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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木香在侯府倍受尊敬,一切供应都上上等。先时被带走的徐梁两位师傅重新被派做白木香的助手,指导兵工坊的兵样司制作第一批新弩样品。
第一批新弩样品被送来时,白木香亲自拿起一张古黄色被打磨出淡淡雅光的弩弓,先打开弩机察看构件,整张弩弓被从弩身一直到弓弦都查看过,白木香把手中弩弓递给先时保护过她的凌侍卫,“试试看。”
凌侍卫双手接过,行至三百五十步的印线后,自箭囊中抽出一支□□,曲臂拉满弓弦,伴着箭矢的破空声,一道残影尚停留在空气中,那道铁铠已被凌侍卫一箭钉入,铠片啪的一声嘣开坠落,□□直接钉入铁铠内的木偶人型,箭羽在余波中嗡嗡晃动。
“好!”唐知府先跳了起来,击掌称赞,“好霸道的一箭!”
陆侯如渊似海的双眸似在黑夜里被点亮的灯盏,他缓缓起身,吩咐凌侍卫,“继续。”
白木香提醒一句,“再后退二十步。”
凌侍卫后退到三百七十步的标线,白木香微微点头,再射,依旧能透甲而入。及至退至四百步,箭矢有所不逮,最终,白木香将新弩射程定在三百七十步。
唐知府笑对陆侯道,“可列为我朝神兵前五。”
陆侯不吝赞赏,“□□类,以此弩为首。”
唐知府给裴如玉使个眼色,裴如玉淡淡道,“多谢侯爷对内子的赞赏。”
陆侯亦淡淡,“这是事实。”
唐知府哈哈笑的仿佛弥勒佛活跃着气氛,“今天是个好日子,白大人制此神兵,咱们朝中又添一护国利器,咱们北疆的安宁太平也多了一重保障。侯爷,你可不能吝惜好酒啊。”
陆侯看得出是寻常不动喜怒之人,今日情不自禁的露出几分欢喜,“白大人居首功,我这里好酒管够。”
白木香听到不停提她的名字,笑道,“吃饭啊,得等一下,我得交待给徐师傅梁师傅记录数据,这弩制的急,许多数据还没测试,测试完才知道有没有需要改动的地方。”
“已是如此神兵,还要改?”唐知府完全文官,在他看来,这样的强弩简直是神兵中的神兵,他平生从未见过这样轻盈单人能开还有这样巨大威力的弩弓。便是以唐知府的眼力也知道,此弩一出,以往三人合作用脚开的蹶张弩从此就要减少使用了。
如陆侯所言,□□类,以此弩为首。
唐知府委实看不出还需要改动哪里。
白木香交待清楚,与唐知府道,“弩的使用次数还不知道大概数字,另外,使用过程中有没有哪里不称手的地方?都需要测试。”
“白大人委实细致。”
“不敢不细致,希望能把兵器做到最好,打仗时可以少死几个人。”
唐知府拈须笑道,“有这样的神兵,有侯爷这样的名将,任何人要对我朝发动战事都要三思而行。”
白木香,“您过奖,不值一提。”
“哪里,是白大人太谦虚。”
白木香轻轻摇头,她还真不是谦虚,再如何锋锐的兵器都有被取代的一天,新弩也有一天会成旧弩。何况,倘不是当时吴侍郎让她研制新弩,她的兴趣真不在□□上。
侯府亲自设宴,丰盛自不必提。陆侯居上首,唐知府将白木香让在陆侯右首,文人以左右贵,军中则以右为尊,各有各的讲究。既在侯府,自然是以右为上,白木香与唐知府推拒了一番,唐知府必要礼让白木香,笑道,“待请功折子一到帝都,我就要称白大人为上官。”
“您委实客气,新弩这么快制成,少不得侯爷与大人您对我的无私支持。虽说被你们诈我一回,先前要工有工要料有料,还有我身边这些人,没有大家的帮忙,不会有现在的新弩。”白木香坐右上首,裴如玉便挨着媳妇坐。许司马打横坐下首,实在有点委屈许司马,论官职他比裴如玉还略高些,只是也不能他去挨着白大人,许司马的相貌是受到过白大人无情抨击的。
陆侯举杯,“今日有新弩之喜,我们同干一杯。”
大家一起吃杯酒,说话也随意了些。唐知府道,“白大人你有空教教我怎么开那匣子,简直吓死个人,裴县尊说了,不能乱开,开错了有机关的是吧?”
“嗯,其实没事,穿上铠甲再开就没事了。第一层机关里放的是牛毛细针,有一百多根吧。第二层机关是柳叶飞刀,一二十把。不是大机关。”
唐知府平时一吃酒就脸泛桃花,虽然是朵胖桃花,也颇有几分肥嘟嘟的姿色。这回直接成梨花了,雪白雪白的,都是叫白木香吓的。唐知府手捏酒盏直哆嗦,拿眼看向裴如玉,“小裴啊,你先时不是说就几根针一两把飞刀,一点不危险的么?”
“没事,送给大人的那个是做着玩儿的。真的不大伤人。”裴如玉能跟白木香做夫妻,起码说明一件事,他是能包涵白木香那大条神经的。能包涵白木香这种宽阔心肠的女人的男人,想也知绝对也不是一般的男人啊!
