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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玉儿知道,皇太极明白他要把姐姐交给自己,对她是多残忍的事。可她也知道,因为丈夫在这世上能信得过的人,寥寥无几。

此生她注定得不到丈夫对姐姐的爱恋,可他们,永远是大玉儿生命里最重要的存在,而在皇太极和姐姐眼中,她亦如是。

“不要再哭了。”皇太极温和地说,“等朕回来,你要养胖一些,不然朕就不喜欢福临了,他把你折腾得这么惨。”

“我会好好的。”大玉儿哽咽。

“还有,朕不会再像对待他哥哥那样,对待福临。”皇太极沉重地说,“过去的一年,朕太得意,太轻狂,现在才明白,没有什么比孩子健康平安更重要。朕盼着福临健康长大,那些虚荣的尊贵和骄傲,先放一放。”

大玉儿连连点头,皇太极语重心长地说:“千万别误会朕,别以为朕不在乎福临。”

过去的一年,皇太极仿佛经历了人生巅峰的喜悦,身边有相爱之人陪伴,膝下有稚儿嗷嗷待哺,国事家事事事顺心,他忘乎所以、他得意忘形。

他以为美人可以和江山并重,却忘了江山能承受风霜雨雪金戈铁马,可美人的肩膀是柔弱的,美人的腰撑不起千斤重。

走出关雎宫,寒风飒飒,盛京冬日最后的肆虐,挺过这一阵,便能有春暖花开,可皇太极并不知道,他心爱的人能不能熬过隆冬。

哲哲从清宁宫的门出来,阿黛手里捧着重重的护甲,哲哲向皇太极福了福,走上前,阿黛将护甲递给尼满。

“皇上,这是我为您准备的护甲,请千万穿戴好再上战场。”哲哲温和地说,“您放心地去漠北,家里的一切有我在,我会守护好她们每一个人,等你回来。”

皇太极颔首,将一旁宫女捧着的他的雪衣,披在哲哲的肩膀上:“哲哲,你我都保重。”

哲哲昂首:“皇上,愿您旗开得胜,早日凯旋。”

隔天一早,十王亭前三军集结,皇太极御驾亲征,带兵奔赴漠北平乱,豪格策马相随,意气风发。

多尔衮站在人群中目送他们离去,下意识地转向昔日每一次出征前都会看的方向,但今天,那个角落里不见伊人倩影,他知道,大玉儿的身体还没恢复。

十王亭前的人群散去,多铎在多尔衮耳边轻声道:“皇太极的心太大了,他不怕去了漠北再也回不来,不怕我们……”

多尔衮目光如刃:“多铎,你想要大政殿上的宝座吗,我给你,但那明朝的疆土,你从今往后再也踏不进去了。”

多铎讪讪地收回目光:“我当然知道,只是……这辈子无论如何,想坐一坐那张椅子。”

多尔衮何曾不想,多尔衮不仅要坐那张龙椅,他还要为额娘报仇,把当年绞杀额娘的人,全部剁成肉泥。

可偏偏,他这辈子被一个情字牵绊,这次皇太极去漠北,他的大军全在京畿,对他而言,是千古难得的好机会。

阻碍他的,不是忌惮日后对抗明朝时的兵力不足,阻碍他的,是病榻上的玉儿。

他现在唯一期盼的,是玉儿的身体和心都能恢复,他期待看见她的笑容。

“哥,你笑什么?”多铎见兄长出神后,突然露出苦涩的笑容,他不悦道,“你在笑话我?”

多尔衮摇头:“我在笑我自己。”

“你怎么了?”

“多铎,哥对不起你……”

多铎永远也想不到,他这在战场上杀人如麻的兄长,竟然会被一个女人牵绊,为了那个看不见碰不到,永远隔着高高的宫墙的女人,他可以放弃一切。

多铎若是知道,怕不是去杀了布木布泰,就是要和兄长反目,在他眼里,女人不过是玩物罢了。

数日后,齐齐格带着东莪进宫,进宫前,她再三叮嘱女儿,不可以问小弟弟去哪儿了,可结果东莪在看见福临时,奇怪地说:“额娘,弟弟小……”

她的意思是,弟弟为什么变小了?东莪把福临当做了八阿哥。

海兰珠温柔地说:“东莪,这是小小弟弟,他叫福临,你会念吗,福临。”

齐齐格朝苏麻喇使眼色,苏麻喇便上前把东莪带走,去找雅图她们玩耍。

大玉儿靠在床头,看着姐姐怀抱福临,前些日子她说,要把福临给姐姐,被海兰珠责备了一顿,她说自己没那么可怜,不许妹妹再提这些话。

玉儿的目光,与齐齐格相交,齐齐格冲她一笑:“睡吧,我知道你该睡了。”

边上宝清来说:“主子,您也该回去吃药了。”

乳母来将九阿哥抱走,齐齐格搀扶海兰珠问:“姐姐吃的什么药?”

