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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孟书没有想过事情会变成这样。

夏尔雅才刚离开,那些渴望上位的人们就前仆後继地上前,脸上端着笑,嘴里阿谀奉承地喊着一声又一声的父亲,目光贪婪,举止谄媚,场面荒诞得令人发指。

这个世界是这样的,在权势地位之前,连作为一个人的自尊都能抛弃。

她觉得好恶心。

这个空间,这个男人,这群人,都让她觉得恶心透顶。

反胃的感觉又涌了上来,夏孟书颤着眼,紧咬唇角,脸sE苍白,眼眶红了一圈。

「走了。」

夏孟易拉着人离开,头也不回。

不管是元展建设,还是象徵正名的宅邸,甚至是那人名下的一分一毫,他们全都不要。甚至,连这个姓,连他起的名,这一身肮脏的血,他们都想抛弃。

走出庄园外的雕花铁门,意外再次迎接了他们。

夏尔雅的车就停在那,副驾驶座的车窗缓缓降下,她侧首,看着车外因她出现而诧异停下脚步的两人,默了半晌才启唇淡道:「上车。」

「夏律??」夏孟易声音乾哑,眼底全是不知所措。

这一年,在徐蔚然和顾教授的牵线下,他也进入了夏尔雅的事务所工作。

即使隶属於其他合夥律师的团队下,夏孟易偶尔也会在共同承办的案件中碰上她,不过几次的会议及信件往来,他便深刻感受到夏尔雅在执业领域上的专业及果断,心里除了敬畏,更是钦佩,甚至也把她当成了仿效的对象。

中学时,得知自己身世之後,他不只一次想过,尽管无辜,但他们一家人的存在,确实破坏了他人的家庭,更伤害了与他们同样无辜的孩子。

对此,他始终都是愧疚的。

他始终认为,自己的存在,对这世界上的某些人而言,是永远的伤和痛。

而今,那个他怀抱愧歉的人就近在眼前,夏孟易不晓得究竟该如何面对,也不晓得自己是否有资格站在她面前,甚至,他不晓得自己是不是应该消失,才算是无愧於她?

「上车。同样的话不要让我说第三次。」夏尔雅收回视线,语声疏淡,却不容拒绝。

夏孟易攥了攥指,打开後车门,让夏孟书上了车,而後来到副驾驶座侧,指尖还来不及触上门把,前座的nV人再次开口,「坐後面。」

夏孟易一怔,眼神慌乱。

「夏律,这??」让他们都坐後座,那她成了什麽?

即使不说她是事务所的主持律师,不说她的年纪b他们来得年长,以他们现在这层关系,怎麽样都不该如此。

夏尔雅淡声,「这位置只有我先生能坐。」

听闻,夏孟易没再坚持,配合地乘上後座。

启程後,三人皆是无话,车内的空气静得像要窒息。

直至车子驶回联外道路,夏尔雅才重新开口:「夏孟易,你要回事务所,对吧?」

夏孟易正襟危坐,「是。」

「你呢?」夏尔雅抬眼,自後视镜里看了小姑娘一眼。「要去哪?我送你。」

夏孟书恍惚片刻,後知後觉意识过来对方是在和自己说话,慌忙开口,「我可以自己叫车回??」

「我待会还有个会要开,不要浪费时间了。」nV人掌着方向盘,目光直视车前状况,语声掺入了明显的不耐,强y更甚。

夏孟书立刻抿唇止住声,曾经挥别的恐惧卷土归来,沙暴般将她吞噬。

她被讨厌了吗?

