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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行时空?沈令蓁篇(三)
回京后,沈令蓁遵照承诺,与父母提起了助霍留行从皇陵脱身的事,却没想到,两人早在一年多前便已晓得霍孟两家婴孩被调包的秘辛。
母亲说,她之所以对圣上瞒而不报,是为了给自己与沈家留一条退路。假使来日,圣上要对英国公府下刀子,握着这桩秘辛,起码他们不会无岸可靠。
也是这时,沈令蓁才知道,其实当初,若非皇外祖母及时解了她的围,母亲已然打算背水一战。而在她离京的这一年,英国公府处境越来越艰难,母亲如今正在考虑,与霍孟两家合作的可能。
她对霍留行的相帮态度,成了令父母下定决心的一记重锤。
那之后,她的母亲开始暗暗替霍孟两家在京周旋,以求来日,霍孟二人起事成功时,能够保下英国公府。
可这事周旋起来并不容易。一面有朝中两位野心勃勃的皇子阻挠,一面有西羌时不时的进犯,霍孟两家腹背受敌,一方被困皇陵,一方远在西北,遇事难以照应。
大半年之后,翌年正月,危机来了。
恰逢西羌入侵,边关战事吃紧,沈令蓁偶然听说,圣上下了一道圣旨到皇陵,给了霍留行戴罪立功的机会,让他带兵去平定河西。
历来被罚看守皇陵的人,若非特赦,都要在那里熬到死。这看起来好像是一次特殊的优遇。可沈令蓁猜测,事情绝不会这么简单。
她回到汴京这半年,多少跟父母打听了一些过去的事,了解到,圣上当初上位后,之所以仅仅只是控制了“前朝皇子”,而并未取他性命,一则是为牵制霍家等前朝武将,令他们不敢轻举妄动,二则是出于造反登基的心虚,为在天下人面前给自己博个正面的名声,以稳固统治。
原本霍留行的确有机会在汴京平稳长大。可他当年毕竟还小,骨子里又有不驯的根元,在那些老狐狸眼皮底下,总会有不小心展露锋芒的时候。他的武学天赋,渐渐遭到了皇家的忌惮,所以那次春猎,圣上才顺水推舟地把他送去了巩县。
既然有这样的背景在,皇家就没有理由突然放他回京,更不可能主动给他立功的机会。
这根本是一场“鸿门宴”。沈令蓁猜,皇帝是看中了霍留行的才能,打算借他之力去平定战乱,而后给他设个“青山埋骨”的美好结局,一举两便,卸磨杀驴。
也就是说,河西一定,就是他的死期。
听说消息的时候,沈令蓁正好病后初愈,在城郊寺庙祈福。
她急急放下一切往国公府赶,想请父母为霍留行出谋划策,却不巧碰上天降大雪,她被堵在半路,为安全起见,不得不返回寺庙。
就是在那座寺庙里,她再次遇见了霍留行。
那会儿她正避在寺庙内的一间小室,一个僧人隔着屏风跟她说,有位男施主和她一样在赶路途中为风雪所阻,问是否方便将对方收留进来。
这里并非沈家,人家也是走投无路前来求助的,她自然不可能拒绝。
婢女替她戴好幂篱,又出去给了僧人一些银钱,交代说:“我家姑娘心慈,愿意让男施主入室,只是男女有别,还劳请师傅勿让对方越过屏风。”
那僧人正要应好,霍留行便出现了。
婢女惊诧地回到小室,小声与她说明了来人的身份。
她立马摘掉幂篱,绕过屏风后,一眼看到满身碎雪的他。
四目相对一刹,竟有种恍如隔世的错觉。
她记得,当时是他先开的口,语气用词一如往常:“沈姑娘怎会在此?”
她解释缘由后又反问他。他说,他奉旨从巩县赶回京城,进城之前遇上大雪,马跑不动了,便来这里歇歇脚。
沈令蓁忙迎他入里,让婢女替他扫扫肩头的雪,却被他避开。
她正为他的前路着急,也顾不上这些细枝末节,便由他去了,让婢女把守在小室外,说自己有重要的事与他谈。
四下无人后,她与他对坐于一方长条案的两边,开门见山地说,自己猜测到了圣上的险恶用心,希望能够帮助他。
他却淡笑着回应:“您打算如何帮助卑职?”
她摇摇头,说现在还不知道,但一定会想办法。
他又笑了笑:“您为何要这样帮卑职?”