“不不不,一会儿我就派人把盒子拿回来还给白大人,你家这东西可忒吓人了。”唐知府道。
许司马凑趣,“那不如大人送给我,我倒是挺喜欢。”
白木香说,“这个匣子真的不错,里头有暗格,暗格里放的是烈性硝水。倘要放什么密信机要,可把细针飞刀全部淬毒,一旦开错,机关启动的同时硝水立刻倾入盒内便可摧毁匣中信件。”
唐知府想了想,对许司马改口,“那我不送了。”
许司马笑喷,“这还能改口的。”
“怎么不能,我还没送哪。”唐知府感慨,“白大人你在机关术上实在精通。”
“以前我也不大懂这个,相公给我看了好些藏书,都是看书学的。”
“看的啥书,方便说不?”
白木香道,“《九章算术》《算经》《墨子》《鲁班全书》,还有令祖上所著《天机算术》,关于牵星术那一节,当真神仙手段。”
唐知府震惊,“白大人你看得懂?”
“有点难,但也不是看不懂。”白木香来了兴致,“令祖以算术为基础,测算星辰历法,以星辰为参照,开创海上测定方位之法。如今海上远航的那些人,都当感谢令祖之才。”
唐知府遥敬白木香一杯酒,“家祖这本书因内容艰涩,很少有人看了。”
许司马道,“还有人说,谁读懂这神仙书就能一道成仙去了。”
“这就是人们的误解了,看过书的都知道,这是一本纯正的算术书。书中的天机二字是说算术是解密一切奥秘的基础。譬如,历法是变动的,过几十年,就要重新测算。再譬如,天上星辰的运转,其实也是有规律的。而这一切的规律,都可用算术来计算解释。所以,才用天机二字命名。”白木香说。
许司马问,“如大人所制弩弓,也要用到算术么?”
“自然。这张弩需要多大的劲力,弩机要达到什么效果,弓身的韧性要达到什么程度,弓弦要用什么材料,都需要计算。包括弩弓需要做多大,都是经过计算的。”白木香侃侃而谈,抿了一口杯中果酒,“懂一点算术,对平时过日子会很有帮助。”
“你这可不是懂一点。”唐知府打趣的看向裴如玉,“小裴,我看在算术上你也不及白大人。”
裴如玉颌首,给媳妇续满酒,笑道,“不及内子多矣。”
“我只是在算术上有些天分,我相公可不一样,他除了算术略不及我,样样比我强,人尤其聪明。要不是他指点着我多读几本书,我也不懂这些啦。”白木香望着裴如玉俊美的笑容也咧嘴一笑,二人举杯小碰,眼神融融,心照不宣的一笑,各饮了杯中酒。
唐知府好悬被塞一大口狗粮,险没噎死,倒是与许司马心有灵犀起来,二人都在想:长得好就是沾光啊!智慧如白大人都免不了被裴状元的美色所迷啊!
还有你堂堂裴状元,好好的不靠学识全靠脸,简直不给人留活路啊!
唐知府摸摸自己的肉腮帮,就听陆侯问,“接下来白大人有没有什么研制计划?”
白木香实在怕了陆侯,连忙道,“没有没有。我可得歇一歇,我娘快生了,还是龙凤胎。我家阿秀也还小,等阿秀大些,我们得准备着要老二了,过些时日再说吧。”
许司马险没喷了酒,想说白大人你这成天男人孩子热炕头的,官儿还能蹭蹭的往上升,气死个人有没有?怎么这么不上进啊,还不赶紧趁这热乎劲再研究几件军中利器出来!
陆侯没再多说,只是道,“依旧把梁师傅徐师傅给你派过去,一切护卫仍如从前。”
“不用了。我以后不打算研究弓弩了。”
“为何?”陆侯轻轻捻转着手中玉盏,眸中闪过一道敏锐追光。
白木香原不想说,可陆侯都问到了,她道,“弓弩至此,已是极致。将来能胜过我这劲弩的,不是劲弩,必是火器。”
“火器?”
“对,我想研究火器,这东西短时间见不着成效,原就没打算与侯爷说。徐师傅梁师傅都是制弓弩的好手,他们在我那里也帮不上什么忙了,没的白耽搁他们。”白木香说。
陆侯将玉盏放下,“这你不用担心,他们跟着你,除了平时的工钱,还额外有一份补贴,比其他弓弩师都丰厚。何况,按你所言,若真有火器取代铁器那一日,相信他们也更愿意去研究火器,起码能保住饭碗。你身边总需要打下手的人,零零碎碎的活,他们比民间匠人熟练。”
不待白木香婉拒,陆侯又道,“琉璜硝石都是非官府允许的禁售之物,亏你提了,不然怕你研究的材料都找不齐。我这里拨你一些。”
白木香一听能免费得东西,立刻改口,“那都听您的。”
“原是份内之责。”陆侯道,“裴大人那里还要不要军户,我这里倒能再拨五百到月湾县。”
裴如玉不客气的收下,“侯爷有多少尽管打到我卑下县中,盛的下。”
许知府原也想趁机跟陆侯给别的县要一些军户,就听陆侯道,“他们的亲事也一并托给裴大人了。”
“下官必当尽心。”裴如玉应答。
唐知府夹筷子香喷喷的炖肉放嘴里,想着什么时候便宜跟裴如玉打听打听,这给老兵找媳妇可有诀窍。倘他也能给老兵张罗媳妇,估计陆侯不介意再多放些军户到新伊府所辖县内。
这批样品大致试过,白木香略多呆两日,就收拾行礼跟丈夫回月湾县去了。
带着陆侯新派的刘千户与五百军户,白木香骑在马上吹着日渐清凉的小风,用她那能读懂神仙巨著《天机算术》的脑袋在计算这回新弩之功能升到几品。
哎,看陆侯的威风就知道,官场之中,升官才是王道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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