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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旦前夕,柳芷溪没有留在学校,乘坐高铁返回了郴城。苏前亲自开着新买的奔驰小跑,去高铁站接她,文利穿着一新,喜气洋洋、珠光宝气。坐在车上,望着窗外熟悉的街景,在她不在的日子里,有了不小的变化。
“妈,”柳芷溪对副驾驶座上的文利说,“我想兼职,赚点零花费。”文利的柳叶眉一挑,“芷溪,我们给你的生活费,不够你开销吗?”柳芷溪少有地赔着笑,“不是,我就是想锻炼自己一下。”“你林叔叔在省城认识很多财务系统的人,要不你就去他们那儿实习吧。”“妈,我现在才大一,专业课还没开,我就想找个教育行业的,教教英语啥的。”柳芷溪认真地说,“而且您知道,我一直很喜欢英语的。”“好吧,你这丫头,我到时候联系一下朋友,让你去他那儿兼职。”“谢谢妈妈”,柳芷溪一脸灿烂。
推门而入,石月正在客厅里用苹果平板电脑上直播课,门口整齐地摆放着三双拖鞋,一看就知道是专门迎接他们回家的。厨房里飘来勾起人食欲的香味,保姆张姨围着围裙在忙碌着。许久不见,石月渐渐退去了黝黑,再加上文利给他购买的高级护肤品的作用,他的皮肤变得愈加白皙,五官也更为立体,可以看得出,颜值的底子很不错。
从小经历艰苦生活的他,珍惜现在的一切,奋发而上进,他的老师说,以他的天资和努力,考上大学应该不是问题。当石月满心欢喜地告诉柳芷溪时,她的确为自己的弟弟骄傲,心里的那个角落,伤口却又再发炎。
“姐,给我讲讲虚拟语气呗。”一吃过晚餐,石月就拉着柳芷溪,“姐,你四级考得咋样啊?我觉着你一定可以顺利通过。”柳芷溪不顾舟车劳顿,和石月交流至深夜,简单洗漱后,倒床而眠,她必须要让自己辛苦,要让自己劳累,这样才可以努力忘记一些铭记的事,才能够忽略那些她不愿相信的真相。
市区的甜品店,柳芷溪戴着墨镜,坐在窗前,看着玻璃窗外来往的行人。一个中等身材的年轻男子推门而入,门口几个小姑娘瞟了他几眼,爆发出小小的惊呼声。男子径直走向柳芷溪,他的面前摆了一份芒果绵绵冰。
“谢谢。”他拿起勺子,尝了一口,用询问的目光望着柳芷溪。她莞尔一笑,“老雷最爱吃这个了,以前总带我们来吃,他说这家店,他是常客。”“你怎么,知道……”男子有些犹豫,在找合适的措辞。“我看你第一眼,就有一种感觉,而且老雷,他并不姓雷呀,他原本是姓楚的。在他的葬礼上,我看见你躲在一旁,自然就明白了一切。”柳芷溪不紧不慢地说,抿了一口蓝莓酸奶。
“你到底想干嘛?是想为他抱不平吗?”男子有些恼怒,“他是你们心中的好老师,可是你们可曾想过,他是不是一个好丈夫、好父亲?那年我母亲重病,他却以带应届毕业生为借口,一个星期没有回家。后来妈妈绝望心寒了,就离开了这个家。而我的成长中,父亲这个角色一直是缺失的,我每天放学等他回家,等到第二天天亮也没等到。我从小穿的,都是旧衣服,那些新衣服,都被他拿去资助贫困学生了。别人说他心中有大爱,而我觉得,他就是自私的,他是在拿我妈妈和我的幸福,给他的虚荣心殉葬!”男子越说越激动,最后掩面而泣。柳芷溪没有作声,但是其实内心深处,她是可以理解他的,因为她也曾一度陷入孤独无望、灰心丧气的状态。
