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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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事发生在一九九零年的香港。

豉油街头的方记烧腊铺摆了一台破旧的电视机，枣红sE油漆被岁月磨出一道道尖锐的伤痕，好在外观虽不中用，画质倒还清晰。

电视机里正播放着张国荣在红磡T育馆举行的最後一场告别乐坛演唱会，老板娘燕姐守住电视机，纸巾攥在手里，跟着曲调起伏哭了会儿，哭完又忍不住唠叨：「咁好的靓仔做咩要告别乐坛？（这麽好的小伙子为什麽要告别乐坛？）」

她的老公方叔听了，从收银台飞去一记白眼，接住燕姐的话讲到：「人家都是十几岁的少nV追星，你一大把年纪，崽都那麽大了，还中意这种小白脸，真看不出他有什麽魅力，Ga0得你神魂颠倒。」

燕姐扭头把话顶回去：「就许你们男人中意小姑娘，不准我们中意小白脸。你去大街上问问，就没一个人不识Leslie。」说着正好瞥见阿来背着书包进店，十几年的老习惯，万事必须要争过方叔，连忙把阿来拉入同一阵线，说道：「阿来来得正好，你说你们学校有人不识张国荣吗？」

阿来愣了下，随即反应过来他们两公婆又在斗嘴，微微挑起嘴角含笑答道：「是啦，好多同学因为他宣布告别乐坛请了几天假没返学，好几个nV老师最近也无心上课，让我们自习。」

「是吧，我都说你方叔不识货。」燕姐听了阿来的话得意洋洋，把刚刚跟着演唱会生出的哀怨忘得一乾二净，关了电视随手丢掉擦泪的纸巾，哼着邓丽君的《甜蜜蜜》进去後厨准备开工。

方叔无奈的摇了摇头：「年纪越大，越像个小姑娘。」

「这样才有新鲜感嘛。」阿来调侃起方叔。

方叔用报纸卷成小bAng子，在阿来头上如蜻蜓点水般敲了一下，笑出眼角褶皱，说道：「小小年纪还知道新鲜感，你小子长大肯定不得了。」

阿来也跟着笑的花枝乱颤，花了许久平复下来说道：「方叔，不同你讲笑了，我进去给燕姐帮手。」说着搁下书包，转身进了後厨。

见门帘合上，方叔又无奈的摇了摇头：「多好的男仔，可惜摊上个做流莺的妈，万事都要靠自己。」

阿来本名宋钱来，他妈宋云十六岁从内地偷渡到香港，在豉油街做了十几年流莺，据传她初到香港时被一个金发碧眼的鬼佬骗了身子，信了鬼佬床上的甜言蜜语，一心憧憬着漂洋过海开洋车，住洋楼。两人难舍难分缠绵了几个月，鬼佬丢下一句「waitfor（等着我）」回了英国，宋云日日痴等，等到小腹隆起也没等到他回来。

肚子越来越大，她越来越没主意，身边的小姐妹个个劝她去打胎，免得带着拖油瓶妨碍找下家，她也觉得有道理，但又不愿意从洋车洋房的梦里醒来。於是某一天，挺着肚子行过两条街，求附近最有名的算命先生骨叔指点迷津。

骨叔捏着写有宋云生辰八字的红纸看了又看，开口说道：「从你的命格来看，这个孩子就是你转运的契机，你好好对他，将来有一天一定荣华富贵享用不尽。」

宋云听了眉开眼笑深信不疑，用鬼佬留下的一点钱好吃好喝养胎，终於生下个八斤重的大胖小子，念着骨叔说的「荣华富贵，享用不尽」，给孩子取名宋钱来。

荣华富贵，算起来就是个「钱」字，以前说有钱能使鬼推磨，现在则说有钱能使磨推鬼。

寸土寸金的香港，多少人清早一睁眼就被钱绑住了灵魂，行动自如却不如夜间躺在床上发梦自由。

宋云到底只是个十几岁的少nV，自己都照顾不好，又没N水，刚刚出生的小娃娃三餐不继，晚上总是饿哭，宋云整个人几近崩溃，用蹩脚的白话骂他：「你这个讨债鬼，天天就知道哭哭哭，好运都要被你哭没了，再哭我就拿枕头闷Si你。」

好几次真的拿起枕头盖在小阿来的脸上，捂了两三秒转念又想到骨叔的话，最终还是没有下毒手。

她不当阿来是儿子，只当是转运的神器，虔诚地供奉。而如她这样的偷渡客，无文凭，无一技之长，单单稍有姿sE，为了「将来有一天的荣华富贵」，她选了来钱最快的方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