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2章 孤苦之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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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2章 孤苦之命

“第四代弟子荆棘，昨夜叛出逍遥谷。”

无瑕子这话一说出，众人俱惊。

今天这事，未明想到了各种结果，但是他万万没想到的是这个。

其实在未明看来，这根本算不得什么大事情，何以至此！

这只不过仅仅是……

然而，这就是现实。

现实里并不讲究等价交换，很多一些“这只不过仅仅是”的事情，背后的沉重让人叹息。

那些对危险懵懵懂懂的小孩子，那些涉世不深的少年，那些出于各种原因，被人钓上了钩的男人、女人、年轻人、中年人、老年人，哪一个不是因为“这只不过仅仅是”，付出了他们本根无法承受的代价。

要说，就是荆棘和未明把玄冥子想得太好了。

……

起初，玄冥子突然出现在门外时，荆棘确实是大为吃惊。他吃惊的并不是说玄冥子来找自己，而是夜守的未明竟然没发现他。

这就足以说明，要么是未明三心二意或是睡着了，要么是未明被什么其他事情给拖住了，要么就是玄冥子的武功已经破了5阶，让未明都没办法能察觉到他的潜入。

不管是哪种情况，都不是自己可以由着性子莽撞来的。

让荆棘没想到的是，玄冥子竟然主动邀请自己出去聊，于是他想也没想就答应了。

因为荆棘不想因为玄冥子而惊动了无瑕子。

黄小石说过，师父现在已经很老了，他绝对不可以和人动手。

但是，偏偏无瑕子最讨厌的玄冥子这时候潜入了谷中。

上次，玄冥子偷走了一颗黑子，毁掉了无瑕子最爱的一副棋子，让他每每一想起就心疼不已。

这次要是让师父知道玄冥子又来了，万一他老人家大动肝火了可怎么办。

于是，荆棘带着刀剑乖乖地跟着玄冥子出谷去了，这不是他傻，而是荆棘相信，只要未明还醒着，他一定能感知到自己。

玄冥子还以为自己把荆棘给诱出来了，心中自鸣得意，甚至差点手一滑对着荆棘就出手了。

实际上，荆棘正计划利用这片自己极为熟悉的密林，加上未明，天时地利人和都在自己这边，只要找准时机，两人联手就把玄冥子给埋了。

但是这之后的变化，却是超出了荆棘和未明两人的意料。

玄冥子居然在对荆棘讲述他身世事情。

别看荆棘看起来脸上毫无波澜，实际上他心中已是狂风暴雨、惊涛骇浪。

之后，玄冥子说了很多，荆棘都不在乎了，他只是想知道玄冥子说的话是真是假。

但是，哪怕是百中无一的可能，荆棘也想去试一试，这就像是快要溺死的人，看到一根稻草飘过来，也会死死地抓住不放。

有过十多年寻找双亲经历的未明，此时此刻非常理解荆棘的心情，所以他才仅仅是象征性的阻拦了一下，然后就放行了。

之所以未明会去给无瑕子通报一声，他觉得这毕竟多少还是一个事。

要是师父觉得此事不妥，等到天明了，再去找荆棘就是了。

杀龙王又不是杀只鸡，哪有那么简单的事，事前准备、计划、踩点、安排，没个十天半个月根本弄不下来。

在动手之前，荆棘发现自己被玄冥子骗了，或是大家发现荆棘被玄冥子骗了，他随时都可以退出。

而且，还可以顺便反手一击，把玄冥子给坑了。

反正对玄冥子这种人，也不用讲什么江湖道义，更不用担心被他骂背信弃义。

所以这事无论从哪方面看，荆棘都不会吃亏。

哪知道，无瑕子开口就是要把荆棘连夜追回，随后竟然要将荆棘定为“叛出”。

……

“师父，这可使不得啊！”未明一听，他上前两步后对着无瑕子惊呼道。

“大师兄，你快劝劝师父！”未明拉扯了一下谷月轩的衣服，对着他求情道：“二师兄只是听信了玄冥子的花言巧语，他可是什么都没做，怎么可能是叛出。”