“可是,姚瑶是无辜的呀?你怎么忍心这样做?”柳芷溪的同情一扫而光,气愤地质问道。“为了什么?为了生存呀!有一个男孩找到我,说我只要把她骗去酒吧,就给我一笔不菲的酬劳。柳芷溪,不是人人都像你,含着金汤匙出生,我也是要吃饭,要生活下去呀。”男子声嘶力竭地说,音量却并不大,有一种不符合年纪的沧桑感,像一个在死亡边缘挣扎的老人。
柳芷溪躺在床上,辗转反侧,久久无法入眠,无数个问号像泡沫般浮在空中,充斥她空洞的脑海,又瞬间破灭成一个个箭头,血红的箭头方向,直指冷江。她一会儿觉得热,好像置身燥热的沙漠,骄阳炙烤面干舌燥,一会儿又如同坠入冰窖,冷得瑟瑟发抖。
浑浑噩噩熬到第二天早晨,文利来她房间,发现她已经不省人事,连忙将她送去医院。她在家里休息了一个星期,然后苏前安排司机开车把她送到学校。元气满满的她,拎着大包小包的特产,兴冲冲跑回寝室,在路上听见了几句闲言碎语,是关于秦袁媛的。她一向不关心这些八卦,话语从耳朵里进去,就从鼻孔里呼出,只是在咽喉里转了一圈,沾了些真实的温度,在脱离人体后又迅速冷却,成为空气里虚无缥缈的一部分。
“秦袁媛被开除了。”一个穿着粉色毛衣的女生说。“不会吧?她那么优秀。”旁边扎着蝴蝶结的女孩不可置信地说。“是真的,她为了公费交流生名额,竟然去勾引系主任,结果被他老婆捉奸在床。”“啊?什么?这么下贱的事情,也干得出呀。亏她一副高高在上的姿态,竟然做这么不耻的勾当!”柳芷溪反头,看了两个女孩一眼,她们正说在兴头上,仿佛天上有馅饼掉了下来,给她们捡着了,当然如果是茶余饭后的谈资,也能够填饱肚子的话。
“妈,那个兼职,我可能去不了了,我报了校外的钢琴课”,柳芷溪拨通文利的电话。文利正在美容店做保养,舒服地说:“不去就不去吧,芷溪。”“妈,我可以推荐给我的舍友去吗?她的英语超棒的!”柳芷溪试探地问,却尽量不让文利猜到她的真实目的。“行,行!”文利简短地回答,然后告诉按摩师,力道要轻一些。柳芷溪挂了电话,把兼职的工作地点和要求编辑成短信,选择了电话簿里的“姚瑶”,点击发送。
回到宿舍,一星期没在,寝室有了不小的变化,氤氲醉人的花香。洛橘正好从外面回来,手里捧着一束沾着露水的玫瑰,笑容比手里的花,还要动人。“恋爱啦,小橘。”柳芷溪笑嘻嘻地开玩笑道,“嗯”,洛橘微微垂下头,眼睛里却关不住满心欢喜。
“是魏建绪吗?”柳芷溪忽然想起路上偶遇的两个女生。“不,不是的,是刘昱麟。”如果世界上真的有“满园春色关不住”,形容的一定是洛橘此刻的笑容。“啊,这么快呀”,柳芷溪假装生气道,“你都没告诉我呢!”“不好意思,芷溪,就是这几天的事情,我打你电话阿姨说你病了,我就不好打扰你了。”“傻瓜,我说着好玩呢,别当真!”柳芷溪噗嗤一笑,看着满脸歉意的洛橘,揉了揉她的头发。
宿舍楼下,停着一辆气派的黑色奥迪,刘昱麟绅士地拉开车门,来往的学生们,不时打量着他。他的外表不是很帅气的那种,五官却有棱有角,长期坚持健身,让他的身材十分健硕,看起来玉树临风。洛橘从车里钻出来,手里抱着一个巨大的维尼熊布偶,她就像一朵娇小美丽的花,躲在大树的庇护下。她的脸颊微微红润,虽然没有涂脂抹粉,却也分外动人。
