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声音清冷,表情淡淡,一声“你好”,轻易打碎了李栝的保护壳。
原来,他以为的固若金汤百毒不侵,只是他以为的。
深吸一口气,却忘了自己还在风雨之中没个遮挡,结结实实吸了一口雨水到气腔里。
“咳咳!吭――咳咳――”
李栝弓着腰呛咳不止,下意识抬手挡着脸侧身,不让楚游看见他狼狈的模样。
“怎么样?快拿把伞来!”
“快进去,那边拉了篷布!”
现场一片混乱,李栝被同伴以及助手左右扶着往篷布下带。
走了几步,李栝着了魔一般捂着嘴回头,视线透过身边人群的身体空隙,看向同赵副队一起站在原地的楚游。
恰好楚游也在看着他,或者说,周围的人几乎都被他的动静吸引了注意力。
两人视线在空中相触,李栝看似冷漠实则慌乱地收回目光。
只这一眼,让楚游心头猛然一动,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撞了一下。
比刚才重逢的第一眼还要撞人心扉。
那双记忆中总是充满阳光笑意的眼眸此时通红一片,瞳孔一如既往的黑沉,看人时专注到近乎深情。
楚游抿着唇角,眉心微微蹙起,脚下动了动,说不出是躁动还是不安。
她甚至忍不住有些走神,让大脑从这起案子里腾出一个小小的角落,用来不断回溯闪烁他刚才回眸时还带着湿润的眸子也不知那是呛咳出来的,还是雨水打湿的。
有一个猜测,楚游拒绝去让它成形。
数年前,坐在带着泥土脏痕台阶上的那个少年,也曾用这样的眼神倔强的看着她。
只是那时的他脸上眼里全是显而易见的情绪,现在却是一张棱角分明神色冷淡自持的脸。
“走吧,我们也过去看看,另外周围也要去转转,这里是抛尸地点,出现过就一定会留下蛛丝马迹,我们一定要找到它!”
赵副队招呼楚游。
轻轻启唇呼出一口气,楚游将这些杂乱无用的思绪抛出脑海,让自己整个人从身体到思想上,都全部投注到案件中。
雨势越来越大,现场所有人都在努力抢搜每一点痕迹线索。
李栝的心慌意乱在投入工作后,很快也被忘之脑后。
虽然有堪称金手指的名医系统,可系统只提供虚拟练习室以及古今中外医生们的研究发现理论推导,更多的还是要靠他自己去实践去磨练,以便积攒更多心得经验。
等同于他有无数的优秀老师,引路人,能让他犯更少的错,走更少的弯路。
狂风暴雨,电闪雷鸣,周围就有一片小树林,每个人都绷紧了神经。
楚游与赵副队带着几个人,顾不得雷雨天树林中是否安全,穿上雨衣,一路模拟着嫌疑人有可能途径的抛尸路线。
一个小时后,雨势渐收,天却依旧黑沉沉的,显然还会有一场暴雨。
现场已经被破坏得差不多了,能找的都已经找了,赵副队满面愁容宣布收队。
“这边留下两个人暂时看守现场。”从老阎那边点了两名留下,其他人撤走。
所有人下半&身基本上都已经湿透了,楚游跟着赵副队上了来时的那辆车。
车上还有来时紧急翻看的关于这起连环杀人案的资料。
“这样,你们先回去,洗个热水澡换身衣服,晚上再过来局里,今晚要熬夜,把支队同志们找出来的案子资料都过一遍。”
赵副队一边用干毛巾擦着脸,一边交代几人。
几人自是点头称是。
熬夜连轴转,这是常态,更何况是遇到了这种手段凶残影响恶劣的连环杀人案。被调过来的时候几人都是做好了心理准备的。
楚游将毛巾搭在脖子上,脑子里捋着思绪,无意间回头看向车窗外,恰好看见旁边那辆悍马旁站着个长身玉立的人影。
玻璃车窗被哗啦啦的雨水糊了厚厚一层,模糊了视线,不过从对方显眼的黑白配衣着上,楚游还是认出了那是李栝。
眉梢不自觉地一抖,楚游收回视线,抬手扯下毛巾,垂着眼睫重新擦拭身上的水渍。
“那位李医生,年纪轻轻,对外伤痕迹上确实很厉害。”
坐在副驾驶座的吴凯歌显然也发现了旁边车外站着的李栝,回想起刚才现场验尸的情况,不由感慨道,“现在的年轻人真是一个比一个厉害。”
他自己就是个三十来岁刚步入中年的男人,这么一感慨,还挺老气横秋的。
驾驶座上的张宏嘿嘿地笑:“吴哥,你这话是在把自己也夸进去了吗?”
虽然才刚接触不久,干他们这行的,看见一个人的第一时间,下意识的就会去观察总结对方的性格特征偏好以及一些小习惯小动作。
不是带着什么目的,就是习惯了。
张宏二十多岁,正是精力最充沛的时候,各方面潜力都不错,就是有一点:笑点超乎想象的低,经常冷不丁就get到什么笑点。
据他自己说,他对此也十分苦恼,毕竟很多情况下,笑场总是不合适的。
有两人吹牛打屁,车里气氛稍缓,赵副队也不介意年轻人想办法放松自己,毕竟绷得太近的弦,反而韧性不足。
“对我来说,你们都是年轻人,都比我们当年厉害多了。”赵副队感慨。
只比楚游大一岁的张宏不赞同地摇头,一边启动车一边大大咧咧说:“那不一样,当年的前辈们经验短缺,技术方面也完全比不上现在,能办理那么多案子已经很厉害了。前辈们比拼的纯粹就是头脑,我们现在既有头脑也有丰富的信息咨询技术辅助。”
不知道脑袋里想到了什么,张宏忽然又鹅鹅鹅大笑起来。
其他三人,包括楚游都默默看了看他,眼神里露出无语之色。
外面天色暗沉,看起来像是要天黑了,可实际上却是上午十一点多。
车直接把楚游送到了单元楼门口,楚游告别三人,冒雨冲进楼道里,一边爬楼一边给奶奶打了个电话,说下午晚一点会过去看她。
目前楚游还是租房住,电梯公寓,不过她就在二楼,等电梯的时间就够爬上去了。
听说她要来看自己,楚奶奶很高兴,不过高兴完了,又忧心忡忡地问:“小游啊,你最近忙不忙啊?好不容易有点时间,不然还是在家多睡睡觉吧!”
