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顺天府虽在京城,可还是属于地方官职,所以宋宁不用上早朝,也没有资格每天去乾清宫朝午暮给大行皇帝祭礼。
一早,她被秋意和邱妈妈喊醒,洗漱早饭换了常服,托着官帽推出了门。
因为品级不够,她得走着去,身后只有马三通跟着。
“我怎么觉得我像你的小厮呢?”马三通对自己的新身份不是很满意。
宋宁道:“你不满意的点,在于小厮这个身份,还是在于六品官小厮的身份?”
马三通深思了一会儿,郑重道:“是六品官小厮的身份。”
宋宁啐他了一口,抚了抚自己的官袍,得意地道:“我觉得这青色的袍子还挺好看。”
“青色能有红色好看?”马三通道,“既然要捞钱做大,当然是红色官服有劲啊。”
宋宁瞥他一眼,道:“莫要这山望着那山高,眼前的好处都没拿着,就想去抢更大的山头,你站得稳吗?”
马三通觉得也对,跟着宋宁去衙门。
顺天府在内公街上,门头不是朝着玄武大道,而是冲着南面。
宋宁停在正门口,抬眼看着阔达的门口,朱红的门漆,颇有些气派。
她目光扫了一圈,落在门口的石狮子上,立刻不合时宜地想到了某个人。
她正要走,余光看到墙角跪着一位黑漆漆瘦骨嶙峋的妇人,正抱着一位两三岁的孩子眼巴巴地看着她,见她看过来,妇人的目光有些犹豫,似乎放弃了挣扎,又垂着头和孩子说话。
“不用管,哪里的衙门前都有这样拼死喊冤的人。”马三通挤了挤她:“紧张吗?”
“你问错了人了,应该问里面的人紧张不紧张。”宋宁收回目光,一甩衣摆,大步跨进门内,嘿嘿笑着道:“宋大人我,来了。”
虽奔着钱来的,可当个官的感觉也很不错。
“你的表情,有点过于迫不及待了。”马三通提醒她,“别把想贪钱的念头,挂在脸上。”
宋宁道:“胡说,我这是急于报效朝廷为的迫切心情。”
“是,是!”马三通点头,“那你压制点迫切吧。”
进了门内,立刻就有一位师爷模样的人,带着五位捕快,十位杂役上前来,冲着宋宁行礼道:“小人冯元,是原来蔡大人手边的书记官,给宋大人请安。”
宋宁打量着冯元,六十左右的年纪,很瘦小,笑呵呵地看上去很和气。
“这位是雷松雷捕头。”
雷松上来行礼,他个子很高腰佩了大刀,虽不至于虎背熊腰,但也颇有威严。
他上前,语调随意地道:“给宋大人请安。”
冯元又介绍了其他人。
“宋大人,您是先去理刑馆,还是去给钱大人见安?”
推官是府衙的左腻官,但于同知等职务又有不同,其他左腻官都有兼职,唯推官只掌邢狱。
“先去给钱大人问安。”宋宁颔首道。
冯元古怪地看了一眼马三通,别人上任都带小厮,怎么宋大人上任却带着一个道士?
不过也没关系了,外面都传遍了,宋世安在这里待不了几日,就会回家。
宋宁到时,钱中宁正在和两位同知说事。
看见宋宁来,三个人都停了话。
“钱大人,二位大人好。”宋宁上前行礼,她年纪最小,品级也是最低。
钱中宁随意拱了拱了手,道:“接下来的三个月,理刑馆就交给你了,你有不懂的地方就和冯元多聊一聊,他会教你。”
“是。”宋宁应了。
其他两位同知则略点了头,算是认识了。
“那下官去做事了。”宋宁尽了新同僚打招呼的责任,就折身回了理刑馆。
她一走,钱中宁就摆手道:“不必忌惮,他毕竟不是宋延徐。”
至于赵炽叮嘱的事,暂时不用费心,谁知道他待几天?
前面的时间,他不准备搭理他。
“是。”岑客言含笑道,“听说赌坊已经开设三天、十天、十五天的赌局,三天一赔一,十天一赔三,十五天一赔五,三个月一赔一百。”
钱中宁噗嗤一笑,摇着头道:“那些市井之徒消息到是灵通的很。”
“也是聪明,三天只有一赔一。”岑客言打趣道,“下官让书童压了十文钱,三日后也好挣两块桂花糕吃一吃。”
三个人都笑了起来。
理刑馆虽是连着府衙,但有独立的门脸,比宋宁想象中要大一些,有专门提刑过堂的公堂,正对内公街,平日不开堂时正门都是关着的。
公堂正中挂着明镜高悬,颇有些气势。
她背着手走了一圈,冯元道:“大人,您的公房在后面。”
“劳驾。”
宋宁去了她的公房,房间内被收拾过,但收拾的很随意,桌案上的茶碗、毛笔、甚至蔡大人昨天下午的点心马蹄糕还摆架子上。
在办公的桌案边上放着一双黑口布鞋,宋宁判断,应该是蔡大人平时休息时穿的。
很显然,在所有人的眼中,蔡大人绝不用离开三个月,三天足够了。
所以,一切都按照蔡大人的喜好摆着,省事儿。
“宋大人,您歇一歇!”冯元道,“左边的架子上有案件卷宗,都是誊抄出来的,原件在卷宗房里。”
“捕快那边还有一份,供他们查阅。”
冯元说完,躬身退了。
宋宁和马三通大眼瞪小眼。
“我刚才路过时听了一耳朵,外面可为了你设了赌局了,从今天开始算,赌局分三天、十天、十五天和三个月。”
宋宁抽了一卷卷宗翻看,兴致勃勃地问道:“三个月,赔多少?”