柳芷溪从图书馆出来,抱着一摞书往宿舍楼走,一月的天气已经转冷,片片落叶像轻盈的蝴蝶,悄然落在她的肩头。“柳芷溪!自习回来啦?”辛晨曦看见她,微笑着同她打招呼,笑容像融化冬雪的阳光。“辛学长,您好呢!”每次看见辛晨曦,她的心里都会涌上莫名的情愫,从她看见他的第一眼起,就有一种别样的感觉,仿佛彼此是十分熟稔的老友,相识已久。
付洪涛走在辛晨曦身旁,依旧是不温不火的态度,粗糙的皮肤上,褶了一个不自然的笑容,目光却坚定而刚毅。“芷溪,下周考完试,我们学院要举办一个party,邀请你和洛橘来”,辛晨曦依然笑容满面。“哦,好的,谢谢您!我转告洛橘。”柳芷溪的眼角笑得像一个皎洁的月牙。“不见不散啊”,辛晨曦的嘴角上扬。“好的,一定”,柳芷溪微微点头,眼睛里的笑意喷薄而出,像春日里缓缓流淌的静水。
柳芷溪回到寝室,洛橘正在用电脑看韩剧,里面的女主角像嘴里含着糖果一样,说话语调十分甜腻。她走到桌前,敲了敲洛橘的脑袋,“小橘,你可不要春心大发啊,马上要期末考试了,还不复习吗?”洛橘扭过头,冲她甜甜一笑,“你可要记得谨慎性原则啊!不可以高估资产,也不能低估负债啊。”
“什么意思?”柳芷溪一愣,不明就里。”“青春就是资产,时间就是负债啊。青春易逝,时间无情啊。所以要抓住大好年华!”洛橘拨开一只黄橙橙的芭蕉,往嘴里送。“你这都是些什么逻辑?”柳芷溪哭笑不得。“好啦,芷溪,我是开玩笑的,等会儿我就看《管理学》。”洛橘的笑,比芭蕉还要香甜。
“芷溪,我好难受。”party结束的那个晚上,柳芷溪正在收拾回家的行李,洛橘躺在床上敷面膜,忽然小声说道。她的声音很轻,仿佛绣花针落地,那根针却正好插在了柳芷溪心里的空隙上。“小橘,你怎么了?”柳芷溪停下了手里的活计,认真地望着她,“今天晚上,大家不是都很尽兴、很开心吗?”洛橘的声音抽抽搭搭,“可是,他不开心。”
这个他,洛橘没有明确地指代,但是柳芷溪一猜便猜着了。“何必在意那么多呢?”柳芷溪轻声说,虽然是问句,话语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肯定。“芷溪,我要是有你那样果断的魄力,就好了”,洛橘坐了起来,撕掉了面膜。“我?”柳芷溪有些惊讶的错愕,因为很多事情,其实她也没有斩断的勇气,以前她恨过苏家,可是也没有勇气离开,现在她对冷江的纠葛,也让她心乱如麻。或许很多事情,真的就是旁观者清,身陷泥淖的人,总是想要抓住救命的稻草,却没有看见,天空已经飞来了解救自己的神鸟。
“他一个人,在台上默默弹着吉他,眼神忧郁、神色落寞,他就像童话故事里的王子,浑身散发着光芒。”过了很久,洛橘又幽幽地说,时间间隔长得让柳芷溪误以为她已经睡着。“小橘,骑白马的不一定是王子啊,他也有可能是唐僧。”柳芷溪缓和气氛,故作轻松地说。
“不,他就是王子,他翩翩而来,走进我的生活,走进我的梦里。他不骑白马,他骑的是圣洁的独角兽。”洛橘满怀憧憬的说,柳芷溪不再说话,她不想让洛橘的幻想破灭,有的时候,沉默也是一种成全,而幻想也可以带来真实的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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