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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一天夜里的狂风暴雨让第二天到处都透着微湿的水汽,一路上南禹衡紧紧攥着秦嫣的手,沉静地看着窗外,眉宇深锁,整个人都很凝重的样子。
车子穿过南城,从城东一直开到城北,最终停在一栋中规中矩的建筑前,荣叔下车和门卫说话的时候,秦嫣看见站在岗台上的门卫穿得是笔挺的军装,顿时有些肃然起敬。
几句话后,那名军人笔直地走下岗台进了岗亭交流了几句,大门便缓缓敞开,给秦嫣一种戒备森严的感觉,她本想问问南禹衡这是哪里?可看他神色紧绷的样子,便只是默默坐在他身边不言不语。
车子开进大院,最后又拐进一扇独立的铁门内,荣叔似乎不是第一次来这,穿过两排修剪平整肃穆的花圃,停在一栋民国式的洋楼面前。
南禹衡带着她下了车,便有个年过半百的男人候在门口,迎上前来。
南禹衡很恭敬地叫了声:“郑伯。”
郑伯眉眼间有丝伤感地说:“老爷的家属都在屋内,让我在这候着你,你到后直接带你去射击场,他一会过去。”
郑伯摆了个请的手势,南禹衡便紧紧牵着秦嫣的手率先走向洋楼侧面的小道。
秦嫣回头看了眼,郑伯后面还跟了一排训练有素的军人,连踏得步子都铿锵有力,统一步调。
去的路上,她听见南禹衡问郑伯:“贺爷爷的身体,去射击场没问题吗?”
“会照顾好,他说在家里见你不方便,坚持过来。”
南禹衡轻微皱了下眉:“他大儿子回来了?”
“回来了,前天才到的国内,都这个时候了,也没那么多计较了,回国后家没回一直守在这。”
南禹衡才舒展了眉心点点头:“总算能陪他一程。”
秦嫣侧头望着南禹衡,阴郁的气息将他的棱角磨得有些生硬,他声音里有丝压抑地难受:“太突然了。”
郑伯也皱着眉说:“也就上月底忽然就有些不清楚了,拖了大半个月,昨天又清醒了些,把儿女挨个喊到面前说了会子话,今早起来突然让我叫你过来。”
南禹衡虽然没有说话,但秦嫣感觉到他攥着自己的手很紧很热。
走了一段路,很远的地方秦嫣就听见整齐的吼声,洪亮庄严,她被突如其来的吼声震了一下,南禹衡感觉到她细微的反应,侧过头告诉她:“有军人在操练。”
秦嫣点点头,门卫看到郑伯拉开小门,郑伯侧身,南禹衡便拉着秦嫣走进射击场。
远处一排射击靶,中间是非常空旷的草地,有足球场那么大,似乎是个很老的射击场了,场边是高大的松柏,将整个射击场包裹住,场中的一行绿色军装让秦嫣也不自觉站得笔直,目光敬畏。
南禹衡见她眼神一直落在那处,对她说:“我小时候要不是那场意外,也会是他们中的一员。”
秦嫣侧过头望着他俊逸的侧脸:“当兵吗?”
他声音沉稳地“嗯”了一声。
“我爸一直说等我长大就把我送进部队待几年,说真正的男人该有一次这种历练。”
凉风吹拂起秦嫣的长发,她抬头看着南禹衡深邃的眼睛,饱满的颧骨,削薄好看的唇,似乎都在透着对命运不羁地反抗。
甚至让秦嫣感觉有些陌生,事实上,从昨晚到今早短短十几个小时,这个男人已经颠覆了以往她17年对他的认知,从这一刻起,她才觉得自己真正走进了他的世界,开始重新认识这个她原本以为熟悉无比的男人。
南禹衡侧过身子,低头将她罩在肩膀上的薄外套扣了起来。
“这里风大,冷吗?”
秦嫣依然闪烁着一双大眼盯着他摇了摇头。
南禹衡漫不经心地替她扣好,淡淡地说:“你看了我一早上了,现在还在外面,克制下你迷恋我的心情。”
秦嫣立马打开他的手“哼”了一声。
南禹衡已经立起身子,忽然神色庄重地看着秦嫣身后,她也不自觉转过头去,看见有人推着一个老人缓缓朝这个方向而来。
老人身上盖得非常严实,脑袋有些无力地耷拉着,眼睛也是半闭着,无精打采的样子。
待走到近前,秦嫣才忽然反应过来这个老人是谁。
她见过,曾经每隔年把都会来东海岸看望南禹衡,她记得这个老人每次来都浩浩荡荡一排车队开路。
秦嫣还记得在她很小的时候,有一次在南禹衡家,这个老人突然来访,她还躲在楼梯处偷看的,南禹衡一向清冷傲然的性格,对待这个老人时却态度谦卑,令秦嫣印象非常深刻。
好像爸爸也提到过外面有些对这个老人身份的猜测,据说是个深不可测的人物,如今秦嫣看见这里的环境多少也猜测到一些。
她想到他们结婚那天,南禹衡似乎也是听见芬姨说“贺老爷子来了”后,便神情严肃地迎了出去,他们结婚也不过就一个多月的时间,没想到这个贺爷爷已经油灯枯尽。
南禹衡已经大步走了过去弓下身喊了声:“贺爷爷。”
贺老爷子才微微睁开眼,那只干枯地右手在毯子下面动了动,南禹衡便拉开一角握住他的手,他挪动了一下身子努力抬起头望着南禹衡,嘴边浮起淡淡的笑意:“还记得你第一次来这里几岁?”