楚奶奶几年前去北市做了手术,手术很成功,但到底人年纪大了,在肝上动了刀,身体更加脆弱。
楚游上的G大,一所有名的公安大学,从大一到大四,学业都很繁重。
后来还考了研多读了两年。
在准备直升博的时候,楚奶奶一个人在家摔了一跤,要不是当时有临时保姆过去工作,发现了躺在地上的楚奶奶,而后及时送至医院,楚游恐怕就要提前失去奶奶了。
这件事让楚游很长一段时间里都心神不宁,奶奶不在自己视线范围内,久了就会心浮气躁。
当时楚游都准备放弃人生目标,转去领个文职,以便有更多时间陪伴奶奶。
楚奶奶知道后,自己就跑去找了家疗养院,都找好了才跟楚游说。
“当警察,就该为老百姓多做实事,你成绩这么好,学了这么多东西,不用到实处,就是辜负了学校,辜负了社会,辜负了党跟领导对你的培养!”
楚奶奶是个坚定的爱国老百姓,其他方面都很听孙女的话,可在这件事上格外倔强。
楚游想着这样也不错,实地考察多方走访确定这家疗养院不错后,就交了费,让楚奶奶搬了进去。
虽然楚奶奶总说她在那边有一群能说话能纳鞋垫打发时间的老姐妹,让楚游不用总过去看她,楚游还是知道她会想念自己,所以有空的时候都会过去看看她。
时间多一点,就多陪陪她。
时间少一点,总也要让奶奶看见完好无缺的自己。
到家后楚游没急着去洗澡,随便换了身睡衣就进厨房,随便给自己住了碗白水青菜面,冰箱里连个鸡蛋都没了。
楚游刚从上一起案子里抽身,原本是有两天休息时间的,可听说南区这边发生了连环杀人案,总队要抽掉一个专案小组过来,她就主动申请加入了。
不过往好处想,至少昨晚上她睡了个饱觉,今晚熬夜也不用怕猝死了。
从换下来的衣服堆里找出手机,在网上超市下单,添置了一些必备品,楚游这才进浴室洗澡。
热水从头到脚这么一淋,加上肚子里也有了货,楚游这才感觉自己真正活了过来。
贪恋温暖,楚游多冲了会儿澡,自然不知道就在自己回来后不久,一辆黑色的车低调地停靠在了她楼下。
李栝身上也全湿了,不过因为有助理挡着,只湿了小腿以下。
他就是外聘的外伤专家,用不着像彭法医那样加班加点紧急干活,有充足的时间回家换衣服休息休息。
不过跟其他人分开后,李栝却没回家,而是开上自己的车,鬼鬼祟祟溜来了这里。
比起当初才十八岁的少年,李栝现在在医疗界有了名气,也有了自己能动用的人脉。
加上已经知道楚游现在的职业身份,要找人,还是很简单的,只几个电话打出去,很快就拿到了楚游的住址。
至于其他信息,李栝还没查,也没敢查。
都七年过去了,鬼知道她是不是连孩子都能打酱油了。
坐在车里,李栝烦躁得想抽烟,可翻遍了车里的储物箱,自然找不到这玩意儿。
――平时李栝高冷得连蚊子都不敢靠近,谁敢在他车里落下烟这种玷污他“神性”的东西啊。
最后只找到个棒棒糖,很久不吃糖的李栝死死皱着眉,把它剥开塞进嘴里咬得咔咔响,那咬牙切齿的样子,像是在咬某人的骨头。
雨势从暴雨转成了中雨,砸在车顶上噪音很大,外面几乎没有人影。
明明这个时候,他应该躺在家里的浴缸里,享受热水的包围,再吃上一份暖呼的午饭,结果他在这里干什么?
听雨赏景?
是脑子抽了吧?!
恨铁不成钢地抬手给了自己脑袋一巴掌,李栝双手搭到方向盘上,目视前方,自言自语:“老子现在就要回去,是被窝不够暖还是虚拟练习室不够爽?”
雨幕中,一辆撑着雨棚的电动车从他车旁经过。
一个穿着蓝色外套的男人撑着雨伞,拎着一大包东西,埋头飞快地跑进了12栋一单元的单元门里。
李栝心头一跳,马上忘了自己刚才说的话,伸着脖子往单元门里瞅。
‘就、就进去躲下雨,又不上去,她也不会无缘无故地出来,是吧?’
用傻子都不会信的借口说服了自己,李栝咽了口唾沫,推开车门果断跑了进去。
到了里面,李栝就不自觉竖起耳朵去听二楼的响动。
楼道门是开着的,他如愿以偿听到了声音。
先是敲门声,然后就是一个年轻男人笑着跟她说话的声音。
“姐,你刚从外面回来啊?”
没听到她的声音,可李栝却整个人都不好了。
喊得这么亲热,这他妈谁啊!
李栝就觉得自己是个绝世大傻逼,当年被甩了,现在人家都当不认识你,你丫还眼巴巴地跑来,是想干什么?想被人嘲笑戏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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