未明说到这里，眼泪一下就流下来了。

叛出之徒，这是江湖武林中最大的一个罪名，可以说，仅此一项便是足以让任何人成为武林公敌。

相比之下，什么逐出师门，那都是脉脉温情。

一旦宣布荆棘叛出，不光是绝了他再回逍遥谷的路，而且他就彻底的毁了。

还有，小师妹怎么办，难道她爹还同意自己的女儿与一个叛门之人的婚事？

一个叛徒的名号，能瞬间把荆棘从天堂打入地狱之中。

当年，自己的爹不就是这样被冤枉至死的吗！

……

当未明听得谷月轩讲述出自己爹娘的事情时，那一瞬间，未明热血冲头，真有将这不公的世界彻底毁灭的念头。

什么武林正派，什么公义道德，什么大侠风范，什么狗屁大师兄，都是假的，假的，假的！

你们都是杀了我爹娘，不共戴天的仇人！！

然而最后残存的一丝理智，让未明保持了心中的清明，随后跟着谷月轩回他老家的路上，一路上的奋力狂奔发泄掉了浑身的戾气，未明终于可以有时间可以好好思考一下爹娘的事情了。

想了很久，未明想明白了，这事不怪大师兄，也不是谷云飞的错。

一切的根源，就在武当派。

既然武当要派出卧底，那就必须要完全的信任他，怎么能不分青红皂白，不听人解释，直接就对自己的弟子扣帽子？

更何况，武当派公开宣称东方曦是武当叛徒，人人得而诛之，这事情更是值得考究。

就算是东方曦是叛徒，这也是武当派主动将他送过去的，这事情很值得夸耀和宣扬吗？

而且，武当派公开了东方曦卧底的叛徒身份后，不光是让他无法再回到中原武林，同时也让他无法在天龙教立足。

这是要置东方曦于死地。

尔后，无论是自己的爹，还是自己的娘，或是谷云飞，都是为了自己心中的信念而战。

这里最大的悲剧就是，他们谁都没有错。

随着武当派老一辈的去世，关于东方曦的迷案真相，永远都不会再有人知道了。

实际上，这件事完全是因为牵涉到了武当自己三教的内斗。

单纯的卧底不成功，压根就不需要做到这种程度。

东方曦其实是武当内斗的牺牲品。

但是不管怎么说，叛徒这个帽子一旦被扣上了，除非本师门出面澄清，不然你是永远都是洗不掉的。

……

也是因为门派里出现叛徒这种事情，过于事关重大，很多时候就是实实在在发生了叛出，大门派为了顾忌自己的脸面，也不会对外这么讲。

也可以说，这是念及香火之情，为自己门下弟子网开一面，留下了一条生路。

那个少林弃徒无戒，他离开少林这么多年了，少林寺依然给他保留了僧籍，从来就没说过他是叛僧。

也就因为是这样，无戒才能安安心心、潇潇洒洒地在洛阳打黑拳，若是有一天他走投无路了，甚至还选择回到少林寺去。

这不光对无戒好，同时也是对少林寺自己好。

哪个大门派不珍惜自己上百年的脸面？

今天这个事情，未明觉得师父张口就在说胡话。

就算是荆棘跟着玄冥子出了谷，就算是玄冥子是天龙教的人，就算是江湖中有点非议，也不至于张口要将荆棘定为叛徒。

难道是师父已经老迈昏庸，糊涂到不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了吗？

想到了这里，未明转向去苦求谷月轩。

大师兄和二师兄情同手足，他又是逍遥谷掌门人，一定会替二师兄说个公道话的。

没想到，谷月轩听到了无瑕子的话后，艰难地说道：“弟子遵命。”

谷月轩这么一说，连王蓉都被吓哭了，这代表事情已经到了毫无回旋的余地。

谷月轩正要往屋外走，未明一个闪身过去挡住了他。

“谷月轩！伱为什么要这样对荆棘！！”未明这么些年来，第一次对着谷月轩动怒。

“未明儿，蓉儿，你们过来。”无瑕子对着两人招了招手，两人几步上前后，跪在了无瑕子床前。

“荆棘这孩子是如何，我自然是知道的。”无瑕子长叹一口气后说道，“但是这件事，不是我们怎么看待他，而是中原武林之人怎么看待他。”