南禹衡垂了下眸说道:“五岁,和我爸一起。”
贺老爷子不动声色地点点头:“你爷爷在世时总跟我说,你爸胆子大得能上天,后来他真飞到天上去了,你爷爷走得早,是没有看到你成人,不然他会知道你比你老子胆子还要大。”
南禹衡抿了抿唇:“贺爷爷,我…”
贺老爷子却拍了拍他的手背扫了眼站在南禹衡身后的秦嫣:“行了,别和我说这些没用的,小媳妇对你好吗?”
南禹衡这才回过头看了眼秦嫣,秦嫣立马蹲下身乖巧地喊了声:“贺爷爷好。”
贺老爷子目光里透出些许笑意:“长得和小时候一样讨喜。”
秦嫣有些诧异:“您…见过我小时候?”
贺老爷子的眼里却透出些老谋深算的光来:“你偷看我,我就不能偷看你?”
秦嫣的脸立马红了,南禹衡偏头对她说:“贺爷爷年轻时当过侦察兵。”
“唔…”秦嫣有些羞涩地笑了笑。
贺老爷子忽然收起笑意:“我们军人出身就希望自己的儿子也能有血性,偏偏我那个不成器的儿子!唉…”
贺老爷子重重叹了一声转而又对南禹衡说:“你爷爷膝下子女,就你爸爸最像他年轻时候,天不怕地不怕,走南闯北上天入地,还记得他第一次带你来这就让你摸枪吗?”
南禹衡点点头:“记得。”
“真是胆壮气粗。”
南禹衡漆黑的眼底泛上层层漩涡,似掉进过去的记忆中,一时有些晃神。
贺老爷子却突然抬起手指着远处:“看到那一排靶了吗?”
南禹衡“嗯”了一声。
贺老爷子收回视线抬起头意味深长地说:“我要不在,你还能射中那排靶心吗?”
南禹衡睫毛轻颤了一下,随后沉稳地回答:“射不中也必须想办法射中。”
贺老爷子却冷笑一声:“光有你老子的胆识可没用,让我看看你的本事!”
他说完扫了眼郑伯,郑伯立马走到一边,很快那队正在训练的军人便整齐向右转,有序地离开射击场。
他们走后,硕大的射击场只有他们几个人,贺老爷子身边的人为南禹衡送上一副白色的手套和一把射击枪,那是秦嫣第一次近距离看见真枪,忽然感觉身体里的细胞都瞬间苏醒,牢牢盯着那把枪。
南禹衡立起身子从容地套上白手套,贺老爷子却冷哼一声:“你以为这么简单?”
话音刚落他们便看见有人从旁边的小门牵来了一匹高大的黑马,马身健壮有力,昂着脖子,一副高傲的姿态。
贺老爷子也侧头看去缓缓说道:“这匹马是我们这里出了名的野性难驯,只听孙连长的话,你骑这匹马射击,我和小孙说过了,你每射中一枪,他就要罚做五十个俯卧撑,所以他一定会想方设法阻挠你。”
秦嫣一听立马急了:“贺爷爷你这也太难为人了,多危险啊!”
刚说完,南禹衡便攥住她的手捏了下,暗示她放心,可秦嫣怎么可能放下心,她从来没见过南禹衡骑马,更何况骑在一匹随时会发疯的马上射击?那不是要人命吗?
却看见贺老爷子转头看向她,浑浊的目光里竟然透出一丝凛然:“任何时候都别小看你身边这个男人。”
秦嫣被贺老爷子一句话堵得站在原地不敢再去阻挠,可一颗心全都揪了起来担忧地盯着南禹衡。
南禹衡却已经大步走到马前,秦嫣紧张地看着那匹黑马鼻子里吐出似生气的哧哧声,还不满地踢了踢后蹄,南禹衡从孙连长手中接过缰绳,可那匹黑马完全不受南禹衡的控制,在孙连长一声哨音下,突然就撒开腿小跑起来,秦嫣惊呼一声不自觉往那走去,却听见贺老爷子对她低吼道:“丫头,回来。”
秦嫣回过身气鼓鼓地盯着贺老爷子,一脸怨气。
贺老爷子见她那样反而笑了对她说:“推我到那边走走。”
秦嫣很想赌气地说“不推”,但想到南禹衡对他恭敬地态度,又心不甘情不愿地走到他身后往场边的排排松柏树下走去。
可她的眼睛却是牢牢盯着南禹衡,一刻也不敢松懈,一颗心跟着提到了嗓子眼,就见南禹衡越跑越快,追着黑马的身影在场中疾驰,到最后那速度竟然像离弦的箭,让秦嫣愣在原地,忘了去推轮椅,聚精会神地盯着场中如猎豹一样的南禹衡。她唯一一次看过南禹衡奔跑是她刚上小学时,有一次南禹衡在后山和自己的哥哥踢球,那是这么多年秦嫣看见仅有的一次,在她的脑海中,南禹衡是不能运动的,他心脏不好,体弱多病。
然而此时场中的男人脱去外套,浑身透着紧绷的线条,那疾驰的步子,挥洒的汗水间爆发出强大的力量,蕴着势不可挡的野性。
天空中的太阳从乌云中探出了头,洒下束束金光,照亮了南禹衡矫捷的身姿,也照亮了秦嫣那双清丽的大眼,她感觉紧张得连呼吸都停滞了。
眼睁睁看着南禹衡疾步抓住了缰绳,紧接着狠狠一拉,踩着马镫纵身一跃,甚至在秦嫣还没有看清楚整个过程时,他已经跃到了马背上,速度迅猛,快如闪电,秦嫣震惊地松掉轮椅,一张小嘴长得大大的,呆在原地。
身侧的老者嘴角透出笑意,眯起浑浊的双眼声音迟缓:“我早告诉你,任何时候都别小看他,你还打不打算推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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