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66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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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终田寡妇毫无意外地被判了死刑,孙酒鬼的尸骨也找出来了,也是这时候柳下屯的人才知道他们屯里竟然还发生过命案,且还不是第一次。
一时间,柳下屯也算是出了名了,跟嘎子村差不多,都是坏名声。
可以想像,此后至少十几二十年,柳下屯跟嘎子村的年轻男女们在婚姻市场上很大概率会滞销。
青梅果然又获得了上头的奖励,这次甚至还有锦旗,上面写着“铲奸除恶,尽忠职守”八个金字儿。
念在这次青梅也遭遇了恶人的报复,险些被杀害,所以上面领导开了个小会,额外又给了青梅二十块钱以作安抚。
也算是受惊吓的精神损失费了。
另外公社里给的杂七杂八毛巾肥皂搪瓷盆搪瓷缸铝饭盒等,就不多说了。
这奖励虽然丰厚,可其他人也只是羡慕一下,没人眼红或者不服气。
毕竟青梅这两年抓的犯罪分子,就算是公安局里也只有像林队长那样的老资历才有比一比的资格。
其他人顶多就是抓抓小偷小摸的,谁能跟青梅一样,运气那么好,一出手就必定是大案子呢,最小的案子那也是钱满仓等人那样的偷猎小团伙。
当然,说青梅运气好,也就是酸一酸,谁都清楚,要是换成他们有这个“运气”,怕是坟头草都长了一米多高了。
到了秋天,因为今年风调雨顺,东北省这一片都是大丰收,可算是把头顶上堆积了两年多的阴霾给吹散了。
清水镇上面的联合公社就琢磨着庆祝一下,另外也把这两年表现好的同志都给拉到一堆来,该做典型代表的就夸一夸,宣传宣传积极向上的精神。
该批评一下的歪风邪风,也要提一提,让下面的基层干部都警醒一番。
清水镇这边,青梅就当仁不让地给推荐了上去。
青梅是不怎么乐意去的,秋收结束,正是野鸭要南飞,山林里鹿肥羊壮的时候。
结果跟着江红军去公社开会的时候,休息时偶然听旁边两个小干事唠嗑,说起联合公社那边的食堂师傅是什么什么御厨后人,青梅立马就改了主意。
虽然面上还是那样淡淡的,可安排这事儿的领导明显能感觉到青梅的积极配合。
戴上大红花坐上拖拉机,去联合公社转了一圈,再回来,青梅不管自己接受表彰的照片跟报纸,反而对怀里揣着的几张纸十分宝贝,回到家就给了赵三明,让赵三明好好研究研究。
赵三明又不认识几个字,就勉强凑合着认出了几样调味料的名字。
得,这肯定是菜谱没跑了!
赵三明自己都觉得挺奇怪的,因为对此他竟然一点也不惊讶。
青梅对锦旗、大红花照片奖状不在乎,可赵三明却很看重,拿着东西在屋里进进出出转来转去都没找到合适的地方贴奖状挂锦旗摆照片。
晚上吃完饭,收拾桌子的时候,赵三明忽然说:“梅子,你说咱们是不是该做房子了?”
今年大丰收,赵三明又很认真地下地挣工分。
经过这两年的劳动锻炼,再加上好吃好喝,既没饿着也没冻着,赵三明虽然比不上青梅,却也是跟屯子的爷们儿一样了,都是满工分,要用来养活一家三口还是足够的。
地窖里剩下的两千来斤陈粮,也就每日里额外加餐用上一点,看起来也是能再吃个两年多。
过了三年饥&荒,青梅就放松了不少,赵三明也就没再不断的买粮食回来囤积了。
这么一来,今年的钱除去柴米油盐等物的开支,其他的都存了起来。
青梅领两份工资,还得了奖金,到现在,已经存了不少钱了。
这年头做房子,费不了多少钱,像他们这边木柴足够多,只要递交申请条子就可以砍来造房了。
另外,人工费也没有,只需要请来帮忙建房的人吃两顿饭就够了。
如此,造房子花费的也就是砖头跟瓦。
青梅也算是在公社领导那里挂了号了,要申请买砖头瓦片,也是比较容易的。
赵三明在心里过了一遍,算出修房子大概需要多少钱:“咱们家现在有六百多块钱了,修个三间砖瓦房还能剩一点。”
至于房子里的家具那些,隔壁半月屯里就有木工不错的社员,到时候给点加工费就中。
狗子一听修房,停下手上打磨陀螺的动作,竖着耳朵听。
青梅反而想得更简单,一点都没打磕绊地就答应了:“确实该修个更兼顾的房子,地窖也要都弄到屋里来,外面就放点白菜土豆。”
赵三明听她考虑的都是食物的安全问题,不由发笑。
青梅扭头瞅他,问:“你笑啥?”