无瑕子说了几句话后，感觉到心中气紧得难受，他对着谷月轩点了点头。

谷月轩转过身后，也是深吸一口气才艰难地对着两个师弟师妹说道：“带人攻入天山派，将天山派满门上下近百弟子尽屠之人，就是玄冥子！”

未明一听，脑子里嗡得一声响。

他错大了。

……

在逍遥谷的这些年，未明一直把这里当做自己的家。

宽仁的大哥，刁钻的二哥，慈祥的仁父，乖巧的小妹妹，对于从小就两度失去家人的未明而言，是不可多得的奢侈。

黄小石曾经戏称，逍遥谷简直就是孤儿院。

这话可是半分都没错。

人生最痛苦的三件事，莫过于“少年丧父，中年丧偶，老年丧子”。

年幼独孤，失去的不光是依靠，还有心中永远无法弥补的血亲之情与安全感。

孤儿已经够是可怜了，还有人比孤儿更加可怜，那就是那些连自己的父母是谁都不知道的孤儿。

这些孩子他们从小到大，脑子里永远都充满了无人解答的疑问。

“我的爹娘是谁？”

“他们长的是什么样子？”

“他们是死了吗，还是活着？”

“为什么，为什么他们会抛弃我？”

东方未明一直以来的夙愿，除了学武功成为一代大侠之外，还有就是找到自己的亲生父母。

这个心念甚至比学武功当大侠还强烈，不然他就不会将不知道换了多少条的黄色丝巾扎在手臂上，一扎就是十多年。

随着时间的推移，未明也懂得，想要找到亲生父母的希望越来越渺茫了，加上融入了逍遥谷，又找回了家的感觉，他才渐渐放下这个心中的执念。

然而，当谷月轩对未明说起他父母之事时，那一瞬间，未明怒发冲冠，丧心若狂。

要不是随后跟着谷月轩跑了一段长路，让未明有足够的时间冷静冷静，真的会发生什么事情谁也说不清。

……

打心眼里，未明一直很喜欢这个经常给自己拌嘴、没事就以练功为由欺负自己的二师兄。

不是说未明喜欢被人欺负，也不是说未明不觉得温柔的大师兄更好，而是未明觉得荆棘和自己好像好像，两人可谓是同命相怜。

从小到大，谷月轩很喜欢给荆棘讲故事，他讲的故事一小部分是小虾米的传说，更多的是自己父亲辽东大侠谷云飞的故事。

每当这个时候，谷月轩的眼里就充满着光芒，这就是自己最崇拜的爹爹。

刚开始，荆棘也很喜欢听谷云飞的故事，随后他就越来越烦躁了。

因为荆棘根本就没爹，他脑子里连爹这个形象都想象不出来。

谷月轩在和荆棘分享自己爹爹的故事，但是对于荆棘来看，这是一种蹬鼻子上脸的炫耀。

谷月轩懂事的很早，但是他依然是不懂这个弟弟为什么一下就不喜欢听故事了，弟弟为什么会越来越不好相处了。

……

虽说逍遥谷孤儿院里，四个男弟子个个都是孤儿，但是他们四人的情况完全不一样。

黄小石就是一个伪孤儿，他是最没有什么思想包袱的。

谷月轩是幼年丧父母，但是懵懵懂懂中还是享受了几年的父慈母爱，父亲和母亲留给他的是生命中最光辉的形象。

也是因为在父亲光辉的照耀下，谷月轩才会那么早熟，做什么事情都要朝着自己的父亲学习，这是一种来自于信念的正强化。

其实谷月轩早就超越了他爹，无论是武功、声望还是江湖地位，但是他依然将自己的爹作为永远需要学习的榜样。

东方未明，虽然没有见到过自己的父母，但是他在养父母家中长大，小时候并不缺关爱。关于父母的形象，东方未明至少还有那条写着他名字的黄丝巾。

每当未明想念自己的父母时，就会拿出黄丝巾来，伸出一根指头反复临摹“东方未明”这四个字。

自己的母亲，一定很漂亮吧。因为所有的人都惊叹这字写得如此娟秀，一定是富贵人家的千金大小姐。

