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姬廉月拢着袖子走进大殿的时候,所有人都觉得他心情不错――就连总管太监都得了他一个笑脸,实属难得。
要是顾月娥在这大概又要叹息陆丰一片真心喂了狗……怎么就喜欢上了姬廉月这种没有心的人。
“姬廉月今日心情不错。”
“听说昨夜陆丰逃狱了……”
“什么?!”
“哼,京城之中流言蜚语向来空穴来风,事出有因,想来陆丰逃脱诏狱同那闲散王爷脱不了干系,而且还有锦衣卫蛇鼠一窝……”
议论纷纷中,束手冷面站在人群后的驸马爷被当做了摆设。
他听着那些官员兴高采烈地嚼舌头说着陆丰与姬廉月的风流韵事,本就无甚情绪的脸上这下子看上去更加高深莫测――
“那驸马爷呢?”
“过气了吧,”一中年武将笑嘻嘻地捋了捋美须,常年军中沾染了些兵痞的习性讲话也一点不讲究,“姬廉月到底是个男人,男人不都喜新厌旧么?”
霍显不免多瞥了那说话的人一眼,不过也就是个官大一级的从五品武略将军,却因为沾了“将军”的名头,腰杆像是比别人都直――
总觉得自己战场上得来的官位,总比那些武举、文举的花架子来得光荣一些。
殊不知自己上了战场,不过也是祖上历代武将,得了机会,起点比那些大头兵不知道高了多少……这把年纪不过混了个从五品,实在不知道有什么好得意。
棱角分明的眉眼沾染上一丝丝冷漠,霍显并不在意这些人在背后如何编排,遂拧开头去――
他知道他不在意,他驸马府上另外一人却是非常在意,那人生在贵妇圈子里染了不少臭毛病,比如“沉溺于流言蜚语八卦,人物风评”便是其中之一。
男人顺着众人的目光随意撇了眼站在队伍另外一端的姬廉月,真的只是瞥了一眼,正欲收回,那人却仿佛感觉到了什么似的转过头来……
与他目光对视上的瞬间楞了楞,他对着霍显绽放一个灿烂的笑容,仿佛他是他的心肝宝贝。
霍显:“……”
莫名其妙,今天在宫城外一副天都要塌下来的样子,现在又……
这种记吃不记打的狗屁性格,也不知道观月帝和宸妃怎么把他拉扯大的,以后被人卖了怕不是还给人数钱。
霍显挪开了目光,再也不乱看了,盯着自己的脚尖眼观鼻子,若非有人主动上来搭话,他均不主动理会。
这天早朝不太顺利。
这一年仿佛是动荡一年,先是神机营火铳设计图被盗,连带反应就是北方边境附属国蠢蠢欲动,毛坦族新首上位,正欲做些什么惊天动地的事情稳固地位,边境来犯不断……
偏偏这时候,明明已春暖花开,清明都过了,京中贵妇们都换上了露出胸前一片雪白的襦裙装,西北地区却天气反常,接连暴雨冰雹,昨日更是下了一场暴雪,百姓措手不及,受了冰雪灾,观月帝不得不指派武将率兵前往,恐生□□。
与此同时,南方前朝乱党行程一股小势力,从边水一代以民兵身份揭竿而起,一路北上,攻占淮水以南三座城池,其中包括淮枝渡口――
这是净朝三大渡口之一。
观月帝再拨人去,这样一来,朝中三分之二的武将手中都捧着圣旨,明日起,他们便会各自出发前往战地。
散朝时,各位官员均是愁眉不展,散散俩俩凑在一起商讨近日事宜,打仗乃是大事,牵一发动全身,并非只有武将赶往前线就算完。
回去的时候霍显骑马,姬廉月还是坐的马车。
掀开帘子看着马车旁骏马之上的男人,他一路沉默,眉眼淡漠,只是姬廉月知道,若不是因为被强留京中做了驸马,如今乱世出枭雄,正应当是他在军中大展拳脚的时候。
“霍显。”
姬廉月叫了声。
马上的人转过头,淡淡扫了他一眼,用眼神示意他有话就说。
姬廉月笑了笑:“如今朝中武将各被指派任务,若是哪方战线吃紧再要增派援兵的话,你……”
他本以为听了他这样的话,霍显肯定是高兴的,再不济也该一扫脸上的阴沉,没想到的是当他笑吟吟地说出这话,对方原本还算放松的面部却猛然僵了僵!
霎时,那双本就没有多少感情的瞳眸里沾染上了嫌恶,霍显轻描淡写般瞥了眼那从马车里探出来的俏丽笑脸,眼神里的冰冷简直能冒出寒气――
他就知道不能对他稍有缓和,转眼便要蹬鼻子上脸!
