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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轮的内府场较选赛结束。

首先拿到七个正赛名额的,是庄国的林正仁,辽国的耶律止,宋国的殷文华,丹国的萧恕,雍国的北宫恪,梁国的黄肃,雪国的谢哀。

这份名单非常有意思。

首先是庄国和雍国的内府境天骄,同时进入了黄河之会的正赛。

林正仁是名不见经传,在祝唯我走后才异军突起。而这个北宫恪,是雍国英国公北宫玉之嫡孙。

当初雍、洛、庄三国在不赎城展开会谈,年轻一辈天骄“切磋”,庄国天骄祝唯我以一敌二,大获全胜,光彩照耀一时。

不过彼时的雍国人都说,那只是因为雍国内部盖压同辈、排名第一的北宫恪不在,其人当时在外游历,雍廷轻敌,并不召回其人,而是选择派去排名第二的年轻天才。这才是雍国会在不赎城丢脸的原因。

更有声音认为,正是那一场会谈的失色,才导致后来庄洛敢于联兵犯境。

北宫恪有背景、有天赋、有实力,战绩也非常亮眼。庄雍国战期间,他在靖安府战线,在雍国国相齐茂贤的统御下抵抗赤马卫。

其人岿然立在城墙,血战三日夜而不退,战后被齐茂贤许以靖安府第一功。

这样的一个人,自然是雍国的骄傲所在。

如今庄雍两国大战方歇,彼此之间恩怨纠缠数百年。在这黄河之会上,庄国新崛起的天骄林正仁,与雍国毋庸置疑的第一北宫恪同列,自然引得无数人瞩目。

他们两个谁能走得更远,也是最多人感兴趣的事情。

其次是梁国的黄肃。

梁国这个国家,可以说与夏国颇具渊源。就地理位置来说,它在夏国的东南方向。

夏国地域辽阔。譬如齐地南遥廉氏的祖国故地,也在现今夏国的领土范围内。

在神武之前,大夏更是盛极一时,一度横跨东南两域,在东域与齐国展开霸主之争,在南域并国无数。

不幸的是,梁国就是被夏国吞并的国家之一。

夏国迁末代粱帝于夏都,结果不到三年,末代粱帝就死了。死因众说纷纭,至今没个定论。

后来齐夏争霸,夏国大败亏输,彻底退出东域。

夏廷在大战中伤亡惨重,又需抽调大量兵力,驻防东北边界,以防止齐国南下,一举夷国。无力再镇压四方。

梁国宗室康韶于汴城闹市振臂一呼,血誓复国,当场就有上千梁人跟随他,一齐杀死了镇守的夏卒,就此举兵。

心怀故国的梁人纷纷响应,不到五天的时间,粱地就已经遍处烽火。

只用了两个月,康韶便已恢复梁国全境,重立大梁社稷。在汴城开坛设祭,告慰祖灵,就此登基为帝,仍继“梁”之国号。

梁国和夏国之间的关系,可以说是世代之仇,无法磨灭。

从两国史书对前梁末帝的记载,便可略窥一二——

《夏书》曰:……即年,迁献侯于都……三年,重疾而薨。(hong)

《梁书》则是这么记载的:……是年,强徙慜帝于夏都,三年未满,即以药杀,崩于陋室,竹席相裹。梁人闻之,莫不捶胸顿足,恨极而哀也。

那位不幸的粱帝,单名为“年”,谥号为“慜”,当年臣服之时,则是被夏帝封为“献侯”。

夏国人说末代粱帝康年是自己得了重病死的,梁国人则说是遭夏人药杀。

两国仇深如此,两国国民之间自也是水火难容,处处相争。

而在今日的黄河之会上,梁国内府境天骄黄肃提前拿下了正赛名额,夏国的内府境天骄触悯,却先遇容国林羡,底牌太早展现。又在今日遇到丹国萧恕,被针对得厉害,早早败下阵来。只能与其他败者,再竞争剩下的三个正赛名额。

梁国小胜一局,可谓是扬眉吐气。

击败触悯的萧恕,也很值得说一说。

与宣、乔等国一样,丹国也位于秦楚两大霸主国之间的中间地带里。

不同的是,丹国较之宣、乔,要强大得多,乃是区域性大国。且政治独立,不受秦楚任何一方操纵。

丹国之南,就是河谷平原。丹国再往北,则是陌国、成国、庄国。

地缘环境很复杂。

秦楚在河谷平原大战,双方都动员了强大的军力。这一场大战,对两大霸主国而言,都可以说是伤筋动骨,但更为惨烈的,其实是被当成战场的河谷平原。

河谷平原上的所有小国,在这一战之后,全部消失了。

诸国国民,或南逃、或投秦楚。

或有那不愿离开的……陪葬于废墟。

整个河谷平原,都成为了绝地。河谷诸国,则不复存在。

与丹国的地理位置相对,宣国、乔国,则在河谷平原的南面。

丹国与宣国、乔国隔着河谷平原遥遥对望。但曾经充盈在它们中间的那些国家,都已经不在了。

“秦楚一战,河谷诸国亡。时人曰:小国残民,贱如原上草。”(《景书·天下篇》)

