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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一间房给自己的孩子当墓室,就算刑如意拥有一颗穿越过来的灵魂,也觉得这事情挺稀罕的。可盛世人间,发生什么奇怪的事情,也都不算奇怪。你之所以觉得奇怪,是因为你之前没有见过。
站在老掌柜的立场,倒是也能理解。首先,是出于内心的后悔与愧疚。这孩子再傻,也是自己亲生的,这身体里留着的也是自己的血液,况且还是被他自个儿一把屎一把尿给拉扯到两岁的。
将孩子扔到水井里,是因为他没有勇气再去承受旁人异样的目光,且让孩子继续活着,对孩子本身来说,也是一种折磨。内心后悔,是因为他失去了自己的最爱。愧疚是因为,他觉得自己不该用这样的方式来对待自己的孩子。至于将原本的客房当做墓室是因为这客栈原就是他们家的,老掌柜或许是想要用这种方式,让自己的孩子,在这客栈里留有一席之地。
以上种种,也都是刑如意自己的猜测。老掌柜已经死了,没有人知道那些传言是不是真的,也没有人知道,他究竟为何要用这样的一种方式将这房间封死。现在知道的是,马掌柜清楚这间房间的构造,且那名遇害的夫人刚刚好住在天字一号房里,于是,他撬开房间地面,将装有夫人尸体的大木箱给埋了进去。
一般人,绝对想不到,这二楼的天字一号房下面竟是一堆土。也亏得老掌柜只是在房子四周的墙壁上灌注了糯米桨,要是整个房间里都给灌满了,这马掌柜还真不一定能刨出个坑来。
刑如意将马掌柜与自己说的这些告诉了常泰与小盛子,常泰的表情还算是镇定,小盛子则直接张大了嘴巴。心说,这悦来客栈,还真是一间特别的客栈啊。
常泰的动作很快,仅仅用了一天时间,就查清楚了那名死者的身份。
她叫珠儿,全名扎西敦珠,是礼部员外郎李汉的侧室。
扎西敦珠是吐蕃人,是李汉早年随礼部侍郎出使吐蕃时遇到的女子,因一见钟情,就给带回了洛阳。李汉家中,只有一妻一妾,妻子亦是出身小门小户的女子,对珠儿很好。珠儿在悦来客栈包房的事情,李汉与妻子并不知情,只知道珠儿每隔一段时间,就会出府去,说是去庙里拜菩萨。吐蕃人敬佛,这个李汉是知道的,因此对于珠儿的各种举动亦不曾有过丝毫怀疑。
当常泰问起李汉,珠儿是否有一串珍珠项链时,李汉点了头。说那串项链是皇后娘娘赏的,因他在出使过程中,救了被歹人行刺的礼部侍郎,而这礼部侍郎,是皇后娘家那边儿的人。
这珍珠项链,李汉原是送给自己的夫人的,可夫人担心珠儿多想,加上她自己并不喜欢这样的东西,就让李汉转送给了珠儿。珠儿很喜欢,一直带着。
珍珠项链是珠儿的,珠儿来自吐蕃,而住在隔壁天字二号房的那个和尚也来自吐蕃,且在吐蕃和尚的抛尸现场也发现了珍珠,这个珍珠当然不是渔夫留下的,而是在抛尸时从吐蕃和尚的身上滚落出来的。珠儿和吐蕃和尚之间,必定有着外人不知道的关系。
眼下,就只剩下了一个疑问,那就是陆双姑娘又是打从哪里得到珠儿这串珍珠项链的。项链上附着有死气,说明陆双在得到这串珍珠项链的时候,珠儿已经死了。难不成,这陆双姑娘也曾到过珠儿的命案现场,且因为贪财,将这串珍珠项链从珠儿的脖子上给摘了下来?
就在刑如意准备带着磨好的珍珠粉去找陆双的时候,陆双自己先找上了门来。
“真是说曹操,曹操到,我刚刚才将这珍珠粉打包好,正准备去流云坊将这珍珠粉给姑娘送去呢。”
“掌柜的可有看见那外面张贴的东西?”
“什么东西?”
“府衙的布告,说是在悦来客栈又发现了一具女尸,且那女尸还是官家夫人,临死时,脖颈上带有一串成色极好的珍珠项链。那项链,是宫里皇后娘娘赏赐的。如今,那尸体是给发现了,可项链却没有了。”
“陆双姑娘这么问,可是知道那丢失的珍珠项链在哪儿。”
“我——”陆双张了张嘴,又给闭上了。
“陆双姑娘给我的那串珍珠项链就是从那女尸身上取来的吧。陆双姑娘所在的流云坊距离悦来客栈尚远,如意不明白,姑娘是如何拿到这串项链的。莫非,案发时,姑娘你也住在悦来客栈里?”