“殿下言重,霍显区区兵部武库清吏司,又有什么资格上得战场……在其职,谋其事,尽其责,霍显自当有自知之明,殿下无需再继续试探。”
嗓音之中,讥讽自嘲均有,且毫不掩饰。
霍显万分想不明白,如今他已接受驸马身份,在这京中当个任人茶余饭后编排笑料,这人还有什么不知足,非要三番四次来试探他?
不放心?
不知足?
……还是,压根就从未信任?
舞刀弄剑惯了,如今牵着马绳的大手僵了僵,手背上青筋无声暴起。
“嗯?我不是这个意思……”
此时,眼见霍显目有寒冰,早上好不容易生出的一丝丝亲近再次荡然无存,那张英气十足的脸上只剩下不耐与抗拒,姬廉月便知道这人又误会了他的意思。
无奈叹息一声,姬廉月那句“我不是在试探你”刚说了第一个字,走在马车边的男人一蹬马腹,扔下一句“恕霍显先行回府”,不愿意再听他解释便径直往前去了。
只留给他一个“拒不交谈”的冷漠背影。
“……”
姬廉月瞪着那人的伟岸背影都他娘傻眼了,心想这什么东西啊油盐不进的,当真像是一只刺猬,碰都碰不得,也不顾人家是不是只想友好地给他顺顺毛!
当下也怒了,冲着那背影啐了句“好心当做驴肝肺”,狠狠摔了帘子,坐回自己的位置闭目养神去了。
……
霍显明显心中憋闷有火。
哄人不成反□□的姬廉月也委屈得气不打一处来。
今天的驸马府依然也是标准的“相敬如冰”,底下伺候的下人人人自危,生怕一个没做好又惹了主子的不高兴。
霍显回了驸马府便去了后院练剑,姬廉月撇撇嘴,随便挑了张扔到一旁的京中贵妇拜贴,前往赴约。
谁知道这一挑就挑到了皓月公主的邀约,姬廉月昏昏沉沉还在想霍显的事,回过神来时,人已经被带到了邀月楼前。
皓月公主是姬廉月的亲姑姑,闺名姬宴月,姬廉月为“皇长女”,没有兄弟姐妹,自小的时候很是黏她,记忆中那个美艳无双的妇人,不涂脂抹粉便自带桃香,捏着他的小脸黏糊糊地叫“我们阿月”,完全无视了自己的小名也是“阿月”。
先皇还在时,姬宴月以公主身份下降逸安候世子,当时逸安侯府欣欣向荣,朝中话语权不亚于任何一位阁老――世子爷风流倜傥,文武双全,人都道当时的老侯爷后继有人。
谁知道冷不丁这么一个公主下降,世子爷大好前程全部成了泡沫幻影,镜花水月一场空,一场好好的喜事,新郎官的模样看着还不如办丧事。
当时的逸安候也和陆丰一样是京中九千万少女的梦,皓月公主嫁给他时怎么可能不觉得天上掉了馅饼满心期待,却最终被现实一巴掌打醒――
每月一次强行缴纳公粮例行之后再无其他温存,在给侯府诞下嫡长孙后,世子爷更是再也没有来过她的房里。
一腔热血,经过岁月蹉跎,烈焰也会被寒冰熄灭,两夫妻过得貌合神离。
如今逸安侯世子继承了父亲的袭位,成了真正的侯爷,而皓月公主也在逸安侯娶侧室第二日搬离侯府,京中另寻繁华之地落下府邸,与对她搬走之事,睁只眼,闭只眼的逸安侯当真做到了“一别两宽,各自安好”。
搬离侯府一年之内,姬宴月疯狂揽收面首十二人,“京城艳妇”名声如轰雷降在她头上,她却丝毫不在意,关起门自己过自己的日子。
如今。
姬廉月站在邀约楼前,唯一想的便是――
莫非“阿月”这小名有什么诅咒,否则他们姑侄二人如此人间绝色,为什么非都过得一模一样遭驸马嫌弃的狗血日子?
姬廉月一脸郁郁寡欢踏入邀月楼,说起来,皓月公主同姬廉月极其亲近,当初姬廉月要强求霍显尚驸马,反对声音最大的也是她――
想必是不希望姬廉月再过上和自己一样的日子。
而最惨的是,如今姬廉月还真就被她一语成谶地说准了。
所以婚后,姬廉月一直觉得尴尬,非正式场合,也没怎么见过这曾经和自己好的恨不得天天黏在一起的皇姑姑。
踏入邀月楼,远远就听见丝竹歌舞之声,姬廉月抬头看了看天,唇角抽搐:这他娘天都没黑呢。
前来迎接的侍者眉清目秀,放到外头也算是英俊小生,见姬廉月冷眼看着自己,也不会不自在,大方一笑,转身前去通报。
邀月楼前,场面比姬廉月想象的又稍微“庄重”一些――
姬宴月此时一身襦裙穿的严严实实,端坐于桌前手执酒杯,面前摆着数果盘……身后侍卫各个像是锦衣卫退休就转职进来,身长八尺,英气逼人,丝毫没有印象中面首该有的油腻模样。
姬宴月就没把自己这套着侄女皮的侄子当外人,懒洋洋地让人领了他进来,又让他坐在自己不远的地方。
“怎么老盯着姑姑的侍卫看,”姬宴月笑意慵懒,“喜欢就带回去,姑姑又不是不肯割爱!”
