻捷地一路上楼,一直到了楼梯末端,最后一部分的楼梯有点不一样,文臻发觉虽然那也是黑色的,却只是一种乌木。

她还没想明白为什么最后一截楼梯变成了木头,已经对上了一块巨大的石板。

石板上蒙了一层水晶板,板下沟渠纵横,沟渠有的部分光滑,有的部分上下两端都有黑色颗粒,石板左边竖着一排字,是红色的,左边是“乾、坤、震、巽、坎、离、艮、兑”,各对应八个进口。右边一排黑字,是“天地雷风水火山泽”,对应八个出口,正合八卦。

而这石板上纵横转折,无数条沟渠交织纠缠,看一眼就让人头昏的乱。

在左边石板顶端还有一个小小的凹槽,里头是八颗钢珠,凹槽的位置很高,有一条管道和石板连接。

文臻看那石板的底部似乎有异,伸手轻轻碰了碰,果然石板左右一动,竟然是可以摇晃的。

但燕绥立即就抬手止住了她,低声道:“别动。”

文臻也发觉了,那个凹槽里的钢珠因这一动也在微晃,差点落到沟渠里。

文臻看了一会,觉得这东西隐然有点眼熟,忽听细微的咔嚓一声,那个装钢珠的凹槽里,出现了一条小小的缝隙。

那缝隙在缓慢扩大,大到一定程度,就会有钢珠落下沟渠……

文臻忽觉不妙,再仔细看那沟渠里黑色的颗粒状物,忽然起了一身冷汗。

那东西竟然像是火药?

那么多颗,一旦钢珠滚过,碰到这些火药,必然要爆炸。

站在面前的人必然遭殃。

这地方前方无路,后头是忽然变成木质的楼梯,这一炸,引发动静还在其次,十有八九还会引起联动机关,然后木质楼梯必然炸毁,她和燕绥就会悬空在这门前,成为空中靶子,连逃脱的地方都没有。

楼梯到这里就没了,好像这里就是最顶上一个房间,不管是不是这样,这个房间都非进不可,因为就算还有别的房间,也只能这里找入口。

这设计可谓精绝,文臻盯着那石板,轻声道:“是要将钢珠导入这些路线,一直导到出口,还不能碰着那些火药弹?”

燕绥道:“不止。迷宫设计只是迷惑。看这凹槽开启的速度,应该是找到最短的一条路,八卦相对应,触动凹槽只落下一颗钢珠,凹槽机关关闭,而我们需要引导钢珠顺最短的道路走到正确的八卦位,此时石板才会翻转。否则花费时辰太久,凹槽全部开启,钢珠全部落下,随意落入任一道路,火药弹齐炸,咱们就算不受伤,丹崖居也再也来不了了。”

来不了丹崖居,就拿不到虎符,城外那支十万大军就会成为最危险的猛虎,朝廷就算拿下长川,也出不了长川。

朝廷经略长川,本就是与虎谋皮,区区几千人要对上盘踞长川多年大军十数万的易家,如果不是燕绥出马,整个朝堂都会觉得这是个笑话。

文臻已经明白了。

这就是个坑。

可能从她和燕绥站上这里开始,机关就启动了。凹槽开启,钢珠落下。

如果仅仅是导引钢珠走迷宫,避开火药弹,哪怕那道路直径很窄,一旦钢珠要想通过火药弹区域,那真是擦身而过,一丝也手抖不得。

但这还只是考验眼力和手稳,对于她和燕绥并不难。但是这乱麻一样纠缠在一起的道路,要在很短的时间内找到对应,还要找到最短的一条路,那难度就成倍增加。

那凹槽已经开了一条缝隙,够一半钢珠大小。

文臻急速地道:“你看前四卦,我看后四卦。”

燕绥没回答,文臻一回头,却见他微微皱起眉,手指扣在太阳穴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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