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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罗坐在悬崖中间段的横斜老松上,把玩着玉绫晃着脚时不时抬头往上张望。身边的雀儿总来围着她叽叽喳喳飞来飞去。
被缠得紧了,阿罗无奈地伸出食指,轻轻点了点悬空飞在自己面前讨好卖乖的那只头顶红毛鹅黄小嘴的小雀儿小脑袋,侧身从荷包里掏出一小撮种子撒在老松树干上。
几只调皮的雀儿立马就停了下来,收拢了翅膀站在那里脑袋一伸一缩地啄籽儿吃。
每次都带着同伴来找阿罗蹭吃喝的红毛黄嘴雀儿吃了几颗,就跳过来亲昵地蹭了蹭阿罗放在老松树上纤细的手指。
阿罗总怀疑它是来蹭痒痒的。
她坐着的老松是这片陡直光滑的悬崖上唯一扎住了根脚的树,也不知在这里活了多少年了,根系盘结遒劲,枝叶算不得繁茂,却生命力旺盛,苍劲有力。
然而它的生命却会在这两日遭遇不可逆的毁灭性冲击――一个大活人从天而降,砸断了它的枝桠树干,动摇了它的根系,让它飘飘摇摇,无奈中干枯死去。
也不知是受了原主思想观念的影响,还是当个孤魂于寂灭灰暗中漂泊太久了,阿罗想到老松会折断死去,就忍不住心生怜惜。
于是就有了她守在此处的事了。
对她来说,不过是在树上多坐几日,对老松来说却是命中一劫。
不错,阿罗并不是原本的阿罗,至于她是谁,她也不知道,就记得自己飘啊飘,睡了一觉又一觉,不知道过了多久,然后就飘到了这里,成为了新的阿罗。
她倒是挺希望能找到一位神灵的,这样的话就能好好问问神,她到底是从哪里来的呀,为什么会变成新的阿罗?
晃着脚,阿罗又陷入了复杂且不断循环的“我是谁我从哪里来我要到哪里去”问题圈里。
又枯坐了一个白天,这里是深渊寒潭,太阳早早地就看不见了,阿罗是看远处森林里归巢的鸟雀来判定已经到傍晚了。
“今天应该不会掉下来了。”阿罗有些失望地嘀咕,而后侧身收回了悬空的脚,身子挪了挪,就面朝上平躺在了老松的树干上,准备闭眼睡觉。
躺了一会儿,老松也不知经历了几个百年的风霜打磨,外皮凹凸不平得厉害。
阿罗睡得不舒服,干脆将袖子里的玉绫甩出来。
洁白的玉绫像有了生命,如灵活的蛇自发缠绕在老松树干上。
阿罗一翻身,整个人就掉了下去,及至坠落到玉绫最大的长度时,她才整个人猛然一滞,悬在了空中。
足下脚腕一转,挽住玉绫的一端,倒挂着悬在空中,阿罗才算松了口气。
这样睡觉才舒服多了。
老松被她这么不带任何轻功地直接下坠,给拉得狠狠颤了颤。
阿罗小声说了一句:“别抖了,就当是给你做护卫的报酬了。”老松又抖了两下,慢慢恢复了平静。
睡觉前,阿罗默默想着:希望明天那个人就能掉下来了吧。
夜风呼啸而过,撞到这面高不见顶的悬崖峭壁时,只得不甘地呜呜叫着打个转,又横冲直撞奔向别处。
阿罗就算没用轻功,整个人也不重,在空中被吹得荡来荡去,远远看去,就瞧见悬崖上突兀地挂着一片飘来飘去的白布条。
跟个招魂幡似的。
人在坠崖的时候是不是会失控大叫?
仲寒现在可以很负责任地告诉别人:会。
可如果你坠的崖太高呢?
仲寒死死咬住唇,不敢让自己张开嘴,否则在落底摔死之前,那直灌肠底儿的凌烈寒风真得要先把他给噎死。
如今正是下午,也不知最近是和哪方神仙犯了冲,忒倒霉!
讲真,他就一跟着混口饭吃的小混混,收保护费那也是老大收的啊,他就一助阵吆喝的,能干点啥?
缺德事也轮不上记他头上吧?
嘿,结果倒好,坏事做绝的人屁事没有,他一小人物,先是忽然被那群江湖人找上门,说是让他交出什么什么神功秘籍来。
我tui他奶奶的!
要真有神功秘籍,仲爷我不会先唰唰唰练成绝世高手啊?
这边还没完事儿呢,那边就有朝廷阉贼走狗二话不说就来追捕他,说是他有前朝宝藏!
你说这什么跟什么啊!
又是神功秘籍又是前朝宝藏的,他怎么就一样也没发现呢!
不断往下坠的过程中,仲寒脑海里就哗哗闪过这些事,无比茫然又绝望,心说:得了,仲爷我要做个死都不明白自个儿为啥死的瞎眼鬼了!
他那遥远不知何处的家乡流传着一个说法,就是人死之前就都不知自为啥死怎么死的,那死了以后就要成瞎眼鬼,投胎转世都要当一辈子瞎子。
耳边是呼呼的风,往下坠久了,其实也没刚开始那么害怕了。
仲寒还有心思努力睁开眼睛去往下看。
睁开眼之后,风灌得他眼睛痛得厉害,像是要瞎了一样。
可仲寒没闭眼,努力捕捉掠过视线的一切东西。
或许是上天有好生之德,睁着眼睛眼泪嗖嗖往上飞时,仲寒竟然在一团绿里看见了一团白。
那绿绿白白的,因为他坠崖速度太快,只能看见一道残影,可仲寒还是下意识张开嘴放声大喊,“救命啊!!!”