赵三明摆手,“没啥没啥,就是高兴,嘿嘿,要是咱们把房子修起来,那咱们就是大岗屯房子最好的嘞。”
比用作大食堂的地主家都还好,是该高兴高兴。
青梅没看出问题,只能收回质疑的目光。想着这人这么简单就满足得忍不住傻笑了,青梅不由暗叹,而后主动说到:“看看钱够不够,够的话就多修两件,鸡鹅都长大了,也要关进屋里,狗子长大了也不能继续睡小炕了。”
顿了顿,青梅状似无意地说:“到时候要是你想养猪,也能给搭个猪圈啥的。”
其实是青梅想吃猪肉了。
虽然天天都吃肉,可也不知道咋回事,还是时不时就想吃猪肉。
山里的野猪虽然也肥硕,可一来,毕竟是山里长大的,肉质太紧太硬,屁也厚,肉里还有股说不出的味道。
吃来吃去,还是家养猪好,小时候就劁了,皮薄肉嫩的,无论是炖汤、回锅、红烧、蒸煮炸卤,都是让人无法忘记的美味。
如今赵三明可以说是对青梅的性格习惯摸得门儿清了,一听就明白了啥意思,也就顺从如流地点头:“确实该养猪了,鸡跟鹅都长大了,可以放出去自己找食儿了,那生下来的麸子米糠就消耗不了多少了……”
修房子的事就这么敲定了。
赵三明就站在灶台前洗洗刷刷,嘴里没个停歇地跟青梅说说家里琐碎小事,偶尔还要问狗子一声今天的作业做完没有。
青梅就坐在旁边看,觉得这画面有点像她小时候去乡下外婆家玩时某个时刻发生过的。
不过那时候是外婆站在灶台前洗碗,母亲坐在灶洞前,手里捏着烧火棍,一边跟外婆絮絮叨叨说些家长里短,一边用烧火棍去戳埋在灰里的红薯好了没有。
旁边被外婆特意擦了好几遍,还铺上一块蓝色老旧卡其布的饭桌上,扎着两个冲天辫的她跟梳着两个马尾的姐姐挨着挤在一条长凳上做作业,偶尔还趁母亲没注意的时候偷偷说话吃东西。
赵三明家修房子,又是引起了一阵热议,不过已经有了买自行车的事儿,修房子好像也是理所应当的。
许大河出了大力气,每天都来帮忙挖地基。砖头瓦片买得很顺利,毕竟有青梅的名头,上面相关领导跟部门还是很愿意给这个面子的。
有钱,又有条子,办起事来就很容易了。
前前后后不过两个多月,青梅他们家的新房子就修起来了。
新房子就修在老房子的隔壁,支书给重新划了个大院子,分前后两个院,这样一来,茅房跟菜园子就可以挪到后面了。
而前院,赵三明去联系石场,给弄了不少青石板来铺上,院子登时就气派大气得不得了。
原本青梅以为是要把老房子推了,可赵三明翻来覆去想了好几个晚上,最后还是舍不得推掉老房子。
这可是他跟青梅结婚的房子,里面也有他们共同生活好几年的回忆,赵三明舍不得。
对此,青梅只能瞅赵三明一眼,心里嘀咕一声“嗦”,也就随便他了。
反正造房子的事,除了打申请,其他的都是赵三明在忙活,青梅照常该上山上山,该干啥干啥。
要是把两人的性别换一下,青梅的作为,妥妥的就是渣男本渣了。
可惜了青梅就是个女同志,这样一来性质就大不相同了。
外人都知道青梅他们家养家挣钱的主力军是青梅,这能造房子,也都是因为青梅的高工资。
于是外人没有谁不夸青梅能干,见到秋老太也是掩饰不住地羡慕秋老太好眼光,当初就给小儿子说了这么个能干的媳妇。
秋老太听得高兴,精神头好了不少。