自己的母亲是大小姐，那自己的父亲，也是很了不得的人吧。

虽然父母只给未明留下了一个名字，但是依然带给他一个了光辉的形象。

而荆棘呢，他的脑子里啥都没有，是空的。

荆棘自小到大，只有一个随身玉佩。

这个红色的玉佩非晶非石，下面有一个开口，里面是中空的，但是质地很好，怎么摔都摔不碎，看起来挺值钱的。

但是，这有啥用！

玉佩能告诉他自己姓啥吗！

说起来，荆棘比未明还要惨。

未明他至少知道自己叫“东方未明”，这是他的爹娘留给他的名字。

而荆棘呢，他这个名字是谷月轩给他起的，因为谷月轩是在荆棘丛里捡到的他。

荆棘连自己姓什么都不知道，这就像是一个人只有魂，却没有根。

……

这么多年来，荆棘之所以丝毫不关心自己的出身，难道是他不在乎吗？

不。

是他在乎了也没用。

哪怕是荆棘也一直把玉佩戴在脖子上，也是时刻露在外面，那又怎么样。

你一个连姓什么都不知道的弃儿……

今天，突然有人对荆棘说起了他的身世，自己的父亲，自己的母亲，还有自己的妹妹，他们都还在世。

这么一刻，荆棘无法再控制自己的心念。哪怕是不能再相认，荆棘也想知道，他们长得是什么样子，他们过的还好不好，他们，思念过自己吗？

别说玄冥子要带他杀龙王了，就说是要去杀皇帝，荆棘也是二话不说提刀就走了。

也是正因为这点，未明才没有强行阻拦荆棘离去，因为此事未明极为感同身受。

更关键的是，荆棘和未明都压根就没有想到，这事情会有如此严重。

事到如今非要怪，只能怪荆棘没有能坚定心念抵御玄冥子的花言巧语。

要怪，就只能怪未明没有下定决心阻止荆棘离开。

要怪，就只能怪无瑕子和谷月轩在一些关键信息上并没有及时与其他几人共享，以至于荆棘因为信息差，中了别人的陷阱。

……

此时，未明恨自己是恨到了咬牙切齿。

早知道，昨夜就是拼上了命也不能让荆棘离开。

其实，玄冥子做事从不无的放矢，荆棘和东方未明都在玄冥子的诱拐名单上。

剧本反复开了这么多次，有一些时候，玄冥子是诓走荆棘，有一些时候，玄冥子是拐走了未明，更多的时候，玄冥子直接一箭双雕，把两个人都给骗走了。

因为这是任何一个迷茫中的孤儿都无法拒绝的诱惑：自己的身世。

幸亏这次谷月轩已经提前为未明解开了心结，但是一听到杀龙王为父母报仇时，未明还是心动了一下。

若不如此，要是玄冥子带着未明去他爹娘坟前，然后再趁机在旁边说一些精心准备的话。

看着自己爹娘杂草丛生的无字坟，还有不远处那规规整整的谷云飞夫妇之墓，未明说不定心态一爆炸，直接就把谷云飞的墓给平了，然后一黑黑到底。

未经他人事，莫论他人非；未经他人苦，莫劝他人善。

谁又能想到，逍遥谷三个孤儿身世竟然如此复杂，一句爱恨情仇都不足以概括。

……

想通了前因后果的未明，心中大恨，昨夜他自以为是成全了荆棘，哪可曾想竟然是害了他。

江湖之险恶，人心之歹毒，被玄冥子发挥到了极致。

“师父，大师兄！你们给我再些时间，再给我三天时间，我一定把二师兄给找回来！！”

未明跪在地上带着哭腔着对着无瑕子连连磕头说道。

半响后，无瑕子无力地一挥手，未明一抹眼泪，站起来后就朝着屋外冲去。

这是一个重要剧情点，写了一天，改了两天，感觉有点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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