“一赔百。”马三通上前来,挑着眉头道,“小宋大人,咱们怎么押?”
宋宁想了想,道:“十五天和三个月各……十两和十五两的押上去。”
“行,一会儿贫道就去押。”马三通左右打量,“您这怎么办公啊?”
宋宁摇头:“我哪知道,我也是头一回做官啊。”
她抽了个卷宗,在桌案后坐下来,翻看着打发时间。
“看你这不急不躁一心想挣钱的架势,我得把三个月的筹码加到一百两。”马三通道。
宋宁点头:“冲着您这份信任,我就是熬,也熬过这三个月。好歹咱们有一赔一百打底了。”
马三通哈哈大笑,指着她:“就靠你了。”
一上午过去的很快,理刑馆里所有人都很忙碌,除了宋宁。
很明显,没有人拿她当回事。
门外,雷松拿着卷宗紧蹙着眉头,不满道:“蔡大人的腰伤也能忍,他躺着在里面也行啊,总比没有人管事强吧!”
“这份卷宗我找他批吗?要是他看不懂,岂不是还要我读一读?”
冯元噗嗤一笑,道:“莫要胡说,他可是状元。”
“那可真是了不起的状元了。”雷松道,“冯爷,到底怎么办,您给指条明路。”
冯元正要指点他去找钱中宁,就听到门口有喧哗的声音,两人对视一眼,去了门口。
就听到门外有人说话道:“苏唐氏,你跪了两个月了吧?你把腿跪断了也没有用,你儿子的案子没有人查得了。”
苏唐氏抱着孙子,望着围着他看热闹的一群人,哽咽地道:“我儿死的惨,不找到凶手我死不瞑目啊!”
“凶手找不到,你说这些有什么用呢!”
忽然有人道:“今天理刑馆换了位新推官,新官上任三把火,你不如去求小宋大人啊。”
有人啐骂一声:“就宋世安那样,他能断案吗?”
“怎么不能断,说不定真把凶手找到了呢?”
众人哈哈大笑。
“去试试吧。”大家撺掇苏唐氏,“死马当作活马医。”
“眼下是你唯一的机会。”
“真、真的吗,这位宋大人是刚上任的大人,他会帮我吗?”苏唐氏眼睛发亮,抱着孩子站了起来。
众人纷纷点头,指着里面:“去吧去吧,小宋大人一定会帮你的。”
“好,那我去试试。多谢大家了,等找到凶手为我儿报了仇,我再来给大家磕头。”苏唐氏抱着孩子,进了衙门。
她一走就有人兴奋地道:“真去了?”
“真去了,哈哈。”
有人忽然认出来刚才说话最多的那男子,道:“你不是唐公子吗?您这是……来报仇的?”
“嘘,莫要乱说。”唐丙中低声道,“我们这是为那妇人指点出路而已。”
“您怎么不指点去唐大人那边,唐大人可是大理寺卿呢。”
唐丙中白了那人一眼,挥着手道:“都赶紧散了吧,我得再去押一点三天的筹码。”
“必赢!”
众人听着眼睛发亮,也纷纷跟着,道:“三天哦,估计小宋大人连凳子都没有坐热,也着实不容易了。”
大家嘻嘻哈哈走了。
理刑馆内,冯元和雷松望着苏唐氏,想了想,冯元道:“你自己去找吧,这事我们帮不了你。”
“不过我劝你,你还不要费做这个功夫,你家的案件线索太少了,又是旧案,当时我们没有查明白,现在就更不可能查清楚了。”
苏唐氏抱着孩子噗通跪了,道:“求求给我一次机会,求求您二位了。”
“你要告我也拦不着啊,去吧。”冯元挥着,给苏唐氏指了路。
苏唐氏抱着哭着的儿子进了房里。
冯元和雷松对视一眼。雷松低声道:“您说,他会不会接?”
“难说。”冯元贴着墙听里面的动静,“如果他接了案子,咱就把三天的赌钱再加一些。”
雷松应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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