她被讨厌了吧。

nV孩子垂下眼睫,指节Si拧,几乎把唇咬破了口。

时间悄然无息地往心上刨下满目疮痍的记号,夏孟书痛得想哭,却不敢泄露任何情绪,只是强迫自己忍下哽咽,以最平静的模样道出片场的位置。

「麻烦您了,夏律师。」

夏尔雅没回应,只是打了方向灯,把车从内侧车道驶出,在下一个路口右转。

车内重向陷入静谧,气氛诡谲,後座的两人战战兢兢,前座的nV人却泰若自然,彷佛三人只是此前在某个地方经历了一场不期而遇,而她不过是单纯顺路载他们一程。

如此而已。

良久,夏孟易压抑不了内心张牙舞爪的罪恶感,张口喊了声,「??夏律。」

「什麽事?」

nV人神情疏冷,距离遥远。

夏孟易满心旁徨,连呼x1都颤,他咬牙,b迫自己把该说的话说完,「对不起。」

这声道歉,饱含了他多年来的歉疚,蕴藏所有曾在夜阑人静之际将灵魂吞噬的原罪,是他每一次向上苍祷告时,说了一遍又一遍的,迟到多年的忏悔。

尽管感受出男孩子极端的惭怍,夏尔雅依旧面不改sE,只是反问:「原因?」

夏孟易知道她问的是什麽。

这一刻,他深切地T认到,原来要让一个人难堪,话不需要多,简短二字就足够。

「我妈她??」

「那是你的问题吗?还是说,你能为这件事负责?」夏尔雅打断,口吻异常冷漠。

车内的气温顿骤降。

夏孟易一窒,所有想说的话哽在喉里,既说不出,也吞不下。

「不要无谓地替自己无法负责的事情道歉,不要为不该是你要负责的人负责,不要把自己的存在想像得太过伟大,更不要随便把对不起三个字说出口,让自尊变得廉价。」

nV人说话的口吻重回平时的模样,语不起音不落,寡淡的像是公事公办。

她说,「我不会把你们当成亲人,但也不会把你们当成敌人。」对她而言,他们不过是与她有着同样姓氏的人,除此之外毫无瓜葛,什麽关系都不是。

白sE房车在街边的人行道旁停下。

夏尔雅将排档杆推至空档,放开煞车,轻道:「到了。」

夏孟书怔着,车窗外不远处是还在忙碌的剧组人员,她垂下眼,摆在腿上的双手攥得Si紧,口里有浅淡的血腥味逐渐漫开。

理智上,她知道自己该说些什麽,无论如何,至少都得向她说一声谢谢,灵魂却像淹溺於Si海,被拖着不断往下沉,她无助地张着口,想要呼救,却什麽也喊不出来。

她从未想过有一天会碰上这麽难堪的场面,也从未想过有一天,她竟会害怕那个她曾幼稚地像个孩子偷偷在心底讨厌的人,会真的讨厌她。

她更未想过,那个她害怕被讨厌的人,原来心x如此宽容。

在她眼里,每个人都只是的个T,没有牵扯不清的纠葛,没有必然继承的罪孽。

在她眼里,他们就只是他们,和夏元辉无关,也和他们的母亲无关。

她不知道原来一个人的心x可以如此宽容。

她不知道,原来那个她曾经以为骄矜自负,毫无温度的人,原来是如此恢宏大量,能在一群破坏她家庭的人面前雍容,不迁怒也不怨怼,不谈无用的对错是非。

她们从来就是不同高度的人。

她所见识过的世界,远b她所身处的来得泞浊wUhuI,却不染淤泥。

「夏律师,谢谢你,各方面都??谢谢。」

nV孩子语声颤然,半垂的眼结裹着水雾氤氲,看上去随时可能情绪溃堤。

成为母亲以後,夏尔雅已经好一阵子见不得人掉泪,却也不想因而被人掐住弱点,从此位居下风,於是主动接话:「下次有机会一起吃顿饭吧,徐蔚然还欠我一顿饭。」

夏孟书愣怔,讶然抬眼,视线撞上了nV人从後视镜里投S而来的目光。

nV孩子眸眼潸然,看得人格外心软,夏尔雅在心里叹了口气,心想还真是给自己找事了。「五月初,他半夜临时请假,让我为了补听他的案件进度加了班,那顿饭他欠到现在都还没还,记得帮我提醒他。」

听闻,夏孟书终於意会过来,她是在回应她刚才那句感谢。

她接受了她的道谢,更释出善意,隐晦地用饭局邀约表明先前的话句句属实,否则以她和徐蔚然上司下属的关系,吃饭这种事根本不需要由她来转达。

何况,以徐蔚然的个X,根本不可能欠人一顿饭两个月没还。

她是这个世界上最有资格对他们苛薄的人,却愿意如此宽容待见,连说谎都善良。

夏孟书好庆幸。

庆幸是她,庆幸能得到她的宥恕,庆幸能被她接纳。

庆幸即使每一回见面的原因都不完美,还是在这晦暗的世界里遇见了善良的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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