以前她总是在家里,不怎么出来,可自从青梅家开始造房子了,秋老太就每天都要颠着脚下来转转。
大概也是因为多了运动,心情又好,秋老太竟然身体越来越好了,就连早白的头发都有了转黑的迹象。
1962年的冬天,青梅他们住进了新房子里,用青砖造的炕可舒服多了,又宽又平,受热也均匀。
狗子也有了自己的房间跟大炕床,足够他在上面翻筋斗打滚儿好几个来回的。
鸡跟鹅也安置到了新房子旁边单独造的茅草棚里,其他人都觉得该用老房子来养鸡关鹅,可赵三明就是不愿意,宁愿每天多费点神去打扫闲置的老房子,也不愿意给家畜糟蹋了。
对赵三明这样的怀旧念旧之情,青梅是无法感同身受的,不过她也不管就是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三年的饥荒让老百姓受够了苦,此后几年,老天爷都十分宽厚,该下雨就下雨,该吹风就吹风,绝不含糊。
风调雨顺之下,庄稼丰收,山林里的动物也都长得肥美。
大岗屯众人的生活是一年比一年好,虽然比不上半月屯,可至少他们屯没有拖一个嘎子村那样的累赘包袱啊。
春天里齐心协力干活耕耘,秋天里收获粮食,再在青梅的带领下,从龙凤山里收获肥美的猎物,卖了皮肉换来不少钱,年夜饭都一年比一年丰盛了。转眼之间,来到了1966年,这四年里,外面的世界可能发生了大改变,可大岗屯里却没多少变化。
非要说有的话,那大概就是小子闺女们长大了,有的娶了媳妇,有的嫁了汉子。
另外,知青点那边,最不大可能找对象的阳臻竟然跟小玲直接结婚了。
罗敏也跟江会计的弟弟处上了对象,到了谈婚论嫁的地步,就等今年秋天罗敏娘家那边派个人过来做代表,参加两人的婚礼。
而最可能找对象的韩江,反而渐渐混成了大龄青年,屯里甚至外面没少有大婶大嫂子要给他介绍对象,韩江都是笑呵呵地给婉拒了。
不过这些变化,也只是对这些人自己来说是大变化,对别人来说,并不算多重要。
青梅还是老样子,赵三明越发勤快,家里家外一把抓。
为了给狗子检查作业,赵三明还被迫也开始去学校旁听,学了识字,还学了简单的加减乘除。
正当所有人都以为日子就是这么过了的时候,春耕刚过,五月中旬,正是地里庄稼冒出青苗子,社员们忙着拔草追肥的时候,江红军接到消息,赶去公社开会。
傍晚再回来,江红军面色凝重,且看起来是赶着回来的,背上的衣服都打湿得全粘背上了。
江红军忙着回家跟老爹说刚得到的消息,在路边叫了个玩耍的小孩儿,让他去青梅家找青梅。
这会儿赵三明已经提前下工,回来做饭了,青梅就在厨房里帮着烧火,狗子在院子里的石桌上写作业。
小孩儿站在门口探头瞅了瞅,看见狗子,连忙喊:“狗子哥,梅姨在家吗?支书找梅姨过去,说是有啥重要事。”
跟江胜利他们喊青梅“梅姐”一个样,屯里小孩儿们也跟着狗子喊“梅姨”。
青梅简直就是屯里所有小孩儿的崇拜偶像,心目中的大英雄。
虽然他们都有点怕青梅,可这并不妨碍他们叫一声“梅姨”,暗搓搓地拉近自己跟英雄偶像之间的关系。
每次他们去了自己外祖或其他亲戚家,跟那些个哥哥姐姐弟弟妹妹吹牛的时候,一说“俺们屯梅姨”如何如何,都能收获一堆羡慕向往的小眼神。
