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去找谢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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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红拿着绞乾净的抹布擦玻璃——这些天她觉得心中有愧，总是帮青芸做家务——引得小飞不住地去扑她。玻璃擦完，一人一狗便都打Sh了，青芸暂时把空调关掉，怕着凉。青芸又清理了冰箱，斜倚在沙发上休息，有些热，修长的手指解开了衬衫最上面的扣子，懒懒地享受着这片刻。林红看她解衣服，便移开了目光，不知从哪找到了小飞的梳子，就耐心地给它梳毛。一人一狗坐在落地窗前，yAn光把她们镶上了金边。林红的头发被剪得很乱，但她的面庞年轻光洁，眉目乾净英秀，於是头发便显得有种奇妙的帅气。青芸看着这对剪影，心里涌起奇妙的情感。即使母亲在世时，她也没有过这种感觉——就好像，她有了一个家。

“青芸姐，你……不上班去吗？”林红回头问她。

青芸知道她是怕耽误自己时间，可又不好告诉她自己休事假的真实原因，无奈只好又骗她：“我身T不太舒服，请的是病假。”

青芸在沙发上睡着了。醒来时，映入眼帘的是林红的脸：“青芸姐，你……还好吗？”林红轻轻搭上她的手臂，眼神里尽是忧虑。青芸反应过来，这孩子大概以为她昏迷了，甚至是Si了。

“不会的。”她00林红乱糟糟的头发，“我……姐姐不会有事的。”姐姐会努力保护你和小飞。但这一句，她没有说，她说不出来。

青芸简单地做了两碗蛋炒饭，给小飞蒸了一点南瓜，吃着饭便想起约好了下午去谢澜家。林红心情不错，陪小飞玩。小飞喜欢拔河：人把玩具抛出去，它叼回来，然後角力。林红不懂这些，它看小飞不想给自己玩具，以为小狗对自己有敌意，吓得叫了起来。

青芸闻声赶去，一看情况，以为是小飞咬了林红，又愧又急，第一次动手打了小飞。林红拦住了她，青芸听了才明白是怎麽回事。但小飞已经自己进了笼子，怎麽都不肯出来。

青芸叹了口气，她不是苛待小飞，而是护着林红——她觉得对不起她。

谢澜最近心情不错。

她博士毕业後入职昭州大学历史学院，已有一年了。教学、科研都还算顺心，就是形形sEsE的培训和行政任务，也可以应付。这学期开了一门公选课，“明清城市研究”，因为题目新颖，更是好评如cHa0，不少其他院系的学生都来旁听。

谢澜二十九岁，春风得意。她还有只猫，青芸很喜欢它。猫叫“衔蝉”，是一只三花母猫，有着绿幽幽的眼睛，高冷得很。以往小飞来了总喜欢招惹它，後者便直接跃上柜子，不屑地看着下面扑腾的汪星人。

谢澜在学校办事，青芸去学校找她。青芸熟门熟路找到谢澜的办公室，远远便看到谢澜在和一个学生说话，青芸便站着等她。不过，那个学生一下就x1引了青芸的注意——说实话，你很难不注意到她。那是个和谢澜一样高挑的nV孩，但不像谢澜那样瘦弱，而是匀称、挺拔，在人群里极为出挑。她的短发很服帖，刘海碎碎地垂在额前。因为她面对着青芸的方向，所以青芸能看到她的脸：那是让人一见难忘的脸，不是说有多麽漂亮，而是轮廓英朗，整个人又漾着一种反差的温柔。是的，温柔，这是青芸脑子里冒出的第一个词。

谢澜看见了青芸，点头示意她再等一下，对那nV孩不知说了什麽，那nV孩腼腆地笑了。谢澜便向青芸走了过来，青芸看到了谢澜背後，那nV孩的眼神，那是不同於她周身气质的热烈。

青芸很惊讶，但更多的是迷惑，她解读不出这眼神的含义。但她本能地有些担忧。

谢澜却是若无其事的，青芸不知道要不要问问好友，她在心里掂量着。谢澜看出了她的异样，问她是不是工作不顺利。青芸打消了说出来的念头，便告诉她自己有了一个“悠长假期”，两人聊着天，往谢澜在昭大家属区的家走去。

“你说什麽？你什麽时候这麽在意这个表妹了？”谢澜陡然抬高了音量，“你考虑清楚啊，邓青芸。”

“她家长出事了，最好是换个身份生活。”青芸语调平平。

“邓青芸，”谢澜沉默了一会，沉声问，“你是不是想去找周霓？”

青芸没接话，谢澜心里有了答案，叹了口气：“你就不该回这趟老家。”

那天晚上，青芸睡得很差，她总是陷入一个又一个嵌套的梦境。高三的傍晚，几个nV生聚在一起，周霓不知说了一句什麽，惹得众人捧腹大笑。青芸没有笑得那麽夸张，她早听过了，她是周霓最忠实的听众。在所有人前仰後合之际，周霓飞快地吻了她的侧脸一下，而後毫无痕迹地又投入谈笑中，仿佛那个吻已经消弭於窗外逐渐逝去的白昼。

梦境又来到了高考之後，她在周霓家楼下等她。路灯下，大树投下斑驳的灯影，她就隐匿在这Y影里，来来往往的警卫并不在意这个小姑娘。周霓出现了，轻快地跑过来，两个人面对面却默契地三缄其口。在树影的保护下，周霓把头枕在她的颈窝里，两个人手上却都没有拥抱。她记得周霓的鼻息，暖暖地喷洒在她的耳边……