陆双用力握了下手指:“我,我并不知道这项链是谁的。这项链,是他送我的。”
“他是谁?是悦来客栈的掌柜马三吗?”
刑如意问,陆双则轻轻点了点头。
“马掌柜是我流云坊的常客。刚开始的时候,他谁的曲子都听,可后来,就只听我一人弹琵琶。每次走时,也会偷偷给我些赏银,还嘱咐我,千万不要让坊主知道。他让我自己留着,将来好给自己找个出路。
我是八岁进的流云坊,十三岁开始开始接客,这见过的客人,没有几千,也有几百。什么样的都有,却只有马掌柜的把我当人看,当姑娘看。我不清楚,他对别的姑娘是否也同样大方,我只知道,我很感激他。后来日子长了,我就喜欢上了他。他没有妻儿,对我也好。只是碍于我的身份,没办法用八抬大轿把我给娶回去。但他说了,说等攒够了钱就给我赎身。就算不能八抬大轿将我迎回去,也断然不会让我受了委屈。
流云坊里是有规矩,可像我这样的老姑娘,不接客的时候是可以随意出入的。我心疼他,不愿意让他再去流云坊里浪费钱,就总是趁着休息的时候,到悦来客栈找他。那天晚上,他突然被噩梦惊醒,醒来之后,脑门上全都是汗。我问他怎么了?他不说,只说心里心慌的很,像是有什么事情发生了。
我拦不住,他就拿着灯烛出去了。他这一走,走了好几个时辰,等到天快亮的时候才回来。回来的时候,脸色白的厉害,像是遇见了这么特别恐怖的事情。我问他发生了什么事情?他支支吾吾了好半天才告诉我,客栈里有个入住的客人不见了。
那时,天已经快亮了,我不想让人看见,也不想在我还不是自由身的时候就被人知道我是跟他在一起的。我倒是无所谓,可他是客栈掌柜,经不起外头的那些流言蜚语。我见他没什么大碍,就匆匆穿了衣裳,离开了。
那天晚上,他突然出现在了流云坊,趁着四下无人的时候,给了我那串珍珠项链。那项链一看就是被扯断过的。我问他,项链是打从哪里来的。他说捡的,说是客栈里的客人吵架,争执中将那珍珠项链给扯断了。那客人是极其富贵的人,这项链断了也就不要了。他觉得心疼,又觉得这珍珠成色很好,就捡起来,重新串在一起拿给我用。他还问我,嫌弃不。我说不,好赖都是他的心意,最重要的是,他是想着我的。”
陆双叹了口气。
“他走后,我一个人将那项链拿了出来,翻来覆去的看,越看越觉得喜欢。可看着看着就发现有些不对劲。那珍珠上好像沾了血迹。我有一种感觉,觉得这珍珠并不像他自己说的那样,是在客栈里捡的,可我又不愿意质问他。再后来,衙门的人去了悦来客栈,把他还有客栈里的那些伙计全给带了回去。我听人说,是住在悦来客栈里头的一位客人失踪了,且失踪者的尸体给找到了。官府里的人怀疑,是他跟客栈里的伙计见财起意将人给杀了。”
“你信吗?”刑如意问陆双。
陆双没有任何犹豫的就摇了摇头:“我不信,我跟他在一起也不是一日两日了,我清楚他的为人。他或许会贪点小财,但杀人这样的事情,他是做不出来的。他没有那个胆子,没有那个勇气,更没有那个杀人的本事。”
“既然不信,又为何要将这项链拿来磨成珍珠粉?其实,敷脸并不是你想要的,你想要的是让这串珍珠项链彻底消失,让所有看到这些珍珠粉的人,都不会想到它原来是串珍珠项链。”
“我害怕!”陆双用力咬了下嘴唇:“我虽相信他不会杀人,却也知道这项链不是他捡的。我不知道这项链究竟是怎么回事,心里却明白,这不是宝贝,这是灾祸。我是想过把它给丢了的,可丢到哪里才是安全的。就算我把它丢了,还是会被人给捡到,他还是脱不了关系啊。思来想去,我也只能想到这个办法。”
“陆双姑娘你还少说了一个原因,那就是你不舍得。这珍珠,就算是个外行人也能瞧出它是不一般的,是极好的。你身在流云坊,肯定也见过不少好东西,心里对这串珍珠项链,也会有个相应的估价。你舍不得把它丢掉,却又担心留在身上会引火烧身。你无意中得知珍珠可以磨成珍珠粉,而这珍珠粉拿来敷面是极好的,你就动了心思。再然后,你就出现在了我这如意胭脂铺里。”
“掌柜的既猜到了又何必问我!”陆双姑娘一下子恼怒起来:“掌柜的若想报官,尽管去,我陆双绝不会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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