丹国处在这样一个尴尬的位置,相对来说,距离秦国更近一些,受秦国的威胁也更大。自楚国大败之后,形势就更加微妙起来。

萧恕此次在黄河之会上奋勇,也是丹国有强烈的、展示的需求。同时更要伸手往万妖之门后要资源,因为在现世之中,无论向秦向楚,丹国都伸不出手,伸手必断。

而萧恕无愧天骄之名,在演武台上的表现十分亮眼。

在这些锁定正赛名额的天骄里,辽国耶律止,也是应该详说一番的。

耶律止出身辽国,但代表的并不仅仅是辽国。事实上他是辽国背后的西北五国联盟,共同推出的天骄人物之一。

所谓的西北五国联盟,是辽国、真国,高国、铁国、寒国这五国组成的同盟。

西北向来被视为苦寒之地,但其实资源也很丰富。尤其是辽国境内,道元石矿脉储量惊人。

迫于荆国的强大压力,辽国、真国,高国、铁国、寒国这五国很早就联合了起来,共抗荆国。

五国各自都小,但合兵一处,常年与荆国为战,军队的战力强悍非常。

在黄河之会这样的场合,他们挑战荆国的意图也非常明显。

耶律止在场上胜利之后,更是公开表示,他要战胜的对手,是荆国的黄舍利。

黄舍利当时就把黄袍一掀,准备下场。好说歹说才被劝住,将这一战留在正赛上……

说到了西北五国同盟,就该说一说极寒之地的雪国了。

雪国如其名,国内四季飘雪。此国在西北更西处,是现世已知范围内,往西北方向,最远的一个国家。

它与离它最近的寒国,都隔着很远的距离,也并不掺和西北五国同盟的事情,少与其它国家交流。颇有“躲进小楼成一统,管他春夏与秋冬”之势。

要不是黄河之会雪国还会参加,且本届还有谢哀这等气质凄冷的天骄美人出场,兴许也没有太多人记得这个国家了。

但处在西北之地的国家,都绝对不会忽视雪国的神秘与强大。

尤其这几年来,面对荆国越来越强硬的态度,西北五国同盟一直试图将雪国拉进同盟里,交流频频。荆国方面,也多次对雪国示好。

总之,雪国现在的态度,在西北地域至关重要。只看耶律止有多讨好谢哀,便能看出一二了。

最后,作为地缘相近的两个大国,宋国与魏国之间,竞争意味也很浓。

宋国殷文华先一步取得正赛资格,魏国的内府境天骄东郭豹却不幸遇上耶律止,被打进了败者组。

这仿佛意味着宋国压过了魏国一头。

东郭豹一个五大三粗的汉子,双眼通红。那极端自责愧疚的表情,令人不免唏嘘。

在这一轮的决选中,胜者七人,直接进入黄河之会正赛。

输的七个人,竞争剩下的三个正赛名额。当然,以江离梦的状态,决计无法再进行下一场战斗。

所以是剩下的六个天骄,再打最后一轮,决出三名胜者来。

这亦是十分残酷的决选。

因为他们刚刚经历过一场激烈的战斗,已经个个是精疲力竭。却还要比前轮胜利者再多打一场,要展露更多的手段。

往届以来,拿到这三个败者组名额的天骄,极少有能在正赛上再进一轮的,基本上正赛就是终点……但能不能进正赛,本身已是天壤之别。

姜望今日主要盯着林正仁与江离梦之战,林正仁又很能拖延时间,叫他错过了另外六场精彩的战斗。

只能草草翻阅一下齐国这边的大概情报,更完整细致的分析,则要回齐街之后才能看到。

六名败过一场的天骄,两两抽签配对,再一次站上了演武台。

这是一场注定惨烈的厮杀,因为所有人都知道,这已经是最后的机会。战斗的过程甚至比上一场更激烈。

最后的胜者,是魏国的东郭豹,申国的江少华,以及夏国的触悯。

前两者都胜得无可争议,尤其是魏国的东郭豹,几乎是从血泊中爬起来。凭借稍硬一点的命格,撑到了最后。而他的对手,死在当场。江少华也是力战之后,胜了半招。

唯独触悯,让不少观战者颇有微词。

他在前一轮与丹国萧恕交战时,赤天奴被轻松肢解后,仅仅召出单足鬼面鼠蝠进攻了一次,被早有准备的萧恕轻松防住,而后就被打落台下,是前一轮第一个输掉的天骄。

初时很多人都觉得,他是被了解得太多、针对得太厉害了,且瓢虎与链蛇都没来得及修复,所以才败得那么快。