青芸惊醒了，窗外早已风雨大作。是冬天少见的雷雨。她坐起来，也不开灯，就那麽痴痴地看着窗外。她都记得。

邓青芸打开那个沉寂十年的对话方块，发了一条消息：这周有空吗？我有点事找你。周霓会帮她的，她笃定这一点。

第八章《暗涌》

邓青芸坐在周霓的办公室外面，前台是个高挑的nV孩，妆面JiNg致，发型一丝不苟。青芸穿着驼sE的J心领T恤和黑sE七分K，踩一双帆布鞋，觉得自己在对方面前像个高中生。为了掩饰对JiNg致人类的恐惧，她戴上耳机听起了歌，上次回圈到的是王菲的《暗涌》，温暖的声音让她自在了一些。

“Nile总在跟合作方开会。”前台递给她一杯冰气泡水，说。

她摘下耳机，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Nile就是周霓，怪不得公司叫Nitech，是她的风格。青芸没猜错，她会经商，毕竟她有着相当的经济头脑和不俗的家庭实力。青芸呷了口气泡水，是没有甜味的碳酸饮料的口感，她喝过一次，但实在喝不惯。

一阵喧闹，门打开了，一行人走出来，nV男中西都有。“後续的合作我跟您再联系。”周霓说完，又用法语说了些什麽，送走了合作方。

她回头望着青芸，青芸也回头望着她。记忆里的周霓马尾紮得高高的，显出浓眉毛和大眼睛的JiNg气神，总是一副很想做点什麽的神态。那个高中生的形象和眼前的nV人重叠在一起，她的面容并没怎麽变，只是因为淡妆的缘故显得白了些，头发也剪短了，微微烫过，衬衫西K皮鞋，很商务的打扮。

她向青芸伸出一只手：“跟我进去谈。”

青芸看见了她手臂上的纹身，很cH0U象的图案，一时失了神。周霓看她没有反应，自顾自地走进去了，临进屋时扬声对前台说：“给她换杯白开水。”

青芸跟进去，房内的装潢和她想的一样，充满现代感。她坐在墙边的皮沙发上，动作规矩得有些可笑。

“我有件事想请你帮忙。”青芸嗫嚅着，不知道是因为羞愧，还是因为别的。

“我知道，”周霓满不在乎地说，“不然你怎麽可能主动找我？”

高中毕业之後就再没受过她的抢白，但青芸还是和当年一样沉默。她拿过随身带的资料夹，周霓轻哂：“还用着呢？挺持家的。”青芸愣了一下，是，这个资料夹跟了她十几年了，因为一直没坏就用着。她还记得，但她那种语带微讥的腔调，又激起了青芸多年前的隐怒。

“说吧，谁的事。如果是你自己的事，才不会跟我开口。”周霓蹙起锋利的眉，尖锐地看了她一眼。

青芸递过资料夹：“这是这个孩子的资料，我想……能不能让她在十中高中部读书。”她的声音越来越低，天知道她有多厌恶走这些旁门。

周霓流览了一下，蹲下来，空着的一只手放在青芸膝盖上，轻轻地问：“她是你什麽人，对你这麽重要？”没等青芸回答，她又说：“算了，我也没兴趣知道。不过为什麽是十中？师大附中我也可以帮你的。”青芸不敢看她，也就错过了她眼神里的那点恐惧。

“她的成绩不适合进太好的学校，这样中游一点，对她反而好。”青芸避开她b视的眼神。

有一瞬间周霓的眼神很复杂，失落、疑惑、嫉妒混合在一起。但周霓很快掩饰了过去，她用指甲刮了一下青芸凸起的膝盖骨，周霓手上的热量传到她膝盖上，她不由自主地轻抖了一下。周霓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我会跟我爸妈说，下周一给你答覆。”

青芸咬着下嘴唇，那些事，她都记得。大二那年的同学聚会，周霓和她最後才走，那时周霓已经学会了喝酒，有些微醺。冬日的街道上路灯昏h，两个人的手轻轻碰着，终於牵住了。周霓忽然侧过头来，白气嘘着她的耳朵，问道：“你说，我们俩……”青芸和她对视，周霓借着酒意吻下来。青芸下意识地慌乱甩开了那只手，看都不敢看一眼，匆匆跑掉了。

从那之後她们再也没有联系。青芸很快答应了同班男生的追求，谈了短暂而无味的初恋。周霓大三就出了国，硕士毕业才回来。

青芸想问问周霓，却不知道该怎麽问，她失语了，仿佛字典没有为她留下可用的词句，她们只能是邓青芸和周霓，而无法定义，也无法变成别的什麽。

周霓试着开启别的话题：“你这几年g什麽去了？管得越来越多了。”

青芸知道，她只是想问“你最近怎麽样”，却羞於开口。可是她再也不能接受这种带着贬损的关心了，她匆匆说了谢谢，大步离开了。在电梯里，她重新戴上了耳机，熟悉的声音流淌出来：“让这口烟跳升/我身躯下沉/曾多麽想多麽想贴近……”观景电梯缓缓下降，她又从高处回到了地面。

人总是要回到地面上来的。

周霓坐在她坐过的位置上，盯着她没有动的那杯白水，很久都没说话。

“你的心和眼口和耳亦没缘分

我都捉不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