狗子抬头一看,是跟他坐一个教室的四年级同学,于是就应了一声,还邀请对方要不要进来玩。
小孩儿羡慕地又看了看狗子家的大房子,还是摇头:“不了,我还要回家打草喂鹅嘞。”
大岗屯里现在也有不少人家养家畜了。
生活变好了,养些家畜也好改善改善生活,或者攒下蛋来换钱。
这会儿还没有搞啥割资本&主&义尾巴的运动,就算是已经开始了,那股风也还没刮到清水镇这边来。
狗子也没留人,道了谢,看人走了,自己就暂时放下作业,去厨房跟青梅说这个事。
刚才厨房里炒得正热闹,加上那小孩儿有点怕怕的,说话声也不大,狗子没看见梅姨出来,就以为是她没听见。
其实青梅是听见了的,不过她忙着等赵三明让她帮忙“尝咸淡”,所以就没顾得上出去。
如愿以偿地拿到了赵三明铲进一个碗里让她“尝味儿”的肉菜,吃了一筷子,冲赵三明点头表示咸淡正好,青梅三两口吃完剩下的,这才表示自己知道了。
放下碗筷,青梅出了门。
赵三明把菜都铲起来,想着青梅也不知道啥时候能回来吃饭,于是又把菜放到旁边灶头上的蒸锅里温着。
一边刷锅,赵三明一边跟狗子说话:“作业做完了就休息一下,也出去跟小鱼他们耍一耍,你梅姨不是还给你弄了个铁环吗?小鱼前两天还跟我说,说你现在都不怎么同他们玩儿了。”
狗子抿唇,乖巧地过去给赵三明烧火,“不了,我就是觉得做题看书也挺好玩的。”
赵三明撩起眼皮子瞅了他一眼,叹口气,摇头没继续说啥了。
比起小时候还总爱给他挖坑,现在狗子实在是太懂事听话了。
赵三明也知道狗子为啥不爱出去玩了,就是因为他梅姨说了句读书好。
今年狗子已经11岁了,等到秋天,他就该离开大岗屯小学,去镇里上初中了。
他梅姨已经跟燕子阿姨说好了,到时候他就住在燕子阿姨家,一个月放两天假的时候再回来一趟。
狗子其实挺不想离开大岗屯的,他愿意跟其他上完小学就留在家里干活的同学一样,更别说他现在弓箭射得好,已经完全可以靠这个养活自己了。
比起同龄人,狗子这已经是很好了,至少已经算是有个养家糊口的本事了。
可梅姨说上学好,以后能挣更多的钱,成为更有用的人,见识更广阔的世界,吃更多的美食。
狗子听见最后一个,就不再做沉默的反抗了,而是越发认真努力地埋头学习。
青梅到了支书家,支书正跟老支书坐在院子里的柿子树下,两人面色都挺凝重的。青梅一看,就明白肯定是有什么大事发生了。
一边走过去,青梅一边在心里有一搭没一搭地琢磨,今年是1966年,该是十年动荡期开始了,所以支书他们应该是在说跟这个有关的事?
事实也确实如此,江红军看青梅来了,也没起身,招手让青梅也过去坐,又让他媳妇给泡碗糖开水来。
等青梅坐下,又喝了口汤水,江红军才说:“今天我去公社,得知会有一批人送下来进行劳动改造,其中就有陈教授。”
陈教授是谁?赫然就是当初来大岗屯的考古队领头教授。
怎么他也被放下来改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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