但直到败者赛的这一轮开始,随着傀儡瓢虎、链蛇一一登场,触悯以几近巅峰状态的战力击败对手后。

大家才知道,从一开始,触悯的目光就放在败者赛里。所以他面对萧恕的时候,最大地保留了战力。

最后“以逸待劳”,击败了伤痕累累的对手。

这无疑是令人不齿的。

来观河台的,都是列国天骄。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骄傲在,没有几个人会做出这样的选择!

荆国的黄舍利,甚至在看台上带头发出了嘘声。

但触悯面不改色。

他现在站在这里,而对手已经倒下。

谁也不能否认他的胜利,谁也不能拿走他的正赛名额。

那就已经足够了。

他傲立在演武台上,直似把来自四面八方的鄙夷当做赞美。颇有“一时荣辱,于我何加”的气度,倒是让不少高层人物暗暗点头。

无论怎么说,触悯合理地在规则之内,赢得了正赛名额。那么这就是最后的结果。

十几年之后,人们再回过头来看这届黄河之会,大概只会记得夏国拿到了第几名。谁又还会记得,他是怎么拿到的呢?

庄国的林正仁,辽国的耶律止,宋国的殷文华,丹国的萧恕,雍国的北宫恪,梁国的黄肃,雪国的谢哀,魏国的东郭豹,申国的江少华,夏国的触悯。

这十人,再加上六个天下强国的天骄,共同组成黄河之会内府场正赛的阵容。完全可以说得上是群星璀璨,熠熠生辉,并无一个弱者。

就在姜望已经准备起身离去的时候,忽然之间,四面看台上仿佛有“嗡”地一声,不少人交头接耳,完全放弃了传音,一时群声鼎沸!

人们在疯传一个惊人的消息,以至于完全盖过了对触悯的鄙夷。

乔林作为“嘴碎强者”,自然也是最早接收到消息的那部分人之一。

这个消息如此惊人,传到姜望耳边,令姜望也愣了一愣——

“景国内府境天骄弃赛!”

黄河之会内府场正赛十六人缺额。

一石激起千层浪!

大概是因为已经在最后确认正赛的名单,所以景国方面才在现在确认这个消息。

被最多人认可为天下第一强国的景国,历来都以三魁为目标的景国,竟然放弃了黄河之会的内府场?

为什么?出了什么事情?

这当然引起太多人的猜疑、困惑、探询。

但在此时此刻,这或者是要放到后面去思考的问题。对于在场的很多人来说,可能另一个问题更为重要——黄河之会内府场空出来的这个正赛名额,给谁?谁有机会?

人们急切地彼此传递着消息,场面一度失控。

在一片骚乱之中,一个高大的身影忽然飞入场内,悬于正中央的高空。他枣红方脸,眉长鼻高,很有威仪。

回身绕过一圈,让所有人都能够看得清楚他的样子,注意到他的坚定眼神。

然后才道:“鄙人冼南魁,现为神策军统帅。这个消息,有人已经知道了,有人还不知道,我在这里正式说一遍。”

他环视四周,双眸含威:“我大景忝为地主,不欲事事与客相争,故而让出本届黄河之会内府场名额,给天下人一个争魁的机会。”

声音不大,但悄然便已压下全场喧声。

今日这之柱笼罩的演武场内,虽然来了很多大人物,但毕竟没有一个天下六强的高层在。

在场这么多人,无人能高过冼南魁去。

是以他说话,也有些肆意。

“冼将军!”

姜望忽然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扭过头去,“小媳妇面”的曹皆,不知何时已经坐在他旁边。

其人坐在看台上,看着悬于演武台中央高空的冼南魁,带着一脸苦相,说话却是叫人无法忽视:“弃赛就弃赛,话不要说得这样失分寸。”

这个时候,分散的几个演武台上,还站着三个拿到最后正赛名额的天骄。

但所有人的目光,只会被悬于半空的冼南魁所吸引。

再是天骄,在大景神策军统帅面前,也不免黯淡。

不过曹皆与其相对,声势不落分毫。

他坐在姜望旁边,慢条斯理地继续道:“你冼南魁可以说是景国的地主,甚至可以说是中域的地主。曹某懒得纠正。但这观河台,是我人族共有。这镇压长河的,是天下列国共祭之圣台。我等非客,你又何来称主?”