“我不可能眼睁睁看着你去送死。”她说完,自己也发现这话答了等同没答,便补了一句,“你救过我,我得还你的恩情。”
霍留行脸上的笑意散了,不再对她用敬词:“沈令蓁,别傻了。没人教过你怎样识人吗?我与你萍水相逢,何至于为你豁出性命?你既晓得我在谋划什么,也知道我是怎样的人,为何如此相信,那夜我是真心救你?”
她愣了愣:“你这是什么意思……”
“是怎样胆大妄为,本事通天的山匪,竟能够闯进皇陵禁地?你所谓的救命之恩,从头到尾,不过都是我演给你看的戏,那些山匪,是我安排的。”
他说这话时神色平静,好像只是在描述一件稀松平常的小事。
她却像被人打了当头一棒,晕得耳边嗡嗡作响,连窗外呼号的风声都听不到。
对啊,难怪他当时跟她说,别让汴京晓得这件事。那是因为,这种把戏,只能骗得了她这样不谙世事的小姑娘。
“可你的伤……”
“做戏总得做得逼真一些,流点血还是必要的,皮肉伤罢了。”
“那……那些士兵……”
“十几年,还不够我把那些人都收归己用吗?”
他说得越发像那么回事,她却懵了:“你大费周章做这一出是为何?”
“这不是大有用处吗?”他笑着说,“你回京后,应该与你母亲说了我不少好话,这大半年多亏她,我们省了不少力气。”
她还要质疑,他却又来一记狠话:“圣上都没发现的秘密,你以为,你是凭什么轻易识破了我的身份?你识破了,是我因为我想让你识破。”
沈令蓁彻头彻尾地明白了。
当初刚到皇陵那会儿,有一次,她说自己是他姑表哥的未婚妻,他听了以后有些惊讶。
因为那时,霍留行已经知道英国公府发现了他的身份。他以为,她应该也对此心知肚明,却没想到,她的父母并没有把这危险的秘辛告诉她。
对他来说,既然英国公府的长辈都没把这事透露给皇家,那么她这小姑娘更是安全无疑。
所以他在演了一出英雄救美的苦肉计后,又故意把自己摆在弱势的一方,在她面前露出破绽,利用她的善心,让她更加同情他的际遇。
接下来的事情,回忆起来就有些伤人了。
她对他真正变得不同,其实正是因为得知了,原来他才是自己的未婚夫。
可那个节骨眼,他做了什么呢?
她颤抖着问:“你的昏厥是装的,你对我嘘寒问暖也是装的……所有的偶遇,都是你制造的,你在月下舞剑,你在河边练兵,是故意让我看见的……你三天三夜不睡觉,给我砌花椒墙,也是为了……”
他云淡风轻地笑着打断了她,承认道:“是。”
“那你现在……为什么不继续骗我了?”
“因为不需要了。这大半年来,长公主已经深陷泥沼,不与我们合作下去,就是死路一条。”
她惊心于他的运筹帷幄,阴险狡诈,难以置信地看着他。
他却还毫无悔意地说:“这汴京城,从文武百官到皇亲国戚,但凡立足于朝者,哪个不是步步为营,手段用尽?我是利用了你,却也是不得已为之。”
他笑笑起身,准备离开。
她却跟着站起来,叫住了他,存着最后一丝侥幸说:“不对,还是不对……你为什么偏偏要挑这个时候跟我说这些?你要知道,我晓得真相以后,可能就不会请阿娘帮你了。”
他像听见什么笑话,回过头来:“你以为,我是故意讲给你听这些,好让你们不要为我冒险?”
她默认了这一丝自欺欺人的幻想。他却好笑道:“你是不是不知道,长公主当年杀了我大哥,还间接害死了我母亲?我兴许有良心,可为什么要把它用在仇人身上?”
沈令蓁怔在原地,眼睁睁看着他移开小室的门,一步步走进了漫天的大雪里。
外边婢女看到她失魂落魄,浑身打颤的模样,奔进来问她发生了什么。
她直直望着他打马远去的背影,沉默了很久,说:“蒹葭,这雪好冷啊。”
这场雪,冷到她又一次病倒,一躺就是一整月,成天昏昏沉沉,半梦半醒。
冷到她在很久很久以后才回过神来――既然她与他这一路以来的缘分,全是他的刻意谋划,那么,他们在那样一个节骨眼,重逢在那座寺庙,难道会是巧合吗?
这个满嘴谎言,演技精湛的骗子,又一次骗了她。
想利用她的时候,他在骗她。
不想利用她的时候,他还是在骗她。
可是这一次,她不再有机会听见他说:“沈令蓁,别傻了,都是骗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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