“安神的,不碍事。”海兰珠起身,稳稳地站在地下,对齐齐格说,“别担心我,我没事,经历了那么多次,我的心早就硬了。”

齐齐格心酸难耐,可不敢表露出来,将海兰珠送回关雎宫后,转到清宁宫,才在哲哲面前掉了几滴眼泪。

阿黛送来热帕子,笑道:“福晋,您可千万别哭了,皇后娘娘她们这两天好不容易不哭了,您又来召眼泪。”

哲哲道:“这些日子皇帝不在宫里,你时常来坐坐,海兰珠自己身体不好,还放不下玉儿,我也拦不住。若有你在,海兰珠多少能歇一歇,养养身体。”

“我会的,多尔衮也这样叮嘱,让我进宫来给您搭把手。”齐齐格说着,目光瞥见窗外麟趾宫那里,娜木钟像是要带着婢女出去散步,她心中厌恶,便问哲哲,“姑姑,您就没怀疑过那一位。”

哲哲叹气:“怀疑了,也查了,可除非强行给她定罪,而后严刑拷打,不然什么也做不了。若是平日,我未必不豁出去,可偏偏眼下皇上去打漠北,漠南各部不能得罪。娜木钟再不济,背后是阿霸垓部,她的父亲,也盼着他的外孙能成为大清的储君,女儿若是在盛京遭遇不测,他就有借口向皇上发难了。”

“区区一个部落,让多尔衮去灭了他们。”齐齐格怒道。

“灭一个部落容易,寒了整片漠南的心,如何是好?”哲哲还是很冷静的,又说,“万一这件事,当真与娜木钟不相干呢?其实最让我无奈的是,人人都知道,玉儿与赛音诺颜氏结怨,宫里的人我还能管住他们的嘴巴,可宗室里……”

“是啊。”外头的事,齐齐格最清楚,“外面都传遍了,说是玉儿……间接害死了八阿哥。姑姑您说怪不怪,玉儿这是招谁惹谁了,她在宗室里的名声一直就那么不好,如今更糟了。”

哲哲亦有些后悔:“过去总觉得她年纪小,有些事没在意,不知不觉地就积攒下来,是我疏忽了。从前总说,是皇上宠的皇上宠的,那也不过是随口一句话,等我想要较真了,她的名声已经在外头了。”

齐齐格苦笑道:“偏偏玉儿她自己一点都不在乎,怕是改不了了。”

哲哲心中想,玉儿自己改不了,但她必须知道什么才是对的。

福临若平安长大,若继承大清,将来后宫里,就会有很多儿媳妇,那些妃嫔娘娘们,会重来一遍她们经历过的人生,到那个时候,玉儿千万不能再糊涂。

齐齐格又见宫女们端着药碗从关雎宫离开,轻声念道:“海兰珠姐姐看起来很坚强,可她越是这样,我心里越难受,这会儿东莪若是出什么事,我不敢想象,而东莪还不是我生的。”

哲哲望向关雎宫的方向,她不知道海兰珠会怎么样,能守护一天,是一天,她希望海兰珠能挺过去。

那日齐齐格离宫时,太阳已经落山,海兰珠下午服了药,昏睡了过去,只是这些日子,她入睡必然要抱着枕头,仿佛是怀抱着她的八阿哥。

而她没有告诉任何人,皇帝离开盛京后,她每天都做恶梦,梦见赛音诺颜氏来抢她的孩子,当日的情景,一遍一遍在梦里重演。

每一次醒来,她都紧紧抓着怀里的孩子,而后一翻身,身边空荡荡,她抓着皇太极平日躺的褥子,含泪念着:“皇上……”

日复一日,光阴如梭。三月初,福临满月,但宫中没有摆宴,连家眷小聚都没有,哲哲给赐了长命锁等宝贝,就算这么过了。

而大玉儿出了月子,头一件事,就是要去皇陵给八阿哥上香,到三月中旬时,恰好七七四十九天。

这一天,哲哲便带着大玉儿和海兰珠,还有小小的福临,同往皇陵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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