景国在这里自认地主,不好意思,我齐国不认。

我等天下列国,来观河台参加的,是历史辉煌、传承久远的黄河之会,这是一场镇压长河、分配万妖之门利益的大会,而不是你景国召开的天下会盟。

想给自己戴上天下盟主的冠冕,那还差得远呢!

曹皆这话一出,立刻就压下了冼南魁的威风,在这天下之台,与其分庭抗礼。

姜望坐在旁边,也有一种底气十足的感觉。乔林这些个天覆军的士卒,更是个个昂首挺胸,激动非常。

冼南魁还未说话,便又有一道声音接道:“这天底下的地方,不能说离得近,就是你景国的吧?盛国和我牧国,也离得很近啊!”

在东面入口处,不知何时站着一个身穿金蓝两色华丽祭袍的老者。

牧国金冕祭司那摩多!

他站在那里,两眼微垂,像一个垂暮的无力老者,浑不似刚刚有那样霸气的话语出口。

在场恰有盛国的副相梦无涯在,此时此刻他当然不能沉默,哪怕对面是天下强国。

当即大袖一拢,在看台上站了起来,看向那摩多道:“这位金冕祭司大人,本人梦无涯,好教您知晓——盛国虽近牧,牧国也近盛!”

坐在梦无涯旁边的杜如晦,忍不住收缩了一下目光。

盛国是真的强硬,不愧是第一道属国,真的敢和牧国打大规模战争的国家。换做其它国家,哪怕事关国格,也绝不敢这样回应。因为强如大牧帝国,说灭你,那是真的灭你,绝不仅仅是逞威风。

“说得好。”那摩多眼皮一抬,蓦地双手大张,神光沐身。

从一个垂垂老朽,变成一个光芒四射的神之祭司,声音也一下子恢弘起来,他用金光满溢的眸子,看着梦无涯道:“苍图神光芒所照,我大牧万里草原,欢迎盛国健儿来驰骋!”

“诸位,诸位!”冼南魁双手虚按,自顾笑道:“是冼某失言,在这里给诸位赔个不是。本只是表示亲切罢了,绝无它意。诸位不必太过敏感。黄河之会是天下盛会,大家在这里剑拔弩张,成何体统?”

“打不过就说打不过,没有人就说没有人。”一个幽幽的声音说道。

众人循声望去,在黄舍利身后的座位上,看到了一个面容奇古,身披轻甲的壮年男子。

他瞧着冼南魁道:“虚头巴脑的,没甚意思!”

坐在黄舍利身后,又能这样跟冼南魁说话的,自然只有荆国骁骑大都督夏侯烈!

冼南魁静静地看了他一阵。

他也满不在乎地与冼南魁对望,甚至继续道:“景国如此大度,不如下届、下下届,以后每一届,也都弃赛咯?”

景国诚然是号称天下最强,雄踞中域,虎视天下。但打起仗来,大荆这种一切为战争服务的军庭帝国,还真不会对谁退缩。

同时这也是一种试探。

景国内府境天骄弃赛,必有原因。而这个背后的原因,若能摊开在台前,就很大程度上能够说明景国的情况。

天下六强之列,谁会不关心景国?

便是那些道属国,难道没谁想取而代之,成为道宗国吗?

譬如第一道属国盛国,虽则一直以来都是服服帖帖,任劳任怨。但究其本心,它是甘愿永远作为景国手里的钢刀,还是更想成为执刀者呢?基于盛国本身的利益,它真的愿意跟牧国这样的天下强国打硬仗吗?

这是根本不被任何人意志左右的、国家利益根本所在。它只会反过来,导引那些意志的流向。

此时此刻,那摩多并不说话,曹皆冷眼旁观。其他人更是没有发声的底气,也绝不想掺和。

最终还是冼南魁笑了一下,枣红色的面庞也不太看得出表情。

他回过身来,目光从那摩多、曹皆身上一一扫过:“一个魁首,诸位看得太重啦。那么我换一个说法。景国自愿退出此次黄河之会的内府场正赛,给所谓天下六强之外的国家,一个机会。这多出来的一个正赛名额,本将军认为,给越国天骄白玉瑕比较合适,诸君如何看待?”

……

……

ps:薨(hong):诸侯之死曰薨。天子之死曰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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