虽然出现在悬崖中间的一团白很大可能就是他临死前看见的鬼,可谁说就不能跟鬼喊一声救命试试呢?
保不齐那鬼就是个女鬼,见他长得俏,就飘过来救他了?
如果能得救,他也不介意以身相许,来一段聊斋啊!
再不济,那吼一嗓子,也算是自己留在人世间的最后一抹痕迹了不是?
老松上,正准备用玉绫荡个秋千耍的阿罗听见喊声,顿时精神一振,不等那人影落下来,自己就迫不及待足下于老松之上轻轻一点,整个人就卷着玉绫飘飘然飞了上去。
终于等到了人,阿罗太高兴了,一时竟忘了自己特意来带拴人的玉绫,直接将人抱在了怀里。
仲寒只觉得眼前一花,绿中那团白骤然朝自己飞了过来。
几乎是同一时间,他下坠的势头就戛然而止,整个人被这团白拦腰打横抱住了。
仲寒愣愣抬眸看向这团白,才发现白团的真面目竟是一位长得长得反正比戏文里昏君的宠妃还要好看!
眉毛弯弯,好看!
眼睛大大的,像春日里最好看的树叶,真好看!
眼眸清澈黑白分明,看着他时满是“温暖”,超好看!
鼻子小巧可爱又不失挺拔,忒好看!
嘴唇更是像春天里最漂亮的花瓣儿,所有蝴蝶蜜蜂都抢着喜欢的那种,太好看了!下巴好看,往上飘扬的头发好看,甚至连她身后往上飘扬的晦气白布条都闪闪发光地好看到让人头晕目眩!
就在学堂窗户底下偷听了几堂课的仲寒傻愣愣盯着她看,脑海里乱糟糟闹哄哄一片,愣是想不出“好看”这两个字以外的词来描述这名女子的面容。
因为看见的女子容貌着实震撼得他七魂六魄都飞了,以至于仲寒竟然忽视了身体因为猛坠又骤然停止而发出的强烈不适感。
最后晕过去之前,仲寒脑海深处莫名翻搅出一段济世教搞赐福大会时,高高的台子上“教主”于敲锣打鼓声中,大声疾呼:请仙子下凡!
大约这便是下凡的仙子了吧?!
顺利救到了人,阿罗很开心。
开心的阿罗面容冷淡得如同万年寒冰,只有亮晶晶的眼睛里能看出她的欢喜。
在空中时,阿罗就大概地打量了一下对方。
嗯,一如记忆中的那样,两条眉毛两只眼睛一个鼻子一个嘴巴,耳朵也是两只,手脚个两条,是个完好无损的整只。
距离地面不远时,阿罗脚下在空中一踏,下一刻她就斜斜地掠过寒潭水面,到得岸边陆地上。
仲寒身材高大长手长脚,在空中时还不觉得,到了地上,才显露出两人个头上的差距。
阿罗身材纤细,身高中等,偏还打横抱着他,仲寒耷拉着的一条手臂就拖到了地上。
走了几步踩了两脚,阿罗才发现这个问题。
皱着眉,把人放到地上。
阿罗围着他转了一圈,一回身,才看见一直被自己拖在身后的玉绫。
“对,我应该用这个,旧阿罗就是用的这个!”
阿罗一拍手,取下玉绫,手腕一抖,就把地上躺着的人给卷了起来。
阿罗往前一跃,玉绫就带着人也跟着飞起来了。
见这办法好用,阿罗就往前面飞得更放心了。
一开始还一切正常,可飞啊飞的,阿罗觉得很好玩,像是在溜大只的雁儿,忍不住就起了玩心,拽着玉绫忽上忽下,与树林间玩耍起来。
结果就
仲寒恢复意识的时候,第一感觉就是痛,浑身上下到处都在痛,跟骨头被人一块块拆了重新装上一样。
这种痛,让他第一口气险些没能吸上来。
“嘶――”眼睛也不知道怎么肿得厉害,仲寒挣扎着流开一条缝,撞进视线的就是一张哪哪儿都透着仙气的小脸。
仲寒:“??!!!”
仲寒一惊,瞬间浑身疼痛都烟消云散了,挣扎着想要坐起来,结果高估了自己目前的情况,手还没用上劲儿呢就软面条似的动弹不得。
那画面,就跟一条砧板上的鱼垂死挣扎之际,以腰为中心点,往上打了个挺儿。
阿罗吓了一跳,好在她面上一想寒冰不破,只是眨了眨眼,稍微退开一点距离,双手交叠贴在腹部,略有点心虚地别开脸,“你醒了?”
这一个打挺儿,让仲寒又是痛得一个哆嗦,差点没痛得直接蹬腿儿飞升了。
不过在仙子面前,仲寒咬紧腮帮子也不让自己露出龇牙咧嘴的丑态。
经过迅速的调整后,他甚至还露出了一个(自认为)云淡风轻的笑,“是,多谢仙子救命之恩。”
阿罗脸别得更偏了,如娟娟泉水般美妙沁人的声音更弱了几分:“不用谢”
一定不能让他知道其实他本来一点事都没有。
嗯,要快点把他身上的伤都治好!
治好了,就没证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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