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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蔚然此生最厌恶的事之一,就是生病。

因为生病了就得吃药,而他怕苦,也不喜欢感冒糖浆的味道。小的时候,赖心慈为了哄他喝下,骗他那是糖水,喝了以後,他从此再也不偏Ai甜食。

另一个原因则是因为如果他生病了,就没办法照顾夏孟书,没办法去找她,因为赖心慈总说感冒会传染,会让夏孟书变得和他一样难受,所以每回她说要探病,他总是锁上门不让她见,只有这样,他才勉强算是照顾好她。

他不晓得的是,这些从未说出口的用意,在她眼里全成了坏脾气。

最後一个原因,是生病会让他变得异常软弱,无论生理或心理。

小的时候,不想变得软弱是因为他是哥哥,他有责任要保护好夏孟书和夏孟易,他必须勇敢,必须坚强,必须是他们的依靠,他不能也不该软弱。

十八岁那年,和夏孟书决裂以後,生病让他变得b过往软弱。

平时他对所有事情都看淡,即便被她出口的话刺伤,他依然可以若无其事地与她擦身,若无其事地承受她的视而不见,若无其事地接受她所有的嚣张与怨怼。

他以为自己很好,再好不过,成熟理X,永远包容,是成年人都该有的模样。

直到升大四那年暑假,她和她的第二任男友分手,他找上介入他们感情的nV孩,一如既往地完成报复,承受她第二次不谅解的决绝,他才知道,他没有自以为的那麽成熟。

几天後,他在进入酷暑的热日里生了一场重病,整整一星期,那些出自於她的尖锐时刻盘旋耳际,无论清醒或睡去,始终挥散不去。

他听了一遍又一遍,声音像是被人刻意放慢了,字字句句都是清晰。

他以为他承受得住,就像平时一样,可是他没有。

「徐蔚然,你真他妈恶心透顶。」

压抑了四年的伤痛决堤,浸入自以为完好无缺的灵魂,淹过每一处溃烂的疮疤,把所有腐坏的伤口都摊在yAn光底下,正直的光亮把一切晦暗都晒伤。

他把自己关在房里,自缚於道德凌迟的回圈里,直至陷入昏迷。

然後他醒来,把此前经历过的折磨再重复一遍。

一遍,一遍,又一遍。

到後来,他无法再承受任何一句来自她的指责,无法再面对那强势入侵梦里鄙夷带恨的眼神,无法再继续若无其事地说他一点也不後悔当初的选择。

那些该Si的,他自以为是的守候,如同看不见的绳索,缠於脖颈之上,捆绑成令人窒息的圈,一点一点夺去他所有呼x1。

Si亡近在眼前。

他好想告诉她,他不是那样的人,事情不是她想的那样,他只是想让那些伤害她的人变得和她一样痛苦,他只是想这样而已。

他只是想这样而已。

他拖着高烧不退的身子出门,想去找她,走进电梯後,另一道声音却占据了思绪。

「你如果还是个人的话,就滚出我的世界。」

一瞬间,他又跌回了绝望里。

他想要好好睡一觉,生病让人太难受了,他想做什麽都不能,想说什麽她也不再相信,他的世界好像什麽都没了。

什麽都没了。

他站在顶楼的外墙上,看着底下熙来攘往的人车,心里想着,希望待会睡着以後,他不会再听见那些责备和失望,不会再听见她说他恶心,不会再听见她说恨他,而是只会听见她笑着喊他徐蔚然,任X地要他背她回家。

结果他的愿望也没达成。

在放任自己沉睡以前,母亲来了电话,说明天是父亲生日,要他记得回家吃饭,还说她邀了李文湄和两兄妹一块过来。

徐蔚然一边听着母亲分享准备了哪些料理,一边从墙上走下,最後回到屋里。

他跌入床里,也没把通话切断,就是安静地听着,甚至在赖心慈说要收线时罕见地要她再多说一些,要她讲讲他们三人小时候的事。

他记得那通电话说了很久,记得母亲说了很多,记得後来终於睡了个好觉。

那天以後,他变得b过往更恐惧生病,恐惧自己又回到那样的状态,恐惧被任何人知道他这副模样,所以当听见夏孟书说他在发烧时,他抵Si否认。

他没有发烧,没有生病,绝对没有,也绝对不能有。

他不能在她面前变成那个样子。

但当又一次倒下时,当感受到滚烫灼上眼眶时,徐蔚然知道一切都来不及了。

所有不想让她看见的,都要被发现了。

他捂着眼,掌心里全是泪,灵魂不断往深渊里下坠。

遥远的声音又回来了,和两年前一样,从嘶哑模糊渐渐转清,如藤蔓绕上耳梢,一声又一声,一遍又一遍,一次又一次,不断重复。

「徐蔚然,你为什麽可以这麽无耻?玩弄一个人的感情很好玩吗?看着别人因为你一句话笑,又因为你一句话哭,很好玩吗?」

「徐蔚然,你可不可以彻底滚出我的世界?我只要看到你,想着要和你呼x1一样的空气,我就觉得恶心。」

「我这辈子最後悔的事,就是认识你。」

「算我拜托你了,不要再出现在我面前,永远都不要再出现了。」

「徐蔚然,我恨你,这样你听清楚了吗?」

「我恨你。」

夏孟书终於在厨房里找到了退烧药。

她倒了杯水,慌慌忙忙地跑回房里,拆了药盒,把药片往男人唇里放,紧接把他整个人自床上撑起,凑上水杯,要他喝下。

徐蔚然对这一连串的动作毫无防备,被水呛得猛咳,身上的衣KSh了一片。

「徐蔚然!」

见他把药吐了出来,夏孟书气急败坏,却又看他咳得难受,滚到唇边的骂声又吞了回去。她轻拍他的背,直到他缓过来才说:「徐蔚然,你先把药吃了,然後你睡一下,如果晚点烧还没退,我们就去看医生,好不好?」

徐蔚然依然听不清她的声音,思绪被困在这六年每一次的争锋相对。

无论他做什麽,或不做什麽,都是错的。

他都是错的。

「对不起??」

他不该明知道她会厌恶却还做这些事。

他不该明知道用这样的方式报复实际上会让她受伤,却还是任凭愤怒支配了理智,自以为能把一切都扛下,最後却把一切都Ga0砸。

他错了。

他做错了。

一直以来,他都是错的。

听见这声道歉,夏孟书一怔,还没能反应过来,就又听见更多的抱歉。

「对不起??」

「小书,对不起??」

「是我做错了,我做错了,对不起??」

那些压抑在哽咽里的愧疚层层叠叠,堆得好高,塔的顶端是他维持了多年的自尊和傲骨,忽而在某个瞬间被cH0U离了支点,骤然倾落,一夕之间摔得粉身碎骨。

他不断道歉,像做错事的孩子,每说一次道歉,就是一次求饶,卑微至极,灵魂支离破碎。

夏孟书从没见过这样的徐蔚然。

她连他的眼泪都没见过的,第一次见到了就是这麽令人心碎的模样,心碎的彷佛全世界都背过身,在这个瞬间弃他而去,徒留他独自在灰暗的谷底里绝望。

那个曾经像yAn光一样给了她整座天堂的徐蔚然,如今却像整个宇宙连一颗微弱的星火都没留给他。

她终於知道,六年前受伤的人不只有她。

那个她以为背弃了她的徐蔚然,一直都被困在漫长的雨季里没有出来,而他说的每一句道歉,是对遥无终期的晴朗,最低微的乞求。

在那场雨里,他也受伤了。

和她一样,都受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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