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囚海狱直接连通天涯台吗?
还是在海祭前一天,这些被称为“祭物”的囚犯,才被转移到天涯台内部?
姜望不知道答案,但眼前的这一幕无疑是告诉他,想要在押送囚犯的路上救人,是完全不可能的事情,幸好他没有做此预案。
“兹有罪囚名甄玉,百宝阁真传弟子。勾结海族,暗输物资,卖族求荣,罪无可赦,当杀!”
一名已经不成人样的囚犯,被两名黑胄甲士架上天涯台,整个人如烂泥一般,直往下滑。
“兹有罪囚名……”
一个一个囚犯被押解上天涯台,海京平作为护宗长老亲自宣读“罪状”,可见重视程度。
“兹有……”
“兹有罪囚名竹碧琼,钓海楼碧珠长老座下真传弟子……”
披头散发的竹碧琼,就那么奄奄一息地被拖了上来。
她的腿在石阶上碰撞,整个人却动也不动一下。
“……违逆师恩,不顾同门之情,勾结外人,谋害本宗长老……”
海京平宣道:“罪无可赦,当杀!”
鼓声仍在,罪囚无言。
“且慢!”
就在这个时候,姜望挤出人群,排众而出。
先前与他套近乎的几个小宗长老,几乎要惊掉下巴。胆敢在海祭大典上贸然出声,这小子好大的胆!
其时,天涯台下海潮悠然,天涯台上一片肃静。
只有严肃的擂鼓声,和钓海楼护宗长老海京平庄严的宣声。
天边明月高悬,照耀着天涯台上观礼的人们。
在这样神圣而肃穆的氛围里,在猎猎海风中,有一位少年,越众而出。
他的眼睛干净而坚定,他的眉峰秀气而利落,薄唇微抿,直鼻如刀。
他在众所瞩目之中缓步走出,坚定、挺拔、一往无前。
在座有名门之后,有一宗之主,有的手握数岛,有的统领大军,更有人登临洞真!
但他走到场上来,没有一丝畏缩、怯懦。
仿佛他不是在打断海祭过程,他不是在挑衅钓海楼的威严,他只是在自家的庭院,散了个步,感叹了一声。
于是鼓声停。
那些黑胄甲士也停下了脚步。押解罪囚上天涯台的过程,便暂停在那石阶上。
海京平停下宣声,不发一言地看了过来。
不言而威已至。
姜望从容环顾一周,在无数复杂目光的注视中道:“我有疑问。”
那本来一直低垂着头,被半架着的竹碧琼,似乎此时才察觉到外界发生了什么。
也不知哪里来的力气,猛然抬头!
于是看到了姜望。
第一次相见,被打破幻术,慌慌张张。
第一次交手,被缚虎定住,金鸡蹬腿。
只是一句承诺,便摘胡少孟首级而返。
为靖一方安宁,多少天不眠不休。
见他斩猪面,破千军,战龙面。
也见他为普通人的故事伤感,被一条护崽的狗追得到处乱跑。
在她所见识、所听闻的所有人里,无人似这般。
不知道怎么形容,但却让她有一种无法描述的信赖感。恍惚就像姐姐还在的时候……永远可以相信,永远可以依靠。
那一时狱中相见,她挣扎着问他,会不会再见。
她希望他能来,可她又低着头,不希望他看见。这种心情,矛盾又痛苦。
“你真的……来了。”她翕动着干裂的嘴唇,艰难出声。
那声音微弱得,好像已经被海风所湮灭。
但姜望毕竟是听见了。
“大丈夫生于世,言出必践!”
姜望并没有鲁莽地上前去扶起她或者做出别的什么让人误会的动作,只是看着竹碧琼,给予她信心和力量:“我答应了你,要杀胡少孟。所以我杀了胡少孟。我答应过你,会再来看你。所以我再来看你!”
“够了……足够了……”竹碧琼喃喃地说。
我死了也甘愿。她想。
“好一个言出必践!”海京平在身后,打断他们的对话:“但须叫你知,言出必践的前提,是要有自知之明。知道哪些事情做得到,哪些事情做不到,不要好夸大言!你可知道,扰乱海祭大典,该当何罪?”
他往前一步,戟指姜望,属于神临强者的气势,压得姜望不得不运劲才能站稳:“你可知,本座可以当场斩你!”
海京平是此次海祭大典的实务负责人,又正是他宣罪行祭的流程中,可以说此时此刻,他可以全权处理天涯台上的事务——在崇光真人开口之前。
他可以直接下令,让人把姜望赶走,也可以亲自动手,把姜望打落天涯台。但同时,也可以停下来,问一问姜望,所来为何。
毫无疑问,先前几次的拜访,有一定的效果。
尽管他厉声质询,态度强硬,但其实还是给了姜望辩解的机会。
姜望转身面向海京平,面向主位上三位沉默的当世真人,不卑不亢:“我并非为扰乱海祭大典,恰恰相反,我是为了维护海祭大典的体统,让海祭大典的光荣持续!”
“敢问长老。”
他反而迎着海京平,反而往前走:“这天涯台上的祭物,可是都犯了无赦之罪吗?”
“桩桩件件,证据确凿。”海京平负手而立,神情威严:“若要浪费海祭的时间,你最好想想清楚。”
“当此肃穆之时,面对海疆英灵,晚辈怎敢!”姜望高声辩解,又深深一礼:“只是吾友竹碧琼,确属冤屈,不得不伸!”
“有冤有屈,早在狱前当呈。到这祭典上再说,不觉得太晚吗?”海京平直接凌空一巴掌,把姜望整个人扇飞:“与我下去!”
他怒斥:“再敢聒噪,难逃一死!”
两边看台上,许象乾和李龙川几乎是同时站起。但前者被晏抚拉住,后者被李凤尧压下。
性子更沉静一些的晏抚和李凤尧,显然都看出了什么。
海京平这一巴掌未下死手,但也没有留力,面对干扰海祭的人,这是必要的、甚至可以说是最低限度的教训。
姜望毫无悬念地被扇飞倒地。
他抗拒不了神临强者,他也并没有抗拒。
所以他是的的确确受了伤。
他伤得不轻。
但他只是在倒地之后,稍缓了缓,便爬起来,擦着嘴角的血,又坚定地走回场内。
仿佛根本没有听见那一句——难逃一死。
“这位大人!”
他仍旧直面海京平,仍然高声:“自来海上,我常有听闻。听说祭海其实祭的不是海,祭的是那些战死于海上的英灵!”
“我想问,那些英灵,为何而战?”
“他们战死于海上,不就是为了有朝一日,他们的同胞不必这样平白死去吗?
“我有冤屈,怎么不能辩解?公义蒙尘,怎么不可伸张!”
他环顾一周,直面天涯台上的所有人:“难道可以用无辜之血,祭洒英灵归途?”
“难道,那是英灵所愿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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