她身后那侍卫闻言,木着脸低头看了她一眼,抿抿唇,不说话。
姬宴月笑得更开心了些,花枝乱颤笑着笑着忽然又“哎哟”一声,停顿了下,缓缓抬起手整了下胳膊上的衣衫:“这天气,蚊虫就迫不及待出来咬人了。”
姬廉月懒得看她和自己的侍卫眉目传情,冷着脸坐稳,又听见她用带着气息的声音娇声抱怨姬他薄脸皮,怎么能因为婚姻不幸福就连姑姑都不肯见。
这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姬廉月恨不得抽出身边侍者的刀刮花她如花似玉的脸。
“你若是送了拜贴来,只是为了同我讲什么‘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我这便走了。”姬廉月不高兴地说。
“瞧这狗脾气,说谁老人呐!”葱白的指甲隔空点了点姬廉月,完了笑吟吟捏着手中白瓷酒杯,“我若有女儿,谁说就不是这样呢?”
这话里几分寂寞,姬廉月不说话。
心不在焉同姬宴月说了几声,姬宴月原本还打发了几个侍从在姬廉月旁边侯着,见他微蹙眉心烦得很的样子,只好挥挥手叫他们散开。
耳边丝竹之声,听到姬廉月耳中越发不耐。
“你让他们下去,”姬廉月任性道,“我同你说说话。”
姬宴月这会儿一只手支着脑袋,盯着某处也出了神,闻言酒杯一晃,杯中酒液撒出沾湿指尖也不知情,懒洋洋地扫了姬廉月一眼,她说好。
然后,姬廉月看见她抬起腿动了动,紧接着从桌下她的裙摆里,钻出来个黑衣侍卫。
姬廉月石化了。
那侍卫侧着脸姬廉月看不清他的长相,只是见他抬起手做了个擦唇的动作,霸道地抓了姬宴月在其唇上一吻,头也不回地随着其他侍卫下去了。
姬廉月:“……”
姬廉月炸毛:“刚才他在干嘛?!”
姬宴月见他大惊小怪得天都要塌了的纯洁样,扫了他一眼,好整以暇地抬起手整理了下自己压根就丝毫不乱的襦裙下摆,懒洋洋道:“看来外头那些传闻是真的,你那驸马中看不中用,你俩洞房花烛夜那晚盖着棉被纯聊天啊?”
“……”
“我和当时的小世子爷好歹还干了点别的,”姬宴月大概是京中唯一敢当着姬廉月的面嘲笑他的人,“你怎么比我还不如?”
“……”
姬廉月脸一阵红一阵白。
站起来想往外走。
但是没走两步就被姬宴月叫住了。
“你就在这坐着,”姬宴月在他身后懒洋洋道,“我已经派人去通知你府上驸马,说是你今晚留宿邀月楼……若月上中天之时他还不来接你,明日回去,我就同你父皇商讨让你和离。”
姬廉月脚下一顿,一脸茫然地回过头看着姬宴月……后者已经站起来,走到他身后――
到底是真正的女子,她比姬廉月矮了将近一个头,这会儿踮起脚,抬起手,柔软的指尖戳了戳小侄子的额间:“没出息的,平日就是窝里横,嫁了人就被臭男人制裁得服服帖帖,平日里不见人影,受欺负了就知道找姑姑嘤嘤嘤!”
“什么制裁得服服帖帖,我们不过是因为朝堂之事吵了一嘴……之前还是挺好的,上朝之前――”
“死孩子,闭嘴。”
姬廉月收声了。
姬宴月是过来人,加之霍显的身份和如今的情况她早已略知些许,所谓“朝堂之事”,究竟是什么,她门儿清得很。
天底下男人都一个德行。
不给他们一巴掌,都不知道个南北东西,多长根黄瓜了不起呢,不尚公主就飞龙在天啦,那么牛逼有本事当皇帝去啊!
她恨铁不成钢地又戳姬廉月的脑袋:“我邀月楼可是名声在外,他若有一丝在乎你,便不会放任你在这过夜,知道吗?”
“我不喜欢同他耍这种心眼。”
“哦,不喜欢还是不敢?”
“……”
姬廉月面黑如锅底。
然后便听见姬宴月娇笑一声,道端午将至,想要缝它十个八个新的香囊送情郎奈何怎么都缝不好,拉着他到了内楼去,正儿八经研究女红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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