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安西都护（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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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个摆放大量瓶罐的小房间里满是霉味，纪雪灵跟徐小茜一起，将瓶子全都小心翼翼取出来，逐一放在供桌上，大大小小、各形各sE的共有几十支，光摆出来就场面壮观。此时太君娘妈的神像又罩上红布，以防神威冲散鬼魂。

「王淑子，庚午年七月生。」一个瓶盖打开，飘出浅浅白雾，都还没凝聚rEn形，白无常拿着手机，已经查出姓名与生辰，她随口念着，涅盘筷一挟，白雾瞬间凝成一颗宝魂珠，被她挟进桌上的大碗里，碗中此时已经有七八颗珠子了。

这些瓶子大多都是从纪长春的时代，甚至更早以前就陆续蒐集的，寄居的全是当时不符合无常g魂条件的无主之鬼，有横Si之人，或自杀身亡等等，因为怨气或煞气太重，或者yAn寿未尽，只能四处徘徊，非得等到yAn寿完结，或者怨气消散才能进入轮回。

套句纪雪灵的说法，人有苦命人，鬼也有苦命鬼，因此这几年来，她也蒐集了不少瓶子，上次小约翰跟克雷格的婚礼，她放出来观礼的，就是一些自己收养的孤魂野鬼。

「甲午年生？」一边挟珠子，白无常盯着手机咋舌：「居然还有清朝鬼啊！」

此时她每放一只鬼出来，只要符合轮回条件的，就让白无常一一处理，其他尚不符资格的，白无常手一挥，那些鬼魂便又缩回瓶子里去，让徐小茜重新收好。

忙活了大半夜，大部分鬼魂都已经查对过，被白无常带走的也为数不少，她满意得很，这次地府户口普查，就属她欠鬼最多，现在能逐一找回，也算是功劳不小；当只剩下寥寥三四瓶时，纪雪灵拿起一支釉sE雅致的陶瓶，白无常却叫她放下，先把其他的处理完再说。

「为什麽……」纪雪灵疑惑一下，随即明白意思。她没再多问，先把陶瓶搁着，将剩下的鬼魂都检视完毕後，让徐小茜逐一供香开饭。

「好了，我要的已经够了，剩下这一个，你自己去跟他谈吧，我就不cHa手了。」白无常捧着那个大碗，看着里面满满的宝魂珠，她满足地说：「这一大堆呆帐，总算可以结清了。」

「我直接跟他谈？你不用在场吗？」纪雪灵指着桌上的陶瓶。

「各取所需而已。」白无常嘿嘿一笑，轻拍她手中的大碗，说：「你忙你的，我忙我的，大家可不欠人情！」说完，连招呼也不打，咻地一下就消失在门边。

「现在怎麽办？」李琰问。

「开吧，不然还能怎麽办？」纪雪灵耸肩，既然不知道白无常留下这只鬼的用意，那就只好随机应变了。她拔出瓶口的木塞，一缕白雾缓慢飘出，边凝出人形，并传来一声声苍老沙哑的咳嗽。

他们目不转睛地瞪着看，只见这团白雾慢慢凝rEn形，是个身形矮瘦的老鬼。

「那个……」老鬼大概太久没有重获自由，意识还非常朦胧，恍神半晌後，才凑近李琰，开口问：「李老黑，你怎麽也Si了？」

听他叫出李琰父亲的绰号，纪雪灵心头一凛。老鬼摇摇头，又说：「不对啊，你怎麽Si了反而变年轻啊？」

「你认识李老黑，是吗？」纪雪灵问。

听到这句话，老鬼错愕了一下，他晃了晃，神情茫然，又过了好半天，才似有所悟地说：「噢，你不是李老黑，你是他儿子啊？」他像是在感慨着，又说：「原来，我已经Si了这麽久了……连老黑的儿子也Si了……」

「您一定知道我爸在哪里，对吧？」李琰这时反而出奇地平静，他已经认出来了，自己童年时，曾见过这个老鬼，只是当时老鬼还不是鬼。李琰礼貌点头，说：「木山伯，好久不见了。」

一处位於中部的丘陵边陲，算得上是风光明媚，顺着山路蜿蜒，他们都没有欣赏风景的心情，来到那座隐藏在树林後面，很容易被忽略的安养院前，纪雪灵停好车。

「你准备好了吗？」她问，但李琰始终沉默，没有回答。

「怎麽了？你不是也一直想找到他吗？起码他人还活着，不像我，就连魂魄都找不到。」

「如果我跟你说，其实我没有很想见他呢？」李琰缓缓开口，说：「知道他还活着，对我来说就已经够了。」

「连见他一面都不想？」

李琰默默点头，又沉Y半晌，才说：「就像我一直跟你说的，很多以前的事，应该都留在过去就好，没有追究的必要。或许他们之所以会有那麽多秘密，就是不希望把下一代牵扯进去，既然如此，那为什麽我们还要拚命挖掘呢？知道了那些，对我们真的有好处吗？」

「但我们早就已经被牵扯其中了，不是吗？」纪雪灵叹息，她把手放在李琰的手上，然而YyAn两隔，却搁了个空。看着两手重叠，李琰明白意思，他也叹了口气。

昨天晚上，h木山又恍惚了好久，还是很难理解自己所处的时空究竟为何，面对李琰跟纪雪灵的问话，总是答非所问，到了最後，h木山手指在桌面上虚画，看起来很像在画一棵圣诞树，过了许久，李琰才恍然大悟，而此时他们就站在画着圣诞树图样的招牌前。

「喜松安养中心」的招牌非常陈旧，门口虽然打扫乾净，但整栋建筑看来就很有历史。柜台边一个穿着制服的老妇人，看来像是工作人员。纪雪灵办好登记手续，然後老妇人指点她上二楼。

二楼有个工作人员推着小车，正在几个房间来回，穿梭着收拾午餐碗盘。对方朝纪雪灵点头，纪雪灵也客气微笑，走过身边时，工作人员特别提醒，此时已是午休，请务必保持安静。

她来到走廊尽头，确认门边贴着的住民姓字，她转头看李琰，李琰点头。

房门推开後，里面还有两个小隔间，可见这是一间双人房，只是靠墙这边床位空置，而靠窗那边，一个苍老瘦弱的男人坐在床缘，正呆愣愣地望向窗外。

「黑仔伯。」纪雪灵走过去，轻轻拍了对方肩膀。

那男人完全没有反应，纪雪灵再侧头一看，发现他双眼呆滞，嘴巴微张，口水缓缓流淌，对周遭的声响充耳不闻。

「黑仔伯……」纪雪灵还想叫唤，门口却传来刚刚那个工作人员的声音，她说：「李伯伯已经很久没有讲过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